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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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深，黑羽的鸦翅掠过长街，隐入乌压压的广玉兰树里，冷冷盯着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悄无声息的驶出玉兰巷，朝着城门方向远去。
长街空荡，唯余秋叶随风上下翻飞，驾车的吴老四是东街口的老把式，心知这是官爷的差事，又是夜里出城，于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头，卯足了劲儿不能出错。
他熟练的拉扯马头，挥了挥鞭子，让车子平缓的驶出城门。这时，一个高头大马呼啸着擦身而过，疾风刷的将马车的窗帘卷的老高，车内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呼，随即一双细白的手飞快的探出，按下了上下翻动的窗帘。
行至四丈远的骑马的灰衣人耳朵一动，陡然勒紧马头一转，一双厉眼紧盯着马车，吴老四顿时满身冷汗，一时不知道继续前行还是下车告罪。
“别回头，继续朝前走。”
车内再次传来女子的声音，舒缓轻柔，吴老四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缓了口气，连忙抖了抖缰绳，马车再次哒哒的朝城外移动。
灰衣人一动未动，直到马车消失在夜色里，他才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南镇抚司内灯火通明，原本阴气森森的地方，稍微整治一下也变得格调起来。树影葱荣，花木扶疏，再加上各司其职的锦衣卫，好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致。
正厅里，老大陆炳正端坐着饮茶，右手边的桌案上，摆着一封请帖落款正是严嵩。
这本在陆炳意料之中，所以他并不急着前去赴约，而是慢吞吞的站起身，招来亲信李青，打算松松筋骨。
李青奇怪道：“戌时快过了，大人不打算去严府了？“
”急什么？鸟儿不还没还巢吗？“
陆炳勾了勾嘴角，脱下外衫，径直朝外走去，李青正要跟上，就见一人急匆匆的朝这边来，然后在距离陆炳两三步远停下来，低喊了声：”指挥使大人。“
”喲，正说你呢。“陆炳哈哈一笑，又返身回屋，路过李青时吩咐了声，”你下去准备一下，咱们待会儿就出门。“
李青点头退了出去，来人身着灰衣服，风尘仆仆的抱拳正要跪下，却被陆炳扶住，还递了杯热茶。灰衣人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一饮而尽。
陆炳问：”有何进展？“
”回禀大人，昨日蒙古突然袭击宁夏，好在我军防卫森严，尚未照成过大的伤亡，成都地龙翻身灾民横行食不果腹，浙江鱼苗大批死亡，怀疑有疫情传播……“
灰衣人报的全是天灾人祸，陆炳却越往下听，心中越欢喜：真乃天助我也！
他强按住心底的激动，称赞道：“你做的很好，回去将这些都罗列出来，明日再交给我。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是个小旗，明日直接升为总旗吧。“
灰衣人大喜，慌忙谢恩，陆炳随意摆了摆手，嘴角轻扬的走出大厅，跨上了李青准备的青皮小轿，缓缓朝绳匠胡同移动。
他这边是心情大悦了，严嵩和严世蕃却都心绪不宁，严嵩是忧心陆炳不来赴约，严世蕃则是担忧他来了鼓动老爹，不干好事儿。
本来穿越并不可怕，谁让他有外挂呢，可这挂刚开始用，严世蕃却发现这特么的不管用了，自己穿的分明是个假明朝，混乱的时间线，不按常理出来的大事儿小事儿，简直让人心力交瘁。
由于下午的错误暗示，严世蕃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他可真心不想搞死夏言，也不想弄死一心为国的曾铣，更不想与徐阶为敌。
严世蕃看着门外眉头紧锁，苦思冥想着如何才能打消便宜爹的不良想法，给夏言也给自家留条生路。
已经过了戌时，严世蕃猜测陆炳是不会来了，正要同便宜爹商量着各回各屋，门房突然来报陆炳到了，严世蕃只得起身前去迎接。
陆炳身穿黑色常服，携着夜色缓步走来，笑容怡然，”严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严世蕃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严某荣幸之至！”
”严大人客气了，您也请。”
严嵩正坐在主位等，一见陆炳连忙起身，”陆指挥史，快请上座。”
陆炳轻笑一声，却侧身坐到了次位，”下官怎敢坏了礼数，主位还得严阁老坐啊。”
严嵩抚须长笑，严世蕃被自家便宜爹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也上前亲自给陆炳倒了杯茶，”这是年初的云雾，请陆大人尝尝看。”
陆炳点头道了声谢，低头尝了口，长眉一挑，赞叹道:”清甜可口，唇齿留香，可真是好茶啊！”
严嵩笑着点了点头，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严世蕃提了半天的心刚要放肚子里暖会儿，陆炳突然话锋一转，”严府近日是不是走失了两名丫鬟？”
严世蕃心中一沉，飞快的跟便宜爹交换了个眼色，笑道:”以讹传讹的事儿，陆指挥史也听信？”
”这个还真不是听说的，”陆炳又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继续说:”属下办差事儿时恰巧碰上了，说是正朝徐阶徐大人的别院走呢。”
”这不可能！”严世蕃神色大变，猛的站起身，严嵩连忙喝道:”严世蕃不得无理。”
严世蕃心思涌动还想再辨，可对上陆炳似笑非笑的眼睛时，后背凉意顿生，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他仓惶补救道:”我只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还请陆指挥史见谅，”
陆炳摆了摆手，”严大人怀疑的也很有道理，我那属下只是碰巧看了眼，再加上天黑，很可能是认错人了。”
严嵩心知陆炳那是谦虚，锦衣卫必然不会看错，真要是不敢肯定，他今日肯定也不会说出来。
他不动声色的瞟了眼儿子，发现他正神思不属，不知在想些什么，心底不禁有些不满。
谁知陆炳又抛了个惊雷，”听说昨日，杨政曾去拜访过这位徐大人，而后便又去了夏首辅的家中，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两个时辰后才出来呢。”
严氏父子脸色齐变，严嵩心想:徐阶是由夏言提拔上来了，整个朝堂无人不知，如果那两个贱人是他安排进府的，幕后主使人肯定少跑不了夏言。
严世蕃则是认为陆炳此次来势汹汹，表面拉扯徐阶实则将矛头指向了夏言，要是不赶紧想办法止住他的话头，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然而，陆炳仿佛还嫌不够，继续添油加醋道:”夏首辅这次被起复后，整个朝堂都快成了他的一言堂，严阁老您可不能只顺着他，也得为咱们陛下想想啊。”
严嵩拿不准他想干什么，只得打哈哈，”陆指挥史这话怎么说？所谓能者多老嘛。”
”真要是能者也就算了，”陆炳叹了口气，”就说曾宪的那本收复河套的折子，出兵打仗谈何容易啊，别的不说军需就是一大难题。”
”正是，”这话说到了严嵩心里，他点头附和:”户部是如何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的，他夏言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名声功劳都落到了，我们却出力不讨好啊。”
”爹，话可不能这么说，”严世蕃一听风向不对，赶紧接口道:”河套问题早已困扰多年，要是能收回来，功劳是肯定少不了。”
”严大人一心为国，陆某深感惭愧，可严大人是否想过，曾宪真的有能力解决这个老大难问题吗？”陆炳转向严嵩，神色凝重，”严阁老可还记得仇鸾？”
严嵩点了点，”自然记得。”
”据仇鸾的招供，曾宪此人好大喜功，经常主动挑衅蒙古人，还贪墨军资虚报军功。这人正是夏首辅推荐的，这也是夏首辅不遗余力的赞同他的折子的主要原因。”
严世蕃皱紧眉头，反驳道:”仇鸾素行不良，他的话怎了轻易相信？肯定是胡乱攀咬的。”
陆炳看向严世蕃，神情奇特，”如果陆某没记错，仇鸾可是严大人您亲自举荐的。”
严世蕃:……TMD！
”先不管仇鸾的话是否可信，”陆炳见好就收，再次转移话锋，”陛下可是为这事儿头疼的狠啊。”
把皇帝都扯出来了，特么的要搞不公平竞争啊！严世蕃暗道大事不好，搜肠刮肚的想该如何停止这满是杀机的谈话。
果然，严嵩一听到皇上，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噌的一下竖起耳朵，巴巴的问:”陛下这是……”
陆炳摇了摇头，”陛下难啊，最近哪都不太平啊——成都地龙翻身，浙江又有疫情，曾宪更是胆大包天的挑衅蒙古，导致宁夏遭受兵祸。
陛下本是天上的星君，本应专心修炼，如今却被这些俗事儿缠绕，怎能不头疼吗？”
这跟收复河套又有毛线的因果关系！严世蕃表示不能忍，他猛的站起身，眼神灼灼的盯住陆炳。
”正如陆指挥史所说的，天灾不可避免，可人祸却能清除。蒙古能有恃无恐的犯我宁夏，正是河套之故，若不及早收复，恐怕国之危矣！”
”收复并非一日之功，更不是只凭他曾宪一人之力，待到了国富兵强之日，自然不成问题了。”严嵩厉声道:”严世蕃你怎么这么糊涂，当务之急不在河套，而在于庙堂！”
陆炳欣然的拍了拍手，”严阁老果真目光深远，陆某自叹不如。”
”爹可有想过？”严世蕃执拗的看着严嵩，”成千上万的百姓，提心吊胆的生活中蒙古的铁蹄下，稍有不慎，百年以后我们就会成为大明的罪人，子孙后代永远被人戳脊梁骨！”
严嵩长叹道:”近忧不除，何来百年！”
”正是如此。”陆炳仰头饮尽茶水，看着严世蕃意味深长道:”优柔寡断只会错失良机，到时恐怕悔之晚矣。”
”天色不早了，”他起身朝严嵩拜了拜，”陆某告辞。”
黑色镶有银丝的衣角，随着主人的动作，优雅的甩出个圆润的弧度，正如严世蕃满心的阴影。
他目送陆炳远去，回头正要劝劝便宜爹，去被严嵩先喷了一脸。
”严世蕃，你是不是疯了？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别忘了夏言手里握着什么，他能放过你一次，可不代表会放你一辈子，给我好好想想吧！”
严嵩怒气冲冲的甩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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