《镜中月》羽禾三三

26、尉王有故事

　　富丽庄严的太和门前，人群慌乱的躲开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马车从陆白月面前一冲而过，留下一句贱人。
　　陆白月很想问，贱人骂谁。
　　想了想，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能跟小学生一般见识。忍不住笑起来，无语得直摇头。
　　话梅不高兴的道：“小姐都被骂了，还笑。”
　　“只是觉得好笑而已，被那么小个孩子骂，也确实生不起气来。”
　　“要说这灼华郡主真是像极了朝阳公主，半点不像驸马那般温文尔雅。”话梅不高兴的嘟囔。
　　“从三姨娘身上完全看不出驸马会温文尔雅，看看他女儿再看看他妹妹，真想不出驸马温文尔雅的模样。”陆白月轻笑。
　　“小姐您没见过驸马所以不知道，驸马是一个很和顺的人，从不跟人置气脸红，当年跟公主成婚，别人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他也半点不生气。”
　　“那是，生什么气？驸马这朵鲜花插在公主那坨牛粪上，这样想就自然不生气了。”
　　话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您可真坏。”
　　宫门前，灼华郡主踩着车夫下了马车，在宫门口排队等着验牌子入宫的人立刻避让开。随后，朝阳公主也下了马车，最后是驸马。陆白月远远看着，灼华郡主今日穿了一件红色长裙，腰间束金带。朝阳公主一身樱红色罗裙，娘俩站一起简直就是亲子装。最后下车的驸马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束起，头顶一个白玉发冠固定，显得干净柔和。看看这一家三口，那娘俩和驸马还真不是一个槽子里的。
　　郡主在前，推开正验牌子的人：“让开，难道要本郡主排在你后面吗？皇帝舅舅可是说想我了，要我早点入宫陪他呢。”
　　那人赶紧退开，一句话不说但脸色很不好看。
　　“微臣（臣妾）参见朝阳公主殿下、灼华郡主殿下、驸马。”众人见礼。
　　灼华郡主高傲的扬手：“免了吧。说起来，这可是皇家盛宴，怎么连村妇也能参加了？真是平白占了将军府嫡女的身份。”
　　说完，灼华郡主扭头朝陆白月的马车翻了个白眼，挽住朝阳公主走进宫门。
　　从始至终，朝阳公主一句话都没说过，没有理会众人也没有斥责女儿蛮横，明显放纵郡主的无理行径。
　　外面排队的都是朝中重臣及家眷，虽然恭敬但面色都不甚好看。众人朝将军府的马车看过来，陆白月已经放下帘子，没出阁的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就算她不在意男女大防，但也不想做给将军府抹黑的事情。毕竟，这事最委屈的是林家人。被迫收留她这个“危险品”，还要因为她被人瞧不起。
　　等公主府三人进去了，宫门外立刻传来窃窃私语声，有人指责灼华郡主蛮横不过更多的人是对将军府的“村妇”感兴趣，语气中满是鄙夷。气得话梅差点跳出去骂人，陆白月笑着拦住她问道：“你这么易怒以后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小姐，你都被那些人说成这样了还笑，奴婢都要气死了。”
　　“别人的嘴咱们是管不住的，我们只管活好自己就行，毕竟也不是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情，何必计较。”
　　话梅觉得自家小姐就是太宽容，如果换成别家嫡小姐被这样羞辱，早就闹翻天了。
　　排到将军府的时候，陆白月自己跳下马车，抬头就看见后面排队的人正好奇又鄙视的瞧着她。后面排队的人家所剩不多，有几家贵女似乎对陆白月很是好奇，干脆下了马车聚在一起谈论起来。
　　“瞧，那就是林府的三小姐吧？竟然自己跳下马车，怪不得大家都说她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呢。”
　　“小声些，让人家听到了不好。就算人家是村妇，那也有着将军府的嫡出身份在。”
　　“是啊，这村妇的命还真是好，我家那个庶出的妹妹天天在家咒她呢。”
　　“咒她什么？”
　　“还能是什么，咒她是假冒的，早晚露陷，出身农家还想做京城贵女，简直就是不想让人恨都难。”
　　这些人说话声音并不小，显然就是为了让陆白月听到，让她难堪。陆白月忍不住摇头叹息，要说女人还是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否则有多少力气都没处使，只能找来些闲事胡乱嫉妒。不过那人咒的倒是没错，她确实是假冒的，早晚会露馅。
　　想到那不认识的女子在家咒她的话倒是惊人的事实，陆白月就忍不住笑。
　　林家人进了宫门，平整的宫道两边，繁花似锦，景色迷人至极。陆白月走在林夫人身后，放眼看着这皇宫中的锦绣繁华，忍不住感叹，皇宫景致如此美，希望能多养出些心里也美的人。
　　林笺幽和林瑶音走在最前面扶着老夫人，一路说笑哄得老夫人心情愉悦。话梅不高兴，低声抱怨，庶出能参加硕果宴已经是格外的恩德，她们竟然还敢走在嫡出小姐前面，简直就是不分尊卑。陆白月拍拍她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
　　硕果宴的地点设在太明宫，宴会开始前，皇子王爷见皇帝、外臣大都聚集在御花园、女眷拜见太后和皇后。陆白月跟着一众女眷朝太后的永寿宫走去，永寿宫周回将近二十里，有鸿台、临华殿、温室殿及长信、长秋、长乐三殿。长乐殿是太后用来接见外臣家眷的地方，太后端坐在正南，两侧铺满软垫。进殿等候觐见的人坐在两边等候，然后逐一向太后问安再退出。
　　陆白月在长乐殿外盯着大太阳等了半天，才被招进殿中，跟随林老夫人在右侧为首的软垫上跪坐。陆白月不习惯跪坐，觉得膝盖疼，想盘腿又怕被太后怪罪，干脆蹲着，膝盖轻轻点在软垫上，这样一坐让她灵光一闪，她不喜欢跪人，那么干脆用手支地膝盖不碰地面，就不算给她跪下了嘛。
　　想出这么一个滑头的主意，让她沾沾自喜半天。
　　“辅国将军府的人呢？”太后打发走一批女眷，突然茫然四顾的问。
　　林老夫人赶紧上前跪拜：“老身携家眷拜见太后金安。”林府女眷齐齐上前，跟在老夫人身后跪拜：“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白月验证了自己假跪的可行性，愉快的决定以后就这么玩。
　　“快平身吧。”太后笑容可掬，“瞧这几个丫头水灵的，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陆白月正想看看这太后什么模样，抬头就看见一个微胖的老年女人，年纪比林老夫人大一些，笑容和煦，但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无从掩饰。
　　“哪个是林琅啊？听闻林家终于找回走失了十三年的女儿。”
　　陆白月发现林夫人看她，才想起来自己就是林琅，赶紧行礼，声音尽量甜美的应道：“小女林琅给太后请安。”
　　不能给林家丢份，要不然被林将军退还给色魔皇帝就不好办了。
　　旁边候着的各家女眷都等着看陆白月的笑话，都知道她在农家长大，肯定不懂宫中礼仪，而且行为举止必定粗俗不堪。却没想到，面前站着的少女，一身玄色曳地望仙裙，料子是最近正流行的迷离锦纱，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百香果花，花瓣用银线勾勒、花蕊是金线簇成。朵朵绽放在朦胧的黑纱上，显得陆白月整个人如落入凡间的夜精灵。再加上陆白月本身气质出众，身姿挺拔优雅。少女卓然而立，嘴角含笑，低垂的眉眼看不出眼中的情绪，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遮下一片阴影，黑色衣衫更增加了几分神秘气息。
　　太后也没想到陆白月的气质这般出众，本以为农家长大的女孩子，第一次进宫见到这么多贵人，肯定吓得慌乱无措，却没想到她如此镇定。毕竟是皇宫中浸淫多年的老妖怪，太后脸上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满意的点点头，露出祥和的笑容。
　　“这孩子模样张的真不错，今年十三了吧？”
　　林老夫人赶紧回答：“回太后，刚刚过完生辰，已经十四了。”
　　“来年就及笄了？出落得真是不错，回头让皇上给你指婚，看上哪家位王孙公子了跟哀家说，哀家给你做主。”
　　“谢太后恩典！”陆白月行礼谢恩，依然浅笑，态度不悲不喜。
　　太后看了她两眼，随后又转向旁边：“这两个丫头是笺幽和瑶音对不对？哀家还记得呢，小的时候总来宫中玩。”
　　“参见太后！”两人齐齐见礼。
　　“笺幽这孩子该是婚配的年纪了吧？”
　　陆白月心想，这太后怎么一门心思当红娘呢？就没别的话可聊了？
　　林老夫人回话：“回太后，笺幽上月刚及笄。”
　　“笺幽可有心仪之人呀？”
　　林笺幽羞涩的低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哀家是真喜欢笺幽这孩子，稳重又娴静，前日听圣上提起，那兵部文尚书的三子也到了及冠的年纪，前些日子被封了个典军校尉，很得圣上看中。哀家瞧着，那孩子不错，笺幽怎么看啊？”
　　林笺幽闻言，脸色顿时惨白。低着头，眼珠子乱转，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且很不喜欢这桩指婚。
　　陆白月心中感叹，这皇室指婚大都是悲剧，乱点鸳鸯谱。姑娘家明明有喜欢的人，为了装矜持端庄又不敢说，而被指的百分之九十九不是心上人，古代女子也是可怜。
　　良久，林笺幽不回答又不行，只得磕磕绊绊道：“笺幽……笺幽还想多陪祖母一些日子，不想那么早出阁。”
　　太后脸色明显不似刚刚那般和颜悦色，显然因为林笺幽的“不识抬举”很不高兴。
　　林老夫人赶紧接话：“笺幽小小庶出，本担不起太后亲自指婚，这难得的荣宠，老身带烽北叩谢太后娘娘。只是笺幽从小胆小谨慎，不管大事小情都得家里给出主意。她的婚事，怕是也得让烽北费心的。”
　　要说，还是林老夫人会说话，毕竟年纪在那，吃过的盐比林笺幽吃过的米还多，几句话就把太后娘娘哄住了，又拿自家将军儿子挡了一把，自己孙女的婚事也得将军同意才行。太后自然不会真的去触林将军的霉头，既然林家没有当即应下，那就说明需要回去商量，她也不能强迫人家同意。
　　最后太后说了句，皇后那性子你们都知道，就不用去扰她了。然后，把林家女眷打发了出来。
　　出了永寿宫，所有人都长出口气。林笺幽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祖母，人家才不要嫁给那个文什么的呢，他一个庶出凭什么娶笺幽？就算是典军校尉又怎么样？也坐不上大将军。”
　　陆白月想笑，原来不是没看好对方的人品模样，而是没看好对方的出身地位呀。这姑娘年纪不大，还挺世故。她记得自己十来岁的时候，找男朋友专挑好看的。当然，现在也是。
　　想起陆铭，忍不住心中绞痛，那个人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无论见过多少人，都没有他好看。那家伙从小就好看，长大更好看。
　　“祖母您要给笺幽做主，笺幽从小就仰慕尉王，除了尉王笺幽谁也不嫁，哪怕做侧妃也好。”
　　林老夫人脸色漆黑，斥责道：“胡闹，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朝中的王孙贵族谁都可以，只有尉王不行。”
　　林笺幽急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
　　陆白月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又看看林夫人同样漆黑的脸色，心中明了，这尉王应该是有什么问题。难道是不举？陆白月心中琢磨着。
　　众人来到御花园跟林将军等人汇合，林夫人找相熟的夫人聊天去了。林笺幽拉着张柔荑远远躲开，想来是去抱怨了。灼华郡主并不在御花园，林瑶音就跟在老夫人身边。陆白月拉着话梅往人少的地方走，边走边小声打听：“那兵部尚书家的三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梅想了想回答：“文三公子文茗是文大人的庶子，长相奴婢不知，据说很是英武。怎么了？小姐喜欢文三公子？这可不行啊，小姐是嫡出，怎么能嫁给一个庶子呢？”
　　“不是我喜欢，我见都没见过喜欢什么？是太后要给林笺幽指婚。说起来，那尉王又是个什么人？”
　　提到尉王，话梅突然神秘起来，压低声音道：“尉王宣弘奇是当今圣上的九子，也是众皇子中唯一封王的皇子。听年长的嬷嬷说，尉王小的时候常来咱们府上玩，小时候的尉王长得很是俊美，不过后来就再也不来了，奴婢倒是从来没见过尉王。”
　　陆白月觉得奇怪：“小的时候常来，为什么后来不来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小湖边上，这里安静得很，一个人都没有，话梅依然神经兮兮的四处查看一圈，欲言又止。
　　陆白月立刻兴奋起来，有故事，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