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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S市已经很久没下过雪了,但是那年的圣诞节,却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穿着靴子走在院子里都能听见鞋底踩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圣诞节,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红色棉衣戴着帽子粘着一大把胡子的‘圣诞公公’,打开窗飘入耳中的依然是欢快的《铃儿响叮当》。大街上人来人往,有结伴而行的朋友、手牵着手的情侣或者是夫妻,或许还有抱着孩子的家庭,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样子。而不远处一辆极速行驶的车辆里,即使开足了暖气,所笼罩的低气压依然让坐在前座的司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和外面热闹的氛围里相比,这里太过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夜幕渐渐降临,车子从繁荣的城市开往偏僻的小镇,外面的热闹也开始变成了安静,因为是村庄,大多数人都选择待在温暖的房子里,只有少数的情侣在街边你侬我侬、有人瞧见行驶过去的车辆,男孩露出讶异:

      “天呐,是一辆宾利哎。”

      对于住在农村的人来说,是很少机会见到各种豪车的,但是依然掩藏不住男孩子们对于车辆的热爱。

      “谁家的亲戚来了?”

      “有钱人哎。”

      “路的尽头不是杨家吗?前几天刚死了人哎。”

      “哎呀,大晚上的别说了,好恐怖。”

      ……

      唢呐声和人流声远远传来,到了那灯火通明的房屋那里,司机将车辆停在路边。

      立夏站在路边,隔得老远看着这栋有些古色古香的房子——

      门口是一个大大的院门,高高的门槛,旁边放着两樽石樽,很光滑,比门槛高些,形状是四方形的,正有小孩子坐在上面嬉戏。门口有块高高的门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杨家。

      外面围着墙院,摆了几张桌子,有的摆放着小零食围满了小孩,大多数都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倒是喧闹的很。如果不是回廊挂着两盏白灯笼,看着还真不像是一个举办葬礼的地方。

      站在门口,立夏一眼瞧见的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祠堂的身影。

      披着白大褂,头上戴着一条白布,长长的落在腰间。

      只是一个背影,坐在长长的木凳上,眼前是两具黑漆漆的棺材,只有昏暗的橘黄的灯光照耀着那个安静的角落。墙上贴着几张画像,瞧着像是观音菩萨的,只是有些破旧画像前的桌子上放着几张牌位,隔得有些远立夏倒一时看不清上面的名字。

      立夏迈过高高的门槛,眼前是露天的一个院子,只有左右两边的放着传来明亮的灯光,透过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城墙传来小孩子们的笑声和大人们的谈话声:

      “你儿子成绩不是不好吗?这孩子年年都是全校第一,领回去可以给你家孩子当老师啊,还不要钱。”

      一个穿着华丽的妇女笑道,“这哪里行,村子里的学校哪比得上城市里的。”

      “对了,你家不是孩子太多要找人照顾吗?我看这孩子不错。”

      “怎么会?”抱着孩子的女人连连推拒,“家里的孩子太多了,哪里还养得起。有望向那个无论穿着和打扮都是屋里人比不上的女人道,“你家不是在城市里又有钱吗?应该不差个人吧?”

      “谁说的,这年头,生意是越来越不好了啊。”女人连声感叹,坐在女人旁边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正捧着最新款的爱疯看电视。

      “哎?”有人提议说,“要不一起凑钱交个学费,把他扔到寄宿学校吧,谁也不用愁。”

      “这话说的好听。扔到学校还要生活费呢,我儿子一个月的生活费就要三万,谁有那么多的闲钱啊。”

      立夏撇了撇嘴,路过门口,直直的走带祠堂里那个孩子的身后。

      背影端正,就像是在学校里一个好好学习的学生。

      棺材后的桌子上摆着两张黑白的照片,其中一张那个露出微笑容貌姣好的女人正巧是几年抛下立夏提着行李箱说走就走的女人。

      即使亲眼见证了事实,立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说走就走。

      她靠近那个孩子,轻声道,“有没有香?”

      那孩子似乎是被吓了一跳,突然回过头来。

      即使脑袋上戴着白布,只露出一张脸,虽然年纪还太过稚嫩,但是那张脸依然是精致好看的很。

      粉雕玉琢的,眼睛似乎哭过,带着水汪汪的温润剔透,在灯光下就像玻璃珠一样流光碾转,好看得很。嫣红的唇瓣紧紧抿在,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委屈和倔强。

      “你是谁?”声音是哭过后的嘶哑,有着属于小孩子的软软糯糯。

      毕竟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请给我香。”立夏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男孩抿了抿唇,点了三支香递给她。立夏举着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下,将香插入桌上的香昙中,才站起身来,走到男孩的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这场葬礼要办多久?”她问。

      “明天就可以下葬了。”男孩乖乖的答道,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乎对她充满了好奇。

      “还有多余的白布吗?请给我一份。”

      男孩瞪大了双眼,将他从上往下的深深的看了眼,才去了外面那个温暖的房间找出两个白布递给她。两张白布到了手上以后,是十分粗糙的触感,并且真的是两块白布,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头套和衣服的。

      看出立夏眼里的错愕,男孩抿了抿唇:“我来帮你吧。”

      立夏坐在凳子上,让男孩手里的白布在自己身上缠绕,缠出一件白大褂的样子,又在脑袋上盘着用夹子夹住,露出长长的一截。

      立夏站起身的时候有点觉得自己是白娘子。

      男孩站在仰着头看着她。

      她抱起小孩子软软的身体,听着他发出一声惊呼,笑了笑,将他放在凳子上,自己在他旁边坐下,揽着他小小的身体。

      “我叫立夏。是你的姐姐。”

      她看着小家伙瞪大了双眼,露出诧异的神色。

      *

      天色微亮的时候,旁边的屋子才拉开了灯,传出说话声:

      “啊,总算要下葬了。”

      “守着棺材很恐怖的啊。”

      “过了今天终于可以回去了。”

      “妈妈,我还想睡。”

      “乖,让舅舅下葬以后就可以睡了。”

      立夏拍了拍怀里熟睡着的人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大家都醒了。”

      小家伙睁开双眼,一脸迷茫,等看清了立夏的模样,抿了抿唇,一脸警惕的跳开来。

      “去刷牙,刷完牙该办正事了。”

      等到两人刷完牙回来,佛堂前已经站了一排清一色的穿着白布的人,男男女女,小孩子都有,在棺材前聊着天,倒是热闹的很。只是瞧着陌生的立夏穿着白布牵着男孩出现,都露出警惕的神色来: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亲戚而已。”立夏露出一个微笑。

      被一群人狐疑的盯着也面不改色。

      小家伙对着群人显得有些瑟缩,扯了扯立夏的手,“该上香了。”

      立夏和小家伙先上香,之后才是穿着白大褂的亲戚。上完香以后,小家伙踮着脚想够到桌上的照片,然而总是差一点,立夏笑着把男人的照片给了他自己拿着女人的照片,“一人拿一个吧。”

      *

      “起!”

      伴随着一声高呼,棺材被晃悠悠的抬起来。小孩子举着彩色的旗子走在前面,走在棺材前面的有四个,两个负责放烟花两个负责撒纸钱,立夏和小孩抱着照片跟在棺材后面,身后是穿着白布的亲戚和凑着唢呐的乐队,一路走过去倒是有些凄凉。

      在人群后面远远的跟着一辆宾利。

      有人瞧见了,低声惊呼:

      “天呐,是一辆宾利欧陆GT Speed。”

      有人不明所以,“怎么了?很贵吗?”

      女人低声道,“限量版的车,也就七台而已。”

      另一个人这才露出惊讶的模样:“不是吧。”

      女人一副沉思的样子,“我也没瞧见我们村子里谁这么有钱啊。”

      车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是过来瞧热闹的,还是谁家的司机一直在跟着。

      女人的目光落在最前头的那个小姑娘上面,只有这人最陌生,但瞧着身上的衣服,也没瞧见什么牌子啊。

      大路渐渐变成了小路,越走越偏僻也越来越陡峭,后面的宾利上不去,只能停在了山脚下。穿着白布的女人倒是瞧见从宾利驾驶座上面下来一个男人,大约四五十的模样,面容有些苍老又带着严肃,眼神锐利,像是鹰一样,看过来就让人忍不住呼吸一窒。

      立夏和小家伙跟在别人身后上了山,偶尔有小家伙迈不上的坎立夏都会帮一把,虽说小孩总是有些抗拒,但是赖不住立夏比他大,力气也稍微要大些,只能无奈。

      周围都是立夏没有见过的景色——枯黄的草地,还掺杂着一些白霜,往上走了还能看见几座挨在一起的坟墓,孤零零的,只有墓碑。

      等到到了半山腰,就看见了两个挖的有些深的大坑,抬着棺材的人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把棺材放进坑里开始填坑,有人在墓碑前烧着纸钱。立夏抱着遗照面无表情的看着,只是偶尔会想起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抱着她笑容满面的说,“我家立夏真棒,又是第一名。”

      可那个女人现在躺在棺材里,被黄土掩埋。

      最终还是回归尘土。

      等到下了葬,上香的时候立夏回过头看见了男孩咬出齿痕的唇瓣和发红的眼眶。

      也难为了失去亲人,变成了孤身一人还能憋着不哭出来,倒是一个倔强的孩子。

      *

      下山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困难了,毕竟是山路又是冬天,有些地方很滑,让很多人摔了个大跟头,有人摔到草丛里,年纪小的哇哇哭开来,比起上山的的时候,要吵的多。小家伙下山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个跟头,引起一阵笑声,幸好立夏将他扶住了才没有摔倒。小家伙动了动手,想挣开来,立夏握紧了,让对方的挣扎无补于事。一路牵着小孩到了山下,那辆宾利车还停在那里,有小孩子从旁边路过的时候总是好奇的往里张望着,又踮着脚跑开,也有人伸着手小心翼翼的往上面摸一把。

      快到祠堂的时候立夏松开了手,小孩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立夏也没管,一天没洗澡她有些受不了,等到她洗完澡,刚迈进杨家的大门,就听见旁边的房子传来谈话声:

      “我说冬至啊,你也知道姑姑家里虽然住在城市里,但是儿子的开销很大啊,所以不能接你过去住啊。”

      “舅妈也是啊,家里小孩太多,都穷的揭不开锅了。”

      “小娟你不是和孩子他妈亲吗?要不放你你家?”

      叫小娟的女人连忙推拒道,“这可不行啊,你也晓得我家男人是个什么样,我如果领个孩子回去那还不得吵翻天。”

      “那怎么办?难不成把冬至送到孤儿院去?”

      “谁让爸妈去的早,大哥和大嫂又碰上了车祸,这小娃娃可真是命苦啊。”

      “那就给我呗。”立夏推开门,笑意盈盈的样子。

      女人男人坐在位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是谁?哪边的亲戚?和他什么关系?”

      “你个小娃娃过来领什么孩子?你家大人呢?”

      有人笑道,“也不平白无故出来个人就能冒充亲戚的。”

      立夏指了指还搁在桌上的遗照,“那个孩子的继母是我的母亲,不得很像吗?”

      房子里的人瞧了瞧立夏又看了看桌上的黑白照片,倒真是从两人的眉眼间瞧出点相似来。原本坐在位子上抿着嘴面无表情的小孩听见这句话蓦地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珠散发着像是光一样的神采,蓦然照亮了整张脸。

      穿着华丽的夫人居高临下的扫视着立夏,眼神不屑又讽刺,隐隐掺杂着一丝慌乱:“怎么活着的时候不来,一死了就过来了?惦记着房子的?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立夏扬了扬唇角,走到男孩面前握着他发抖着双手,“我来不是为了什么,正好你们没有人愿意领养他,作为他唯一的家人,即使身体里留着不是同样的血,我也是有资格带他回家的。”

      有人悄声道,“我就说那人时离过婚的吧,偏偏老杨对那女人死心塌地,也不知道怎么就愿意娶之破鞋。”

      “嘿,你哪里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的是这个女人那么漂亮是不是谁包养的情妇来着。”

      立夏淡了神色望向说话的几人,那人瞧见立夏的目光下意识的一抖,连忙移开目光。听了这话,立夏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心思,“我的弟弟跟着我回家,如果他愿意我是可以让他们下来探望你们的……”

      这本是好意,岂知听了这句话的人连忙拒绝,“一来一去都浪费车费啊。”

      “他过的好我们就安心了。”

      立夏弯下腰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露出浅浅的笑容,“那么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小家伙抿着唇看着她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去把户口本找出来,就是有你的名字也有你爸妈的名字能让你读书的那个。有没有什么想带走的东西?舍不得东西都可以带走,我们家是很大的,不怕你的东西堆不到,就怕你的东西不够堆。”

      小家伙撒腿去收拾东西了,看着小家伙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立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的看着房子里的人,听着有人小心翼翼的问,“你说你家很大,能说说在哪里吗?我们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后面的话语不知不觉消失在女孩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中。

      “我实在是想不通。”立夏皱着柳眉,声音清脆温柔,一字一句却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们会欢迎一个放弃了自己的人来看望自己呢?有能力却不愿意抚养自己哥哥的孩子,只会推拒,偏偏遇着麻烦的时候又会腆着脸上门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也难为了你们只愿意待在一个小小的乡村里不愿意去娱乐圈发展,真是可惜了。”

      “你这是什么口气!”有人怒目相视,“有人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这会儿倒是会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人了。”立夏语气凉凉,“可是抱歉,我不是你们杨家人,什么长辈对我来说通通都是陌生人。而且——”目光转向那人,带着直视死物的冰冷,“在我家我亲叔叔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又是什么身份!”

      逼迫的气势迎面扑来,男人吓得一个倒退,嘴张了张,=面色惨白,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等到小家伙背着一个小书包,手里抱着两张黑白遗照出来的时候,立夏的脸上才扬起微笑,声音温婉轻柔,“收拾好了?有没有检查有什么没带的?”

      小家伙摇了摇头,立夏牵起他的手,“那么我们就走吧。”

      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住了步伐,回头看着房里这群面色惊惧的人,扬了扬唇角,只是笑不入眼,“等到冬至18岁的时候,我们会来回收这栋房子的,毕竟是父亲的遗产,还得是儿子来继承。”

      站在立夏身边的孩子蓦然抬头看着立夏,一双眼睛璀璨犹如星辰。立夏低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立夏眉目轻弯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牵着孩子上了停在门口的那辆宾利,车子扬长而去。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还是一个穿着名贵衣服大约十五六岁的孩子握着手机冲进房内,“妈?谁把那扫把星接走了?天呐,坐的是几百万的限量版的车啊。”

      “你说什么?”男孩的母亲猛然站起身来,神色错愕。

      几百万的车?那女孩这么有钱?冬至的继母的女儿竟然是那么有钱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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