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疾风 ...
-
外面的天有些阴沉沉的，十月的风呼啦啦的刮过树梢，热闹中透着莫名的寂寥。严世蕃懒洋洋的撑着手朝外看，树枝被风携着敲打窗户的单一而又规律的啪啪声，让他有些恍惚。
昨夜他几乎是瞪着眼睛到天明，本来就顶着一脑门的愁云，好不容易翻来覆去酝酿出点睡意，却被胆大包天的孟七擅自朝被窝里塞的‘红粉骷髅’吓得睡意全消。
再加上他第一天在大明朝上班，心底不由自主的忐忑个不停，费心费神的，整的他人有点发虚。
然而，等严世蕃到了尚宝司，才发现自己白唱了半天的忐忑，一整个上午了，办公氛围舒缓而和谐——除了刷刷的翻页声就是喝茶声，同事热情而周到——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工作量少且轻松——捡几分鸡毛蒜皮的加上宝印，其他的特么的都不怎么懂……
这对于头次上班，规则半点也不懂的严世蕃来说，简直不容再舒适了，舒适的他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窝在一旁憋了大半天的仨司丞，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玩儿了套石头剪刀布，最后推出个倒霉蛋出来。
倒霉蛋殷勤的给上司换了杯热茶，嘿嘿嘿的提议道：“严少卿，咱们几个看着天色也不好，不如您下午先回去歇歇，有什么急事儿了，咱们再快马加鞭的请示您？”
严世蕃正相亲相爱的上下眼皮猛地一睁，整个人被他吓得嗖的直起了腰，倒霉蛋心里一抖，赶紧点头哈腰的告罪，虔诚指数堪比拜佛。
严世蕃端起茶杯喝了口，缓了片刻，这才认清眼前的仁兄正是今天早上热情洋溢领着自己找对门的那位，于是慢吞吞的开口：“劳你费心了，不过我也不能为了自己享受就扔下兄弟们劳心劳力的。”
倒霉蛋和另两位司丞慌忙道谢，只是低下去的脸上却满是失望——夭寿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司突然勤奋起来了，让我们还怎么愉快的磨洋工啊！
严世蕃勾了勾嘴角，假装没看见的摆了摆手，又欣赏了会儿下属的垂头丧气起，才扭头继续专心的盯着窗外，琢磨着晚上要不要再给他们补个甜枣，联络下感情……
突然咔嚓一声，屋外的劲风竟将一直啪啪啪个不停的树干拦腰折断，众人闻声一惊，严世蕃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下一刻，一个蓝衣小吏匆匆而来，停在门口报了声，“严大人可在？”
“他不在，”李桂花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圈来人，灰扑扑的头巾也掩盖不住的秀丽姿势，在心里暗骂了声狐狸精，调高嗓门喊道：“你找我相公干要做什么？”
“大嫂您别误会，”觅雅捂紧被风卷起的衣襟，低声道：“今儿的风实在刮得太大了，我们家的屋顶年久失修，愣是被掀飞了半截，就是想找大哥帮帮忙，您说着万一瓦片泥灰的刮到您院里，就不好了。”
“呦，这风都能把人给刮飞了，我们可没那能耐，”李桂花踮着脚朝邻家的看了眼，又迅速缩了回去，”你们啥时候搬来的啊，隔壁前天还没住人呢。“
觅雅笑了笑，谨遵姐姐的交代并没有回答，而是掏出一锭碎银，“您看，当然不会让您白忙活的。“
李桂花顿时忘了自己的疑问，垂涎的盯住白亮亮的银子，伸手就去抓，“哈哈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先把这个给我，我这就回去叫人。”
觅雅纤手一转，巧妙将银子隐入袖中，“那就麻烦嫂子了，我在这儿等着您。”
李桂花一手抓了个空，心中十分不快，可家里男人的确不在家，一大早就匆匆出门也不知道干啥去了，屋里还有个死老鬼没埋，再加上儿子也不知去向，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她眼珠子转了半天，想起了村东头的刘鳏夫，心中一定，笑哈哈道：“这里风大，你这小姑娘杨柳似得身姿，站这儿等可不好，要不你先回家，我安顿好孩子就带人去你家，行不行。”
觅雅眼睛一亮，连声道了谢，就匆匆的往家赶，向来锦衣玉食的官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可她想想姐姐，也只得咬着牙硬忍了。
李桂花看着她进了院子，打算先回屋加件厚衣裳，可门刚一关上，眼前刷的多了一个黑衣人，她头皮一麻张嘴就要大喊，叫声还没出喉咙就觉得身上一酸，又愣生生的被憋回了嗓子眼。
”别喊，“黑衣人不紧不慢的拍了拍手，”我是来给你送银子的。“
银子？！
李桂花眼睛瞬间瞪成了灯笼，惊恐迅速扭成惊喜，由于无法发出声来表达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只得两腿一弯，哐当跪下，殷切的连连磕响头。
”行了，都起来吧。”
朱厚熜伸了伸坐久了有些酸疼的腰，越过门口跪了一地的奴才，朝外走了两步，眯着眼打量着被大风贯的东摇西摆的树，漫不经心道：“说吧，都在门口嘀嘀咕咕什么呢？吵得我都不能静心修炼了。”
正弯腰撅屁股打算爬起来的太监们，一听这话，又赶紧趴了回去，抖着嗓子连连告罪，“奴才们该死！打扰了主子万岁爷清修……”
朱厚熜仿佛没听见，兀自舒展开双臂，大风扬起他的宽袖和须发，让他有种即将羽化登仙的错觉，他闭上眼睛享受了会儿飞翔的感觉，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今儿个的天气倒是很适合去园子里逛逛。”
太监们一听这话，脸色顷刻间煞白，“主子万岁爷，这可使不得啊，听说尚宝司那儿，连树都给刮倒了！”
“树倒了？”朱厚熜眯起来眼睛。
“回禀万岁爷，奴才们也觉着奇怪呢，听说树倒那会儿风还不算太大，那树一倒这风立马就吹得睁不开眼了。奴才们刚才也就小声嘀咕这事儿呢，不想打扰了万岁爷您的清修，奴才们有罪啊！”
树都能倒？朱厚熜心中莫名一个咯噔，这树好好的为什么会倒？真是风吹的还是老天给的暗示？
他这么一想，立马有些站不住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抬脚便朝外走边说道：“朕要亲自去雷真人那儿问问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儿！”
太监们集体傻眼了，这外面狂风大作，怎么敢让皇帝出去乱晃，都慌忙连滚带爬的边追边嚎，“万岁爷啊！这么大的风，怎么敢让您亲自去，奴才们……”
一群蠢材！朱厚熜小步跑了两下，愉快的享受着飘飘欲仙的错觉，在心中嗤笑了一声：要不是有风，我还不出来呢！
尚宝司门旁刮倒了一棵树（其实就是个树枝），不过是一件偶然事件，却奇迹般的连内阁和皇帝都惊动了，嘉靖已经乘风去问道了，内阁老大夏言却不买账。
目前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子重递上来的慷慨激昂的折子，再也容不下别的鸡毛蒜皮了。
夏言大手一挥，高声道：“今日复议兵部侍郎陕边总督曾铣的《重论复河套疏》，要是各位没有异议，咱们就开始拟票，然后赶紧送到司礼监批红，收复河套安边防蒙的大事，可容不得半点疏忽！”
他边说边向严嵩望去，这个刚刚还为了一棵树慷慨陈词的内阁大臣，如今却成了个没嘴儿的葫芦，低眉顺眼的瞅着茶杯，仿佛那才是能影响国运的倾世之杯。
夏言不屑的哼了声，心想不来掺和才好，免得跟之前慌不迭的凑过来，还得压着气儿分他个眼神儿。
严嵩听到冷哼声，依旧头也不抬，只是垂下去的眼帘包裹着阴寒的冷意：哼，拟票吧，送司礼监吧，尽情的蹦跶吧，夏言老儿，我严嵩要亲眼看着你怎么把自己给作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疾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