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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春暖乍寒 ...

  •   几日前,还是萧瑟肃杀的景象,忽然之间,视野里全是攒动的绿芽,粉的、白的花朵,一下挂上了枝头,缤纷的色彩充斥在大街小巷,生机盎然。身边一下少了几位亲友,生活依旧如同季节的变迁,延绵继续下去。
      赣清的离去,在京大引起不小震动,传出各样的流言蜚语,安家梦波的事情,亦被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梦泽也牵扯其中。安先生在舆论的压力下,辞去了京大校长一职,校方决定邀请黎先生回国,接任校长。黎先生一生以培育英才为己任,过了两日回电,表示欣然接受,不日动身回国。
      我与群民群生固定往来信件,并未因梦泽的关系而改变,从小培养起的坚厚亲情,不同于虚浮的男女情感,会因人散而情散。黎家回国的喜讯,再次传来的同时,诗媛和赣清那边,却迟迟未有任何音讯,喜忧参半的心情下,半个月匆匆而过。
      这日临近中午,结束了识字班的课,收拾好物品走出门,梦泽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隔壁房门口。梦泽接下了管理识字班和研讨班的工作,事务虽繁重,形貌总是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我俩脉脉相视一眼,走到停在院中的自行车旁,梦泽把皮包和我的手袋挂到车把上,推车走出祠堂大门。
      初春的气息,最是惹人迷思,清新、幼嫩、朦胧,不像仲春的浓烈,暮春的颓靡。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光暖融融的……自行车行在埂凹不平的乡间小路,不住颠簸晃动,我坐在车的后座,依着梦泽后背,心旌也随之摇曳。
      上次争吵后,我和梦泽,抛掉了恋爱初期的焦躁不安,化解掉突兀不适,心灵相融,宁和地品尝起爱情的甘美。穿过田野,路过靠近京大的一片杨树林,梦泽提议到林中小坐,我随着他走到一处土岗上。梦泽支好自行车,从包里取出一份报纸,摊开铺在地上,我捋顺裙角靠着梦泽坐下。
      煦暖的午日阳光,透过幼小的树叶,斑驳地投射而来,平芜缕缕清香,春风脉脉舒柔,熏熏然,陶陶然,令人迷醉。我掩嘴轻轻打个哈欠,软软偎到梦泽胸前,呢哝道:“梦泽哥,给我唱首歌听吧,要不我被这风熏醉了,离家那么远,你怕是抱不回去的。”
      梦泽星眸闪动,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这是韵洋下的战帖吗?我倒是不怕这样的劳其筋骨,只怕会惹来这大半个北京城人瞧热闹。”
      我将脸转进梦泽怀里,嘀咕道:“我又有何怕,将脸这样一埋,谁也不知我是谁,只怕到时梦泽君的花名下,又多记了一条。”
      梦泽轻笑着捞起我,移到肩窝,“你这个小傻瓜,你睡着了还不由着我,爱怎样抱,就怎样抱,为何一定要将你脸埋着。”
      我词穷,噘嘴不甘地望着梦泽。梦泽笑吟吟地瞥了我一眼,转眸直视前方,清清喉咙,用意大利语唱起了《费加罗的婚礼》中凯鲁比诺的咏叹调,《你们可知道什么是爱情》。
      梦泽的嗓音没有群民的高亢,却非常有磁力,把这首咏叹调唱得别有一番滋味,深情动听。
      你们可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们可理解我的心情?你们可理解我的心情?
      我想把一切讲给你们听,新奇的感觉我也说不清。
      只感到心中翻腾不定;
      我有时兴奋,有时消沉,我心中充满火样热情,一瞬间又感到寒冷如冰。
      幸福在远方向我召唤,转眼间它又无踪无影,
      不知道为什么终日叹息,一天天一夜夜不得安宁;
      不知道为什么胆战心惊,但我却情愿受此苦刑。
      你们可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们可理解我的心情?你们可理解我的心情?你们可理解我的心情?
      梦泽唱完后,脸颊贴到我的额顶,望着前方娓娓说道:“前段时间,我常暗哼这首歌,里面唱的,就像是我的心声,甜蜜、又磨人。以后我不会再唱了,我想唱的,很简单,就两个字,韵洋。它涵盖了我爱情里的一切,除了韵洋,还是韵洋,简单,明了。”
      梦泽的语言一向优美,但正经说起情话,从不肉麻堆砌,真实诚恳,比起华丽的词藻,更能打动人心。
      我搂住梦泽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娇憨说道:“我想听。”
      一缕星光划过我的面孔,歌声在我的头顶响起,曲调是那不勒斯的民歌《我的太阳》,梦泽落落大方,认认真真地把韵洋两字,从头唱到尾,无视我在他怀中笑破肚皮。
      尾音落下,梦泽抱住咯咯大笑的我,俯身亲亲脸颊两边的梨涡,我带笑微扬起下颌,回吻回去。咫尺的面孔忽移,我的唇,碰上他的唇,温软的触感,凝固住我的笑颜。薄唇沿着我的唇廓轻蹭,一点,两点,三点……逐步升高的温度,胶黏住我俩的唇瓣……只觉鼻尖的空气不够呼吸,微微张嘴,梦泽的舌尖滑了进来,轻轻搅动,身体顿时好似飞旋起来,时而坠落,时而飘浮……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梦泽的笑音,“韵洋,瞧你小脸惨白的,身体绷硬的,还不停流口水,活像个食人小僵尸,从不知你还有这样大的手劲儿,再不松手,我可真要被你勒死了。”
      我松开紧紧攀附着梦泽的胳膊,羞恼转过脸,在他深咖啡色西服上蹭蹭,气鼓鼓坐直身体。梦泽瞧瞧衣服上两大片口水印迹,微笑着站起身。“韵洋想必食饱餍足了,午饭看来也不用吃了,那就早点去研讨会教室,准备资料吧。”
      我哼了一声,站起来说道:“可惜,这点秀色,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梦泽挑眉做迎战状,“那咱们再来一次,直到韵洋塞饱为止。”
      我厚着脸,挽起梦泽的胳膊,走到自行车跟前,道:“老在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咱们边走边来。”
      梦泽把我抱上前横梁,圈着我推起车,露出两排白牙,“遵命。”
      我吓得花容失色,瞪着梦泽,懊恼自己怎么不长记性,跟剧社团的台柱比脸皮,真是犯傻。
      梦泽闷笑着骑上车,道:“韵洋,我说的遵命,是尊敬生命,你的提议虽诱人,但做起来风险太大,色字头上一把刀,切莫贪心。”
      我仰脸冲梦泽贼笑道:“嗯,我到想试试,这把刀快不快。”
      说罢凑到梦泽的唇边,亲了一下,车子即刻歪扭着,梦泽马上双腿支地,稳住车子。我跳下地,步态优雅走回后座,恍如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梦泽侧身在我耳边磨磨牙,低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笔,咱可先记下了。”
      我威武不屈地回道:“悉听君便,请君入瓮是了。”
      四目相视一笑,眼里黏扯出柔密的情丝,牢牢网住两人。其实,早已是瓮中之君,只不过这个瓮中君,做得甘之如饴罢了。

      在京大外的餐馆吃过午饭,梦泽推车与我并肩走到京大校门时,突然从路边冲出一个人,揪着梦泽迎面挥拳,梦泽措手不及被打了一个踉跄,自行车应声倒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俊彬,忙扶住梦泽,用身体隔住再次冲过来的俊彬,大声质问道:“俊彬哥,你这是干什么?”
      俊彬双目冒火,要把我掀开,“你的账,我等下再算,我要先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梦泽用手擦擦嘴角的血丝,把我护在身后,架住俊彬挥来的拳头,说:“俊彬兄,你一定要在学校大门口闹事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非要用武力解决?”
      俊彬冷笑道:“安梦泽,你害怕啦,害怕你就别做那缺德事。我是替天行道,我怕什么?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会没事人样跟那小贱人亲亲我我,合伙逼走映霞。”
      俊彬定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对梦泽产生了误会。
      梦泽沉声说:“俊彬兄,韵洋是你家的亲戚,韵洋是怎样的人,你多少会有些了解,你怎能这样随意诋毁她?映霞姐的事情,虽然我有点责任,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你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事吗?”
      俊彬毕竟是卢家严教出来的,慢慢收回拳头,忿忿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映霞说她最会装假。走,找个地方说清楚。”
      研讨会就快开始了,不想让梦泽为难,我打开手袋,拿出一封信递给俊彬,“这是映霞姐的信,她的字迹,想必俊彬哥认识,我就不多说了。” 信是昨天收到的,本是带来给梦泽看的,正好此时用上。
      俊彬接过信,展开扫了一遍,面有愧疚还给我,向我们抱拳后,拨开围观的众人黯然离去 。 梦泽扶起自行车,见我心痛地望着他青紫的面孔,笑笑说道:“还是韵洋有办法,走吧,别迟到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俊彬脾性温和内向,居然会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大打出手,恶言相向,真是不知这谣言,传到何种不堪的地步。谁家没有几笔烂账,况且安家在京城,是颇有声誉的世族大家,人们通常都会给三分情面,何以这次咄咄逼人,处处针对安先生和梦泽?
      一股山雨欲来的不祥之感,笼罩在我的心头,不会是杨家的泄愤之举吧?可是他们至今也没抓住我的把柄,怎会因这种莫须有与苏家安家翻脸?这不像杨仲源那种擅舞之人谨慎的作风。坐在自行车后架上,我忐忑不安,万一是呢?我拆了他女儿的姻缘,他以牙还牙,不是不可能的。
      我紧张地伸手抱住梦泽,大声说道:“梦泽哥,我们也私奔吧。”
      梦泽忙伸脚支住几要歪倒的自行车,转过头趣道:“韵洋,你的磨练,一定要这样惊天动地吗?”
      我下车抓住梦泽的胳膊,认真回说:“我不是开玩笑,我怕夜长梦多,我想早点嫁给你。”
      梦泽支起车子,握住我的手,张合着破肿的嘴角,“韵洋,娶你是我梦寐以求的,可你不必对我这样没信心吧?”
      我摇摇头说:“梦泽哥,不是对你没信心,是我……我怕因为诗媛,惹怒了杨家,我怕他们报复到咱俩身上。”
      梦泽宽慰道:“放心,即使真如你说的,他们也不敢明着放火杀人。上次的事我没陪着你,这次我会跟紧你,替你挡那些暗箭飞镖,快走吧。”

      开完研讨会,梦泽还有其它杂事,我独自坐车到前门的美孚钟表店。下个星期是静雅十八岁的生日,我想买只手表送静雅。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去法国,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就用手表记录下分别的时间。
      握着铜质门把,推开厚重的镶着玻璃橡木边框雕花大门,一阵清脆的铜铃在头顶上当当作响。一个店员热情过来招呼,得知我来的目的,忙领着我到女表的柜台前,请我坐下,从柜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整齐码满各式潮流女表。
      我看看稍显粗糙且花哨的款式,定是店员看我穿着中学校服,拿些劣等品搪塞我,便直说道:“我想买只瑞士表,经用些的。”
      店员瞧瞧我,我伸出左手腕,指着劳力士手表说:“这个牌子的就行。”
      店员垂眼扫扫我的手腕,眼光放亮,“这种款式,咱国内还没卖的,小姐的想必是从国外买回来的吧。”
      我点点头,这表是远祺回国时送我的见面礼。店员忙放下木匣子,面色有些为难,“这牌子的表在楼上卖,可上面有一位贵客,不欢迎别人打扰,我去帮您问问看。”
      我略感诧异,“都是买表,难道这店是他开的不成?”
      店员干笑道:“那倒不是,只这位爷今儿心情不大好,我是怕吓着小姐了。”
      店员赔笑离开,过了几分钟,满脸堆笑返回,“这位小姐,楼上请。”
      沿着铺着红毯压着铜条边的楼梯,上得二楼,装饰与楼下截然不同,空间更开阔宽敞,墙壁上也没挂满零碎,两边开着成排的玻璃窗,金色窗帘布从中弯成弧形收起,光线明亮充足,齐腰高的玻璃柜台,码了半圈,另一边则是一圈供人休息的红绒布沙发。
      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青色西服的客人,脸面被几个围着的店员挡住,沙发后站着几个卫兵,其中一个有些面熟,是小唐。我转过去的眼光,怔了一秒,复又转回,穿过人体缝隙,和那个客人的目光碰到一处。
      熟悉的面孔,正是以为再无交集的振中,我迟疑片刻,向他点头致意,随着店员来到劳力士表的柜台前,在店员的推荐下,挑了一只黑色细牛皮表带,秀气精致的腕表。正准备着付钱,过来一个店员,恭敬地对我说道:“这位小姐,蓝将军有事相请。”
      我回头转视沙发圈,几个店员垂手直立站在一边,振中单手托着下颌,垂眼看着茶几上的皮匣出神,想是要请我做参考,便点头应允了。
      在振中身旁的沙发坐下,他一动不动,仍旧望着匣子出神。一旁的店员陪笑说:“蓝将军想请小姐看看,这几只怀表,哪个更好些。”
      细瞧店员移到我面前的匣子,黑金丝绒面上摆放了三只不同材质的怀表,其中一只黄金掐丝珐琅并镶嵌有小珍珠的怀表,吸引住我的视线,伸手拿起细看,蔚蓝色调的港口画面,二打簧,中置秒表,十分的精致。
      那个店员忙赞道:“小姐好眼力,这Piguet & Meylan表,可是宫中的东西,是当年英国女皇送咱乾隆爷的,是咱镇店的宝贝。”
      “那就这只吧。”
      我随着平静的声音,侧视半月不见的振中,黑油的中分短发,梳向脑后,将平日被帽檐遮去的脸型,完整显露出来,做工考究的西装衬着,姿容秀雅俊逸,看不出有丝毫的心伤不妥,心里安稳了些。振中这样的大少脾性,自是不会像梦泽那样痴心执着。
      正想告辞,振中朝店员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慢悠悠说道:“苏小姐巧啊。振中忽然发现,这话呀,一到了苏小姐的嘴边,不论真的假的,都会变假,你说好笑不好笑?”
      听着生疏的称呼和讽喻,我起身回道:“蓝少将军,你大可以将话变真。如果你放我上来,是想嘲讽我,对不起,失陪了。”
      振中的手下怎是吃素的,细想店员请我上来时的殷勤,应是得到振中的首肯。
      “苏小姐,你还是这样清醒。不过,既然这样清醒,就会知道,我怎会自不量力,嘲讽你这位大才女?我只是要讨回一样东西,我娘送我的东西。”
      我收住脚步,疑惑回视。“绣了我名字的手帕,苏小姐,你不会忘了这事吧。”
      本以为区区一方手帕,对于振中,又算得什么,怎料是有慈母之线的赠物,我诚心地道起歉,振中冷冷打断我的道歉,“振中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苏小姐竟是这样子的人,利用过就随手抛弃。”
      “对不起,我以为……”
      “你以为?苏小姐,难道你没长嘴?不会问?这种推脱之词还是少用。”
      我咽下只会加重火药味的道歉和解释,点头称是,振中见了,端起茶杯,侧转身不再理我。我看看空无一人的房间,默然下楼去找拿表的店员,下了一半,就听见楼上茶杯落地的砰响,小唐带着几个卫兵快速冲了上去。
      候在楼梯口的店员见我下来,忙递过一纸袋,“小姐,蓝将军让人替你付了账,说是给你看表的酬劳,从此两清。”
      我还回纸袋,淡淡地回道:“这个麻烦送还蓝少将军,再请您帮我转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请少些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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