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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借力打力 ...

  •   半个月匆匆而过,京城逐渐炎热的天气,比不过一浪高过一浪学生示威的热度。现在京城学子的行动,已经逐步蔓延到全国的大中城市,各地都开展了罢课、罢工、罢市,声援京城的学生。学生与政府之间的对立,也趋于白热化,每天都在上演着抗争和镇压,京城学子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国人的眼球。
      □□,自然也牵动着家人的眼球,我在父亲的病房中帮着收拾行装,黎先生远祺跟父亲聊着□□。今天是父亲出院的日子,全家还有干爹干娘,一起来接父亲出院。黎先生因政府当局频频施压,要求他约束管制学生的游行抗议,已于大前日提出辞呈。先生本是刚正不阿之人,学生的举动又是爱国行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出人意料。
      黎先生谈到梦泽,说梦泽现在以校为家,忙得废寝忘食。作为这次运动的负责人,梦泽非凡的组织能力和才干,自是备受关注,黎先生自豪、欣赏之情,溢于言表,父亲虽不便言语,也是嘴角噙满笑意。身边的亲人,大概都乐见其成,把我俩重新凑在一路,或者都认为,事情本该如此发展下去。可是他们都忽略了,那人还是那人,而我已不是那我。

      晚饭过后,一家子坐在院中纳凉聊天,天边不见斜阳,只存残霞晚照。医生说要多与父亲交谈,便于恢复语言能力。众人围坐在靠着躺椅的父亲旁边,七嘴八舌地说笑着,我方讲完关外的一桩稀奇事儿,母亲在一旁笑道:“ 要说稀奇事儿,咱家这个椅子大概算是一件,有点子灵性,我才不躺了,赶紧着,把你们爹又招过去……”
      远祺忙打断,说:“母亲,这话可不能乱说,不然赶明儿,儿子去买把新椅子去。”
      母亲瞥了远祺一眼,没好气地数落道:“娘是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堂堂七尺的大老爷们,怎么整日胆小如鼠的?也不知你的律师楼的生意,是真好,还是假好?这一大家子过去了,别不会喝西北风吧。”
      我拍着浩天的小手,接过话头,“母亲,到了那边,您还担心个啥?那可是您娘家的地盘,倪家唯一的姑奶奶,谁敢让您喝西北风 。”
      说完,一家子都笑了起来。倪家的女儿向来强势,包括新婚不久的瑶歆,她在国内已是闻名遐尔,成了上海和金陵妇女界的潮流人物。
      远祺狗腿说道:“就是,儿子还等着母亲过去,给儿子撑面子呢。”
      母亲啐了远祺一口,“你瞧瞧,都是一个肚里出来的,娘想着给你妹撑面子,你妹不要,你倒好,眼巴巴的整日就想着让人帮。”
      远祺正想着回话,顾管家过来对我说:“三小姐,门外有一个姓陈的大嫂急着见您,说是为了她小叔陈映飞的事。”
      母亲不满地开口道:“这陈家人,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怎么总是找咱们的麻烦?要是没有那个陈小姐,韵洋哪会成现在这样儿?”
      父亲抬起左手止住母亲,温和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向父母亲告退。
      出了二门,映霞大嫂冲过来,抓住我大声说:“苏小姐,噢,不,蓝太太,咱家的小飞被抓了。听说今儿抓了好多人,说是朝廷发怒了,想要整治学生,咱也不认识什么人,前些时听小飞说您回来了,麻烦您给想想办法吧。”
      我劝了两句,如实解释了家里的境况,接着道:“陈大嫂,现在真是一时找不到能在政府里说得上话的人,……”
      映霞大嫂眼里满是失望,不等我说完,不甘心地嚷道:“如果安少爷被抓,蓝太太就不会这样说了吧。”
      映霞大嫂的嘴虽利害,心肠还是不错的。我忽视掉带刺的话,说:“陈大嫂,我说这些,是想让您期望别太高。映飞的事,我会去想想办法的,这事儿您也别太着急,政府应该还不会真动刀子。”
      送走映霞大嫂,我立在霭霭暮色的院中,蹙眉静思,如果学生和政府再激烈地斗下去,互不相让,闹个鱼死网破,真正吃亏的,还是手无寸铁的学生,梦泽也会凶多吉少,且事关国家的荣辱,岂可袖手旁观。思忖片刻,转回内院将事情禀明,向父母亲告假,说是回蓝公馆,找振兴想想办法。
      征得父母的同意,我回屋重新绾发净面。振中的丧期已满百日,我除了孝服,换上一套天蓝色绣着百合花的绸子衣裙,带着小唐,坐车驶向位于西山的杨家别墅。

      车子停在杨家别墅大门前,我让小唐留守车上,缓步踏上台阶,身着戎装的靖义从屋里迎出来,温和地招呼道:“蓝少夫人,好久不见。”
      我礼貌回礼,“杨将军好,今日未经约定,冒昧造访,请恕罪。”
      靖义微笑着说:“蓝少夫人不是善于出其不意吗?这样更好,免得靖义还得寝食难安,猜测半天。”
      我俩互视一眼,淡笑着,心照不宣走进会客室。
      坐定后,我开门见山直抒来意,“杨将军对眼下的学生闹事,有何看法?”
      靖义眼中精光一闪,面容平静,淡笑反问:“靖义只负责京师的防卫,普通民众闹事,还轮不到我们吧?”
      我娓娓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众闹事,可大可小。如果不想办法,难保不会成燎原之势。杨将军到时是朝谁开枪?卖国向来会被国人唾弃,乘现在尚在萌芽,都还有一丝理智之时,将火熄灭,岂不更好?而且,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靖义含笑继续反问:“蓝少夫人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名利双收?”
      靖义到底是杨家的头号智囊,不问我到此的目的,只问自己的益处。我也含笑道:“杨将军向来足智多谋,我还是先讲讲这名利,杨将军自然就有办法了。”
      靖义听了,淡淡一笑,“靖义还不知,蓝少夫人这样爱记仇。好吧,请讲。”
      “名,开头我已讲明。这利麽,若政府里出了缺,不总要有人补的?你们杨家先得了名,还怕利不来吗?”
      靖义定会明白我的所指,若民怨大了,内阁会被倒阁。总统虽说是民选的,却是肖总理推上去文人傀儡,肖总理倒了,总统自然成了光杆,纵使一时不好换,也难有作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乘此把肖总理那支完全清空。
      靖义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一会儿,轻缓地说道:“蓝少夫人,总理那帮人也不是傻子。他们这么干,还不是怕不好交账。我干嘛要当这出头鸟?为这不相干的事惹火上身,得罪那些洋人。”
      靖义将话挑明是个好现象,我展颜说道:“杨二哥什么时候怕过人了?总理跟那些洋人非亲非故的,不就是一个代理人嘛?国内一团糟,那些洋人也未必乐意,壮士尚有断腕的时候,他们英美怎会为日本,牺牲掉自己的利益?总理他们名声坏了,真要重新洗牌,洋人也不会死抱着不放,杨二哥机不可失呀。”
      靖义瞧了瞧我,噙笑道:“这么好的事,你们蓝家怎么不做?”
      我也噙笑道:“蓝家说话哪有你们杨家声大,放心,要上一起上,咱们两家不是一贯的盟友吗?”
      靖义的眼眸轻闪了一下,温和地望着我,问道:“蓝少夫人既是有备而来,想必已有妙计在心了?”
      我坦然回道:“我也只想到一个办法。我干爹辞去京大校长之职,我想明晚用京大师生的名义,给他老人家办一个谢师宴。邀请报社记者参加,将军到场以示慰问,说些同情的话。不用撕破脸摊牌,自然会有人去发挥。当然,令尊能来更好,以我干爹的名望,是不会辱没令尊的。我公公赶不来,我会和振兴以蓝家名义发表看法。现在下面闹得欢,但政府里铁板一块没人敢出头,咱们这样兴起风,还怕没有浪跟吗?”
      靖义思忖了足有两分钟,颔首回道:“黎老先生德高望重,为世人之楷模,能参加他老人家的谢师宴,是我等的荣幸。我这就向家父禀报,蓝少夫人请稍候。”
      悬着的心,随着我礼貌回礼放了下来,杨家的问题看来不大了。一想到振兴,眉头不由又微蹙起来。靖义理智善谋,只认利益,这样的人反而好打交道。振兴在其它方面都不错,就是有股倔脾气,尤其对我,也许是因为振中的死让他有所记恨。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靖义面色和悦返来,微笑道:“蓝少夫人,明晚家父会准时赴约,家父说,主要是想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我起身笑道:“韵洋一介平凡小女子,杨督军抬爱了。我就不打扰杨二哥了,具体场所,明天上午我会打电话来告知。”

      辞别靖义,驱车直奔蓝公馆。台阶上到一半,振兴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冰冷的声音随之而来,“大嫂,你是不是嫌令尊的病,得的不够厉害?从贵府到这儿,要用上近两个小时吗?”
      我心底一紧,脚步虚踩一阶,歪倒前被振兴扶住。我忙抓住他的手臂,焦急问道:“我父亲怎么啦?”
      振兴垂下眼帘,低声回道:“是你大哥打电话来,问你在不在,说你上这儿来了,没说其它的话。”
      我放下手,松了一口气,应该没什么大事,要有远祺会说的。快步登上阶梯,发现振兴没有跟来,回身见他背立原地,似在望远沉思,我喊了一声二弟,对转过身的振兴交代道:“我先到会客室给家里回个话,等会有事要和你谈。”
      电话接通,说话的居然是梦泽。惊讶之余,我欣喜地打断梦泽的询问,明日之事正需要梦泽的协助,我简述了我的想法和安排,让他找黎先生,筹划谢师宴一事,最后提议道:“梦泽哥,最好能组织更大规模的抗议,双管齐下,效果会更好些。”
      我的话音落下,梦泽那端迟迟没有回音。我连喂了两声,话筒才传来梦泽低磁嗓音,“韵洋,我会去办好的。韵洋,谢谢了,这是代别人感谢,我不想……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总让人担心?韵洋,明天见。”
      我抓着话筒,听着里面嘟嘟的忙音,眼里的兴奋化成泪珠,悄悄滑落下来,只为梦泽的一句,不想。
      “大嫂,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抱着话筒哭一夜吗?”
      冰冷的音调,提醒了自己还有最后的堡垒没有攻破,我拭去眼泪,平静下思绪,抬眼审视板着面孔的振兴,斟酌了片刻,说:“方才我去找了杨靖义,是为了商谈学生抗议之事,二弟刚才想是听明白了,杨仲源答应出面。明天二弟可否同我一起去,或者,二弟跟爹联系下,看看爹的意思。”
      振兴冷着脸,沉沉回道:“大嫂设了这样好的一盘局,爹怎会不同意?你只管代表蓝家,我就不参与了。”
      我诚心劝道:“二弟,以后蓝家的家业,都要交到你的手中,为何不好好利用机会,为自己竖个名呢?”
      振兴的邃眸扫了我一眼,“大嫂为了安公子煞费苦心,大哥才去了不过百日,这个机会我若用了,只怕会让大哥寒心。”
      我冷笑道:“二弟,你错了。首先,你大哥没有那样狭隘,你这样说,是贬低和羞辱了你大哥。其次,我这次并不是为了梦泽哥自己,而是为了支持他所做的事。这种丧权辱国的事,作为一个中国人,怎能答应?兄弟可以阋于墙,但须知外御其侮。为什么你不能放下个人恩怨,站出来支持正义的呼声?”
      振兴垂眼瞧着地面,慢慢面色松弛下来,抬眸直视我,正色回道:“大嫂,是振兴狭隘了,明天我会过去。不过,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和大哥、大嫂争什么。开始,我是想让大哥、大嫂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后来,是想让大嫂不用承担家里的重担,按大哥的意思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可两件事都没做好。”
      振兴顿了顿,挺了挺本已笔直的坐姿,沉声道:“安公子是个不错的人,这次大嫂无论做何选择,振兴不会再阻止大嫂。”
      振兴一篇罕见的长白,着实让我有些目瞪口呆。细看振兴坦然的神色,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二十二岁的振兴,在晓以爱国大义,同意出席晚宴不稀奇,让我迷惑的是后面的话语。难道是我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迷惑在脑袋里晃荡一下,迅速沉淀下去,只因没时间思量,我起身含笑道:“多谢二弟,是大嫂错怪了二弟,还请二弟原谅。明天晚宴的事还没起头,我这还要去找干爹商量,请客的名单和酒席安排。等忙下地,具体安排我再通知二弟。二弟也别忘了,告诉爹一声,先准备准备,物色些人选,政府内阁真要倒了,咱也从容些。”
      振兴的脸色恢复冰冷,抿紧唇角,以点头代答。两人走到大门口,振兴停住脚步,直视远处默然出神。我顺着他的眼光瞧去,因自己刚从亮处出来,弦月之下,光线黯淡荧弱,映得一切隐隐绰绰,瞧不出个所以然。
      我扭头回视,本就暗沉的邃目,此时更是幽深无光,里面的情绪我能读懂一二,是苦闷和落寞。兴许,他思念起已逝的情人,暗叹一声,对他古怪冰冷的脾气失了计较,诚心劝道:“二弟,琴表妹真的很不错,敞开心胸,你们会幸福的,千万不……”
      振兴收回视线,冷眼瞧向我,生硬地打断我的话,“大嫂,你不是还有事忙吗?时候不早了,振兴不送。”
      不等我回话,振兴扭头阔步进了大门。我自嘲笑笑,振兴性格坚硬,怎会需要别人的安慰?缓步走下台阶,用手撑撑有些酸累的腰部,小唐打开车门,扶我上车。我抬起右手,搭上车顶,抬头看看中天的新月,放发现墨蓝色天幕下,缀满了闪烁的繁星。蓦然想到,那双繁星似的明眸,还有那句‘不想’。
      梦泽,虽然不能和你再一路并肩同行,可我想……
      我抖擞起精神,对小吴吩咐道:“去东城的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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