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慕山白》张仙僧

1、楔子

　　一望无际莽莽的平原上，覆盖着浓浓的积云，似是随时倾覆而下；寒风凌冽，呼啸而过，似有千军万马在云下翻滚，激起千层惊涛骇浪。

　　伫立在城头的守城司马看着天际的这一番景色，不禁眼前一亮，大感痛快。

　　然而，他凝目看去，那浓云滚滚之下，居然展露出一幡幡鲜艳的军旗，它们随着巨浪上下翻滚，竟一步步向城池紧逼而来。

　　守城司马脸色巨变，大声呼喊左右：“敌袭！敌袭！赵军来了！”

　　那云下翻滚的千军万马根本不是旷古奇景，而是真正的赵国铁骑，因为他明明白白的看见那一幡幡鲜艳的军旗上书写着巨大的“赵”字。

　　天子十三年，北国灵王二十一年，赵国武王七年，赵国举大军二十万进攻北国，一路攻城略地，所向睥睨，两天之内连下十三城，大有吞灭北国之心。

　　北国灵王得知赵国进犯的消息已是两天之后，此时北国所有城池均已沦陷，只有都城雪城未失。

　　因时值深冬时节，雪城的护城河冰河已然结冰，赵军还不能渡河，这才给北国苟延残喘的机会。

　　面对国之将亡的局面，灵王却束手无策，国外有强敌来犯，国内却也危机四伏。

　　灵王继位二十年有余，却无子嗣，只有雪月公主一个孤女，且灵王年事已高，朝野内外皆为储君一事离心离德，更有传言，王弟洛肆意欲篡夺王位。

　　坐在空旷的白宵殿中，灵王一日之间像是衰老了十岁，已经是风中枯草，摇摇欲坠。

　　内侍北渡匆匆走了进来，跪倒：“我王，老臣回来了。”

　　灵王斜坐在塌上，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北渡，竟又闭上了眼睛，道：“这一趟辛苦你了。”

　　北渡抬起头，声色悲切的道：“我王难道就不想问问老臣赵国是怎么说的？”

　　灵王有气无力的道：“何须多问，赵国攻我，其真正目的不在灭我北国，此番未达目的，是决然不会罢手的。”

　　北渡道：“既然我王已知赵国来犯的原因，为何不······”

　　灵王忽的睁开眼睛，喘着粗气道：“赵王狼子野心，意欲夺天子之宝藏，寡人身为天子王族，当竭心尽力守护天子之宝藏。”

　　北渡突然放声大哭，扣头道：“王上，北国就要灭了，守着这百年的承诺又有何用？”

　　灵王慢慢地将身体摆正，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殿外的夜空，缓缓的道：“北国不会灭，北国永不会灭。”

　　“传雪月公主。”

　　雪月公主的名字叫洛月，十六年前，北国陷入一场百年一遇的灾害，整整一个冬季居然未落一滴雨，年年必见的大雪居然也迟迟不来，然而全国几乎所有的河水却在刺骨的寒风中结冰。

　　这对北国是一种巨大的打击，倘若河水再不解冻，来年全国子民将无地可种，无粮可食。

　　北国陷入混乱，就在此时，洛月降生，当夜月明星稀，随着孩童的一声啼哭，天空中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灵王抱着洛月在月下祭拜天地，为这个给北国带来福祉的孩童赐名“雪月公主”。

　　灵王继位后，励精图治，一心只为北国复兴而殚精竭虑，到了如今也只有雪月公主一个女儿。

　　他一直将雪月公主视若珍宝，轻易不让她露面，是以列国虽知灵王有一女，却不知究竟是何摸样。

　　北渡将雪月公主引到白宵殿里，她乍一见灵王那枯槁的面容，心中大痛，一下子扑倒在灵王面前。

　　“父王。”

　　灵王佝偻着身体，将雪月公主扶起，抚摸着她的发髻，道：“月儿长大了，长大了。”

　　雪月公主闻言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

　　“父王，一日不见，你怎么这般摸样了？”雪月公主痛心的端详着灵王两鬓的白发，“你从来不生白发的！”

　　灵王冲着雪月公主微微一笑，就像是她刚刚降生时所露出的笑一般，是那样的甜蜜。

　　“月儿，父王要托付你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灵儿，寡人今日就将这个秘密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的为寡人，为北国，为天下守护这个秘密。”

　　灵王喝退北渡，从怀里取出一物，道：“你拿着此物去宋国慕山，找一位名为慕白的名士，北国既灭，赵国是容不得你的，天下之大，或许只有他能够护你周全。”

　　雪月公主看着手中这块通体乳白却只有一半的玉坠子，默然不语。

　　灵王又道：“十几年前，慕白曾欠我一个人情，只要你拿着此物他就会知道你的身份。去吧，随北渡从地道里走，除了此物以外，我还写了一封书信给慕白，慕白见到此物和寡人的书信自会明白一切。”

　　雪月公主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白宵殿的，目下她的心中一片凄凉，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北国竟在一夜之间灭亡了。

　　“公主，王上他······”

　　北渡的声音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紧了紧手中的半块玉坠，道：“我们走吧。”

　　雪月公主回身看向白宵殿，大殿壮阔雄伟，可里面却住着一位心灰意冷的老人。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叫道：“父王！”

　　北渡也不禁声泪俱下，但他却知道此时并非悲切的时候，他一把拉起雪月公主，道：“公主，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走。”

　　雪月公主被北渡搀扶着一路来到冷秋园，这是王族的后花园，但一般人却不知道，这里隐藏着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这也是任何一国国都都备有的逃生之道。

　　北渡起开地道，让雪月公主先下去，他正准备紧随其后，谁知道却瞥见白宵殿方向正闪烁着火光，他一下子愣住了。

　　雪月公主见北渡迟迟不下来，预感到不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北渡强忍着泪水，道：“公主先走，老臣随后就来。”

　　正欲关上地道，雪月公主却用手抵住，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北渡却道：“公主可知慕白其人？”

　　雪月摇头。

　　北渡笑道：“慕白，天下第一名士，以天下做棋盘，以列国做棋子，一手可兴邦，一手可灭国，公主有他照看，老臣无忧，王上无忧矣！”

　　说罢竟一下子关上了地道，雪月公主想打开地道已是不可能了，这冷秋园里的地道只能由外打开。

　　她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不停的击打着地道门，可无事无补。

　　只听得外面传来北渡的声音。

　　“王上，这二十年的雪酒为何一人独享，老臣斗胆，愿与王上同醉！”

　　“哈哈！”

　　北渡大笑几声，竟走向了那漫天的火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