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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四章 苏蓝联姻 ...

  •   俗话说,没有爬不过的山,没有过不了的河。同样也没有迈不了的桥,即使如光脚踩在尖刀,淌着无影的血。
      订婚典礼会场,布置得华丽典雅,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四壁挂着折成繁复花样的金红双色绸幔,四角伸出宽幅红绸,抽着皱褶坠着小弧度,收于大厅中央顶端,结出一朵硕大的花球,大厅顶端墙壁,挂着一个巨大的双喜字牌匾,那囍字是由密密的红色玫瑰花拼成的。
      厅里四周摆着台面,中间留有舞池,硕大的厅内宾客云集。我穿着蓝家准备的礼服,一袭玫红色的西式亮缎长裙,繁复的荷叶边从领口,绕身盘旋至裙尾。长发盘梳起来,带着亦是蓝家准备的钻石首饰,光鲜华丽,好似橱窗里的木偶。我面上带着笑,可眼睛却是空洞的,面前的一切都似虚无,振中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神采飞扬地与我同迎着宾客。
      晚宴开始,远山主持,黎先生致词,父亲感言,蓝鹏飞答谢,一个一个登台,仿佛天从人愿般,个个喜气洋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笑语喧阗,鼓乐声天,影影绰绰,光怪陆离,好似一个荒诞的梦。
      一只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接着用力攥紧,把我从遁世中拉回。眼前的振中,黑色油光的短发,黑色西式礼服,黑色锃亮的皮鞋,配上白皙的面容,白色的衬衣,异样的贵气脱俗。两人视线相接,秀目轻漾如一池春水,细望进去幽深绵延。
      宴席进程过半,我俩之间未曾说过一句话,生疏僵硬的,好似旧时从未谋面,强入洞房的夫妻。一想到夫妻二字,五味陈杂,以为擦身而过的,现牵在一起,而认定会厮守终生的,却远隔天涯。兜兜转转,忽地,换了人间……
      难言的苦味窜上齿间,想起远山昨日说过的话,咬咬牙压下苦涩,回握住振中的手,投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振中痴然呆望。从未被振中这样瞧过,也不适应这样的眼神,因为……想到那双乌眸,心里剧烈地抽痛起来,忍了忍,扯扯他的手,小声嗔道:“人家都看着呢。”
      振中回过神,轻声笑道:“我望洋兴叹,有碍着别人吗?”
      话音刚落,引来一片笑声,父亲他们几个出现在我们面前。
      远山拍拍振中的肩,谑道:“你这小子,把咱苏家的宝贝挖到手,真是碍眼得很。”
      此话一出,马上引得父亲和黎先生点头附和。蓝鹏飞呵呵笑道:“挖到宝,也不知道收着点,实在碍眼得很。”
      众人又哈哈附和。这男人与女人还是有截然的不同,女人的爱憎常常挂在眉梢眼角,男人却多半不爱显山露水,谈笑风生的,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夙敌对手。
      黎太太和蓝太太携着手,接口笑道:“瞧这一帮子人,酸水冒的,快点收起来到是真。”
      蓝太太瞧着振中,亦是笑得合不拢嘴,“我是巴不得能快点遂了振中的心。可这事也得听亲家们的意见。”
      远山转向沉吟中的父亲,说道:“三叔,这订婚到底比不上结婚,就怕有些人不死心。依侄儿看,还是早点办了的好。”
      振中用右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朝父亲鞠了个躬,恭敬说道:“岳父,振中恳请岳父首肯,能早日迎娶韵洋。振中决不会干涉影响韵洋的学业,也不会限制禁锢韵洋的自由,韵洋还是韵洋,只是多了一个,照顾她、爱护她、守着她的人。”
      振中说完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面上淌下几道汗水,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父亲阔步上前,扶着振中的肩膀让他落座,颔首说道:“贤婿,岳父答应你就是,等你伤养好了,选个日子办了,大家都安心。”
      父亲话一落地,蓝鹏飞笑呵呵拉着父亲和黎先生,去一边畅谈,招呼宾客;远山过来,和振中捶来打去道喜后,也随着去了;蓝太太和黎太太在一旁合计,选着黄道吉日。
      振中扬脸脉脉望着我,问道:“韵洋,你不怪我逼着岳父,让你早点嫁过来吧?”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遁奔而去,可是双脚像是被钉子钉住,寸步难移,只因此时的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怔怔看着振中,一口气喘不上来,我眼前一黑,身体失去控制瘫倒下去。

      大脑恢复了意识,可眼睛不愿睁开,耳畔传来父亲严肃的话语,“韵洋,人生之路,悲苦一生,幸福一生,皆在自己的心念间。你好好想清楚,为父去叫振中进来。”
      我赶紧挣着爬起身,见自己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父亲站在跟前,一脸肃容望着我。我攥住父亲的衣摆,红起眼圈,语调溢满痛苦,“父亲,结婚的事,我实在接受不了啊!我心里的人,是梦泽哥,怎么和振中哥做夫妻?我做不到啊!”
      父亲拉起我的手,放在掌心中拍拍,叹道:“韵洋,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嫁了也好,早点彻底做个了断。韵洋,人生就如那滚滚流水,现在发生的事情,你也许觉得如滔天巨浪,波澜汹涌。可你若抽身俯视生命的长河,会发现,或许这只是其中一小朵浪花。”
      说罢,父亲放手离开。恍惚间,小唐背着振中进来,将他放到我面前的椅子上,退出门外。
      四目相对,我无所适从低下头去。振中的声音依旧亲和,“韵洋,都怪我一时心急,忽略了你的感受。放心,我会等你,等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我的心里回荡起一阵苦笑,激扬起一片血花。知道里面下着血雨,却已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父亲说的对,既已选定了这条路,就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也必须走下去。
      我鼓起残存的力气,一字一句说道:“振中哥,多一个人照顾我,爱护我,守着我,有何不好?”
      振中过了半晌,握住我的手,温柔坚定说道:“韵洋,即使结了婚,我也会等你,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轻嗯了一声,紧紧回扣住振中的手指,形同一个即将溺毙之人。
      振中低声笑道:“韵洋,看来你的劲也缓过来了。外面还有一大屋子的客人,等着咱们切蛋糕呢,扶我一起出去吧。”
      抬眼看看振中,他扬扬眉,做了一个让我搀扶的姿势,“如果韵洋能背我,当然更好。”
      蹒跚地扶着振中挪出门外,迎面见到守在门口的父亲。在我点头示意后,父亲微紧的眉峰舒展开来。

      订婚的第二天,杨仲源撤消了会凌的军令。危机化解于无形后,父亲才将事情告诉了母亲,并亲自手书请罪信寄给安先生。因母亲瘫在床上,出嫁的事宜全由黎太太承担下来。父亲帮我联系上本地大学,北京协和女子大学,凭着中学的优异成绩,经特别的考试,校方接受了我入学。
      不愿父母亲担忧自责,我逐渐学会了隐藏掩饰心绪。振中的身体迅速康复,每日都会来我家报道。伊始,家里的下人俱是无法适应这突然的变化,振中极强的亲和力,让大家渐渐接受了他的新身份。
      婚礼定在九月初,避开农历的七月。随着日期的临近,亲戚们送的贺仪,源源不断邮来,大伯还专门派了远晋,送来一大车子的填箱,远祺同着返回。雁遥因有孕在身,留在了上海。
      出嫁的前一日,家里热闹非凡,前院里摆满了陪嫁之物。远祺、远晋,忙着对着清单检点物品,准备着送往蓝家。父亲陪着歪在躺椅中母亲,在一旁观看。前日,蓝家吹吹打打,送来一屋子的聘礼时,我曾调侃振中显摆,没想自家更招摇。
      我含着笑,对父母亲说:“干脆女儿拿着聘礼,开家金铺,再拿着嫁妆,开家杂货店。守着这两个店,想必日后定会衣食无忧。”
      母亲听后,啐了我一口。父亲朗声笑道:“韵洋有这份心思,到哪儿也不会饿死。”
      远祺扭过脸大声答腔,“小妹还会饿死?她只会把别人折腾死。”
      母亲开口打断,“这是什么日子?也不会说些吉利话。我现在只求着,菩萨保佑你妹能顺顺当当嫁个人。”
      我娇笑着说:“母亲,大哥是眼热着这一堆子东西。您想啊,您四个孩子,只有女儿大包小包的,从母亲的口袋里拐了这一老些。”
      母亲横了远祺一眼,“那给的钱,就不是东西?”
      远祺忙讨好说:“母亲,您心明眼亮的,可别受小妹的挑唆。儿子的心思,同母亲一样,真怕又蹦出个什么人,吵着要当您女婿。现只求着,赶紧把她送出去,哪还会心疼这点子东西。”
      远祺说完,一家子都缄默起来。我忍着心口的抽痛,扯着母亲的袖口道:“大哥这样胆小怕事的,女儿日后受了欺负,还怎样指望娘家人替我撑腰出头。”
      远祺知道刚才说错了话,笑了笑没再吭声。
      远晋一旁笑着打圆场,“九妹,人家振中只差没把你明着当菩萨供起来,替九妹出头的事,怕是没咱们苏家的份了。咱们以后,恐还得仰仗蓝家大少奶奶撑腰呢。”远晋是大伯最宠爱的幺子,经这些年的磨练,办事越发圆滑老练,颇得大伯的真传。
      我客气回道:“多谢六哥抬爱,都是一家子,理应相互帮衬,只要六哥以后还当韵洋是自家人就好。”
      远祺笑着拉住远晋胳膊,说道:“六哥,咱们这就去替蓝家大少奶奶跑跑腿吧。瞧这还没过去,就拿腔拿调的,咱家这位姑奶奶,可不能怠慢。”
      在一家子的笑声中,鼓乐喧天,鞭炮齐鸣,远晋和远祺指挥着众人,抬着嫁妆鱼贯而出。这边还没出多久,蓝家又派人送来装有米、面、肉、点心的食盒。母亲命人送到厨房,让专门请的全福人做饺子和长寿面,做好送回蓝家,预备给我明天下轿时吃。
      这些繁文缛节,我实在头痛得狠,也没有心情弄明白。一想着明天还不知怎样折腾,凄苦的心又多添了一层担忧。陪着母亲回房,心事重重坐在母亲床前,沉默不语。
      母亲自是知道我的心事,用左手拉着我,缓慢地说道:“韵洋,明儿娘会让顾嬷嬷跟着你,反正你盖头一搭,别人让你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就行了,打仗都没吓着你,这能比打仗可怕?”
      我蹲到踏板上,将头埋在母亲怀里,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压抑多日的痛苦倾泻而出,我语无伦次说道:“母亲,我真的害怕,我不是害怕,可我,就是害怕……”
      母亲叹口气,摩挲着我的头,“韵洋,等过了明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压住哭声,咬着手指,默默地流泪,母亲缓了缓,接着说:“韵洋,这人做事,最忌讳三心二意,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振中也是个好孩子,不要再负了他。”
      我艰难地嗯了一声,母亲拍拍我的背,语重心长地劝道:“韵洋,嫁到蓝家,不像自己家,有事爹娘替你兜着,使使性子,也没人在意。到了那边,就不再是孩子了,自己遇事,得有个分寸。还有,振中是你在那边唯一的依靠,人心都是肉做的,不能光想着别人对你好,自己也要有付出才行。下面的路,父母亲陪不了你了,走好走坏,走宽走窄,全在你自己,好好和振中走下去吧。”

      踩着残阳暮影,和着秋蝉嘶鸣,心绪黯然回到自己的房中。习惯性朝书桌望去,台灯旁摆放的,不再是木纹相框,没了乌黑明眸,取而代之的,是个水晶相框,里面是双盈盈秀目,那是订婚后的第二日,振中拄着拐杖上门,自己放到我桌上的,同梦泽的照片,一左一右摆在台灯旁。他走后,我拿下梦泽的相片,塞进抽屉,第二天振中进屋,头件事便是不露痕迹地瞟了一眼书桌,一瞬后翻转回的盈盈眼波夹杂着满足,是种孩子气的满足。
      想到那个满足的笑,我涩涩地闭闭眼,与振中认识这么久,竟从未用心打量过他,对他,总有种本能的回避。慢慢拿起从没细瞧的相片,看了看,低叹一声,想避可还是没能避开,或许,姻缘真是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恹恹放下照片,拉开抽屉,拿出里面倒扣的像框,颤抖地翻过来,望着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眸,泪珠如雨,滴落到玻璃隔板上。疑真疑幻,如梦如烟,短短几月,笑音犹在,缘已隔世……
      梦泽留给我的吊兰,母亲怕我睹物思人,悄悄命人毁掉,这张照片,成了唯一的念想。轻轻地,恋恋的,唤着梦泽的名字,那个,只有在无人时,才能倾吐出的音符,唤了两声,喉咙就被哽住,再也发不出声音……
      取出手帕,擦去玻璃上的泪滴,拆开像框取出照片,夹入韵西送我的那本圣经,放回随身的小箱里。时光不能倒转,人也回不到从前,纵有再多悔恨,也挽不回逝去的缘份。佳梦已断,唯留这张黑白的剪影相随。
      梦泽,终究还是我,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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