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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青春暗流 ...

  •   袅袅秋风,枫火流丹,十月底的一个周末下午,我同诗媛和静雅穿过京大金黄色的小道,走进剧社团的活动室。梦泽现是京大一年级预科生,剧社团也随他搬到京大。
      活动室内人头攒动,沸腾喧闹,留声机流转的乐音支离破碎,黑板写了三个美体大字,庆功宴。两周前,我们的《巴黎圣母院》第一次登台亮相,引起各界强烈的反响,接连被几家剧院邀请前去演出。赣清一袭青布长衫站在门旁,他现是京大的助教,并被梦泽请做剧社团的编导。彼此招呼过,静雅拖出躲在身后的诗媛,推到赣清身边,“赣清哥,诗媛有事向你请教。”
      赣清和煦地望着头部低垂的诗媛,“诗媛,有什么事请说。”
      诗媛嗫嗫半天吐不出一个字,静雅见私下推揪均告无效,只得亲自道出自己的疑问,“就是上次赣清哥借给我们的《青年杂志》,里面〈敬告青年〉,‘自由的而非奴隶的 ,进步的而非保守的 ,进取的而非退隐的 ,世界的而非锁国的 ,实利的而非虚文的 ,科学的而非想象的。’其它都直白易懂,只是这‘实利的而非虚文的’,是否太过功利?”
      赣清微微笑道:“静雅,我知道你喜爱文学创作,不能接受这一点,在我国的文化中,一谈到利字,就会被文人君子冠以逐利小人,讽为见利忘义,提倡居利思义。你不觉得,就是太多的虚无,造成闭关锁国,固步自封,科技落后,经济疲弱。事情不能轻一头,重一头,生活在这个现实的世界,就必须用现实的态度去对待它。”
      “赣清哥说得好,咱们国家,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最不缺的又是什么?现在最缺的是……”
      梦泽加入进来没说两句,便被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打断,“梦泽,你在这里做什么,徐经理在找你,要商量下星期演出的事呢。”
      盈盈暗香拂来,一红衣女子挽住梦泽,我礼貌问候道:“映霞姐好!”
      陈映霞,现年十八,是北京协和女子大学一年级预科学生,也是梦波母亲的内侄女。高挑身材,丰胸细腰,娇艳绝伦,尤其是那双大眼,杏形眼眶嵌着黑宝石般的瞳仁,夺人眼目,此次由她扮演的爱斯梅拉达,极为成功。
      映霞点头回礼,“韵洋来了,我和梦泽还有事,失陪了。”
      “映霞姐,刚才不是已经和徐经理讨论好了吗?”梦泽不露痕迹地抽出手。
      “噢,是徐经理说我的服装太过于保守,没能展示出吉普赛女郎的风采。”映霞娇嗔地解说。
      “既是服装问题,韵洋你们也一起去吧。”
      剧团的服装,因是我们三个打理,故而梦泽如此说,映霞大大的双目泄露出不耐烦,她牵起梦泽的手道:“这几个小修女能有什么好眼光,走嘛。”
      此次我们三个人扮演的是老鼠洞里的修女,静雅倒是无所谓戏份的多少,但她一向厌恶人之间的歧视和故意制造的不平等,便反唇相讥道:“演修女又怎么啦,演主角就很了不起吗?要不是韵洋……”
      室内的喧哗一下子小了许多,众多目光聚拢过来,我扯扯静雅的衣边,小声劝道:“好了静雅,也许我们是保守了点。”说着,用恳求的眼光看向梦泽,“梦泽哥,你们去忙,把要改进的地方告诉我们就行了。”
      梦泽回望我,目光停顿片刻,说了声失陪同映霞离去。静雅气乎乎地质问我,“为什么要对那个陈映霞忍气吞声?”
      一向好脾气的诗媛,也是一脸愤慨地附和道:“就是,真是有点不可理喻。”
      我拉起两个伙伴的手摇摇,“有什么好气的,映霞姐不就是想和梦泽哥单独在一起吗?君子要懂得成人之美。”
      全剧团都知道映霞对梦泽有意,郎才女貌,确实般配得很。赣清一旁笑道:“韵洋,你到是会成人之美,看这次你的媒人能不能做成功。”
      赣清的玩笑勾起我的伤感,瑶歆和远山是记忆里一段抹不去的遗憾,自己还曾暗想,要是当时随父母亲奔丧,也许他俩不会分手。可是,‘过去’这个词里,并不包含‘也许’。也正因这段旧事,让自己对他人的情感秉持随缘的心态,遂回道:“咱们能做的,就是心存祝福。”
      赣清看着我,感慨道:“韵洋,以前先生就常赞你,有一颗独特的心,象一株小草,柔弱而坚强,活力而清新,实是一掷见地。”
      “这么美的韵洋怎么会象草?有没有搞错?要我说,象梅花,美丽而又高标。”静雅摇头评道,诗媛一如既往地跟着附和。
      赣清笑了起来,“当时群民群生也是不满,说女孩儿用花比喻,岂不更好?先生说,花开一时,草长一世。”
      听到赣清转述黎先生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充斥着感激、思念、难过……我红着眼眶,对赣清道了声谢。
      “韵洋,群民群生来信,让我代他们给你过生日,本打算等会儿带你们几个去我的宿舍聚餐,现在,这段话就算作送你的生日礼物。虽是借花献佛,但我想,它比任何物品都来得珍贵。”
      听完此话,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因为我的泪水,我们三个在众目睽睽之下请假离开活动室,二十分钟后,踏进一间清幽狭小的屋子,赣清的宿舍。用静雅的话说,不能光虚文,还要有实利,生日大餐不能少。赣清的住处干净简练,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两个书架,墙角放了两个木箱,墙壁上挂着自己画的水墨画和书法。
      静雅赞赏地评道:“赣清哥的墨迹真如韵洋所说,习得颜体的精髓,笔致遒劲端严,气魄开张恢弘。”
      诗媛细细观摩,轻声问道:“赣清哥喜好青竹是吗?”
      静雅忙插嘴 ,“青竹也只有赣清哥这样的真君子才配得。”
      赣清爽朗地笑道:“我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深奥,我家乡满山遍野长的都是竹子,见得多,印象自然深,连带着喜爱上。”
      两个伙伴只顾着评字论画,全然无视赣清的忙碌。我理着菜笑道:“我看你们才配称君子,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等会儿我和赣清哥吃饭,你们就抱着画里的竹子啃吧。”
      赣清嘿嘿回笑道:“所以呀,我是不敢以君子自居,常会为五斗米折腰。”
      两个千金大小姐讪笑过来,问我有何事可做。我一人拍了一下,“你们该问赣清哥有什么要帮忙。”
      诗媛红着脸,挪着细步到赣清面前,声音细弱如蚊:“赣清哥,要帮忙吗?”
      赣清炒着菜,温和回说:“诗媛,你和静雅把那两只木箱移到中间,再到书架上拿几张报纸铺到上面,还有架子上的盘子筷子,拿出来摆好就行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笋干炒肉丝,笋干炖咸鱼,青笋蘑菇瘦肉三鲜汤和一大盆凉拌面,我们垫着报纸席地而坐,品尝起以赣清家乡特产为主料烩制而成的生日大餐。酣畅之际,静雅突发奇想,用纸给我画了一个大蛋糕,还收罗出四截长短不一的蜡烛搁到上面,火柴划到一半,传来叩门的声音。
      我开门一看,来人是梦泽和映霞。映霞脸上堆着笑,说道: “韵洋,你过生日怎么不早说,生日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真不好意思。”
      方才我们提前离开活动室时,赣清向梦泽明说了事由。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又收到一段祝福, “韵洋,本打算后日帮你庆贺生日,既然赣清哥替你准备了,就不重复了。生日快乐!韵洋。”
      我看向祝福之人,素来明亮有神的眸光,许是因昏黄的灯光,笼着一层柔和的暖意,眼神不由停顿住,映霞轻咳了一声,我忙迭声向两人道谢,拉着他们的胳膊带到木箱前。赣清拿过两张报纸放到地上,热情招呼道:“寒舍简陋,将就着坐吧,我也是因为韵洋要上课,住校又不方便,就提前帮她过了。”
      “韵洋,听梦泽说,肖先生替黎家公子帮你过生日,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喜呢。”映霞环视一圈屋子,扫了扫临时饭桌,撇嘴说道。
      “映霞姐,赣清哥给我过生日是惊喜,你们能来也是惊喜,有这些就足够多了。这些都是赣清哥家乡的特产,来,尝尝看。”我拿了两双干净筷子,递给映霞和梦泽。
      映霞夹起一根笋丝尝了一口,对梦泽说:“对了,梦泽,姑父要请韩总长来家吃晚饭,姑姑说韩总长点了名要见我,再耽搁只怕要散席了,我们快回去吧。”
      梦泽夹了一大筷子的凉面,回道:“韩总长又没点我的名,你要忙就先回吧。”
      静雅闻言扑哧一笑,映霞气得把筷子一摔,侧坐一边生起闷气。眼前的两人,极似当年瑶歆和远山吵架斗嘴的模样,我也不由低头抿嘴偷笑。
      映霞见状,恼羞成怒站起身嚷道:“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黎家失势跑了,就来打梦泽的主意。人小鬼大的,整天装模做样,看着都心烦。”
      映霞劈里啪啦说完,怒气冲冲跑出门,我目瞪口呆,手中的筷子随着砰的一声门响掉到地上,静雅气得也把筷子一摔,“什么玩意儿麽,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神经病,亏得你还好心说要祝福她,什么君子成人之美,你想当媒人,人家可是把你当仇人,真是滑稽。”
      梦泽垂眼闷坐着,一声不吭。赣清移过去拍拍梦泽的肩,“你还是去劝劝陈小姐,一个社团,又是亲戚,不要闹得太僵。”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外界似乎被一个罩子隔离开,诗媛和静雅的拍打摇晃,自己全无丝毫的感觉。我喃喃自语,“我没有幸灾乐祸,我只是想到瑶歆和远山,他们刚认识时也爱吵架……我怎么会,我没有想打梦泽哥的注意,我没有……”
      赣清又移到我这边,“韵洋,我知道你没有,别难过,你忘了先生对你的评语了?韵洋,你醒醒,听见没?”
      赣清关切的面孔,铿锵的话语,敲开封闭的心房,我委屈地扑进赣清的怀中,失声痛哭。赣清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放柔,“韵洋,不要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只要自己纯正无邪,无愧于心就行。韵洋,这次哭完,就不许再为这事哭了,这种无聊扑风捉影的事,不值得你的眼泪。”
      赣清的话带动停滞的思维,忆到钟楼的感想,先生的期语,惠欣的赠言,我忍住呜咽,抹掉眼泪,“赣清哥说得对,不值得,是我糊涂了,辜负了赣清哥的好意,继续吃饭。”
      诗媛和静雅疑惑地看着我,我一人给了一筷子,“怎么,不想捧我这寿星的场?”
      两人赶紧巴结地大口吃了起来,我看了看四周,静雅嗤笑道:“那个罪魁祸首走了,大概去赔礼道歉去了。”
      我和诗媛笑了起来,赣清的面上却无反应,轻点头部,似做无声之叹,想来他是在担心梦泽和映霞,便转换话题打趣道:“赣清哥是不是怕我们吃得太多,发愁后面的五斗米?”
      静雅瞧了瞧赣清,忙接口说:“这有什么好愁的?让诗媛写个借据,赶明儿上保定的督军府,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诗媛的父亲去年升任直隶府督军,成了国内军队中最强派系的老大。诗媛面色含羞,用手肘捅捅静雅,静雅夸张地大叫起来,“我没有幸灾乐祸,我也没有打赣清哥的主意,我没有……”
      屋内又如炸锅般笑闹开来,我笑着划着火柴,点燃四只蜡烛,照亮四张笑意融融的脸,在欢快的歌声中,我闭眼许下心愿,也是他们所唱的,Happy!
      To me,也To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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