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遇上你》白新故

31、第31章 但我又会深爱它

　　郑萌的抑郁症以一种迅猛的速度复发，压制不住的力量拖拽着她往死亡的泥沼里深陷。
　　张维又是急又是心疼，他的脾气也以同样迅猛的速度暴躁起来，别说是工人，连孟绿林都有被他气吐血的时候。
　　好在孟绿林的耐性向来就好，被张维以往的脾气磨得更叫有耐心，几天忍受下来，索性放张维去全身心照顾郑萌，反正项目到了尾声，他这个设计师作用也不大了。
　　“萌萌，我们去看医生好吗？”张维半蹲在郑萌身边，轻声地劝着她。
　　郑萌还是摇头，她不想要医生，她不想要治疗，她想要结束这沉重又糟糕的一切，生活根本没有什么美好，只有痛苦，只有痛苦。
　　张维站起来坐到她身边，还是试图劝她：“那我们出去走走吧？要不这样，我们回国，咱们不在这待了。”
　　郑萌坐在那，背微弓着，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灵魂，沉重压在她身上，已经把她碾压成纸片。张维的心都在抽动，他自然希望把这痛苦嫁接到自己身上来，可它就是在那，附着在他最爱的人身上，同时折磨着他。
　　“张维，我想睡一觉。”她只说出七个字，力气却仿佛从那发音里蒸发掉了，她愈发疲倦，愈发无力，像是下一秒就会唔咽。
　　张维却没有同意，她嗜睡，每天都要睡上十多个小时，睡到头也晕，人也无力，却还是想睡，睡着就开始做梦。这情况不能再下去了。
　　“萌萌，外面天还亮着，我们出去走走，你就当陪我，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哄着她，甚至于乞求。
　　郑萌抬头看了下窗外，这里的冬天日照短得可怜，让人错乱，分不清什么时候该睡该工作，分不清什么是白什么是黑，压抑着灰蒙蒙的天，更甚至是仿佛会永恒下去的黑暗。她在这里晒不到明媚的太阳，她快要垮掉了，她环顾四周，全都是迷雾，她看不见光亮，她看不见时间，她看不见任何东西。
　　张维怀疑自己已经在她身上嗅到了死寂的味道：“萌萌……”他抱住她，“我爱你，萌萌，我爱你，你和小太阳一样，你又灿烂又漂亮，你还特别聪明，你还特别爱笑，你喜欢鲜艳的颜色，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姑娘。我爱你萌萌，我带你去跑跑步，流流汗，听听音乐喝喝茶，看看太阳闻闻花……”
　　他紧紧抱着她，他生怕这种力量随时都会带走她，她那么好，还那么年轻，热爱着这个世界，努力地在土地上扎根想要生活下去，怎么病痛就要找上她？
　　郑萌不做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她窝在他怀抱里，静静躺着，抬着头看着窗外，天没几下就暗了下来，很快黑暗就要到来。她看不见未来的雏形，她迷失掉所有感觉，她在一片迷雾里，不前进，只在原地彷徨地张望，随时想要拿起利刃捅向自己。
　　“叩叩。”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郑萌觉得有点烦，她挣开张维的怀抱倒在了沙发上，愣愣地看着前方几秒才闭上眼睛。
　　门外是阿苏：“不好意思，请问我能进来吗？”
　　张维看了会郑萌，这才起步去开门，一边往门的方向走，还一边瞧着郑萌，就怕她突然做出什么事来。
　　阿苏捧着一盘吃的，是驯鹿肉、蓝莓派还有沙棘果汁。她朝着张维示意，郑萌怎么样了？
　　张维微摇头，转身往沙发那边走。
　　阿苏面上闪过了一丝难过，很快就笑起来，声音充满了活力：“萌萌，我做了一些吃的，你来尝一尝吧，帮我看看味道怎么样好吗？”
　　郑萌其实并不太想理会到她，她很烦了，能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但她还是坐了起来：“不用了。”
　　阿苏将盘子放在茶几上，冲她的方向推，烤肉的香味也被她一并推来。
　　“尝尝呀，阿林说好吃的，不过我今天还加了果酱，就更香了，你试试。”她笑着将叉子也一并递上，“嗯？”
　　郑萌并没有食欲，但她还是接了过来，用叉子戳了戳那肉，一抬，肉片又掉了下去，她又试了一遍，还是没有成功。
　　“萌萌……”张维正想说我帮你，郑萌却突然将叉子砸掉。
　　她嘶哑地叫了一声，一阵激烈地动作后身体微颤着，坐在那，怅然若失，没一会便对着阿苏有气无力道：“对不起，对不起。”她说着说着就痛哭了起来。
　　张维彻底手足无措了，他抬手去擦她的眼泪：“别哭别哭，别哭萌萌。”他的心都快要跟着她一起哭起来。
　　郑萌哭得更加厉害，一边哭一边吼他：“你就让我哭不可以吗？！为什么我不能哭？”
　　他的声音都发颤：“好好好，你哭你哭……你想怎样都成。萌萌，你想怎么都可以。”但是能不能别这样，别这样，让他站在她痛苦的藩篱边缘，手足无措，爱莫能助。
　　阿苏跑着拿过整盒餐巾纸，张维急得抽出一团，却又不敢往她脸上擦，他怕碰她一下，她就碎了。
　　郑萌在那哭得脸都红了，他就将纸巾抬着，递在她面前。
　　好在郑萌只哭了一会就稳定下来，他就小心翼翼地，一边在意着她的情绪，一边慢慢地去擦她的眼泪。他的女孩，她哭成泪人，哭得那么脆弱，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一滴眼泪滑过脸颊，掉落，刚刚掉落到他的指腹。这水，让他的眼神一冷，他眼中浮现出病态的戾气和憎恨，他脑中已经构建了屠宰朴且的刑具，他唾弃这世界每一寸社会土壤每一缕人类气息。
　　郑萌眼边还挂着泪珠，愣愣地唤他：“张维？”
　　“萌萌……”他是那样认真地盯着她，“什么让你难过？你告诉我，我帮你毁掉。”
　　那平淡的口吻让人发寒，阿苏的表情微变，眼睛动了动，不知怎么得就害怕起来。
　　郑萌比她的感受还要深刻，她的眼眨了下，一滴泪滑落，转瞬她就抬起手去安抚张维，摸摸他的脸颊，摸摸他的耳朵：“张维，我没事，我没事，我会好的，你不能出事的，你要好好陪我的。”
　　他嘴角勾动了好几下才勾出弧度来：“好。”她安抚他的野兽，如此轻而易举，让他愿酣睡在她身边终老。
　　阿苏迟疑了几下，才上前缓解这气氛： “萌萌，要不，我们蒸个桑拿吧？放松放松？”
　　郑萌朝着她摇摇头，她并没有什么心情去进行这项活动。“没事，我就是现在比较累，你别担心我，我没什么事。”
　　张维坐回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让郑萌顺势靠在他肩膀上：“萌萌，我们蒸桑拿去，我再陪你喝点小酒，好不好？”
　　郑萌没有回答他，她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抬头问他：“你刚刚去哪了？”
　　张维轻声和她解释：“我去和唐老板聊了会，想办法对付朴且。你不要难过，不要钻牛角尖，这一次，他不会再得逞了。”
　　郑萌不信：“我们怎么做？警察不是也没用吗？人也不抓，证据也找不到。我们要怎么做？和朴且打官司吗？我们能打出个什么明堂？张维，没用的，我已经走过这样的路了，没用的，根本就是没用的，唔唔唔……”她说着说着又失控地哭了起来。
　　“会有用的萌萌，这次我们不靠那些东西，我们靠我们自己。”这一会，他总算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慌张，找回了自己的逻辑和信心，他一边擦着她的眼泪一边对她说，“萌萌，你不相信别人，你总要相信我的，我会让你看到希望的，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相信他，相信他。郑萌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紧紧地抱住他，她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但她相信他，她的张维是不会骗她的。
　　她只需要这一束光，她能靠这一小束光在成片的黑暗里存活下去。
　　“张维……”
　　“我在。”
　　“张维。”
　　“我在萌萌。”
　　“张维，张维，张维，张维……”她不知道叫了多少遍他的名字，没有遇到之前她从不知道，有一个人的名字，每呼唤一遍，就能给予她更多的勇气。
　　她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看他，她眼里含着泪水，深深地凝望他：“张维，你生病的时候是不是也很难过？”
　　张维迟疑片刻，朝她点了下头：“但是……但是萌萌，我遇见你之后就好了，遇见你我的天空就放晴了。”
　　她痴痴地望着他，要把他的轮廓都刻在脑海里：“我也一样，遇见你我的天空就放晴了。”
　　他低下头，吻落在她的额间，轻如一片羽毛，然后飘落到她的鼻子，嘴唇。那其中不曾有过情欲，每一寸，都是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