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黏人》陆森屿

13、傀儡师

　　驿站虽然小，但是毕竟前方便是数十里不见人烟的荒漠，路过的人走到这里已经是累得不行，忍不住都在这个既小又破的小驿站中歇下，所以大堂当中倒也热闹。

　　数十张又矮又小又破的桌子挤在灰暗的大堂中央，一张桌子边若是坐满了人，那就连腿脚也是伸展不开的。

　　大堂中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其中既有来做生意的生意人，也有戴着幂离游玩山水路过在此地歇息的侠女义士。生意人大抵都是穿的好一些的，不说锦缎衣裳，至少衣裳齐整，因为大部分的时间都坐在马车里面，并未曾接触到过多的烟尘。

　　侠女义士就不一样了，他们大多是骑着马过来的，难免显得风尘仆仆，更有年老的，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按照魂术师的年龄来算，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了。

　　君青璃眯着眼看了一圈，看到角落里坐着一群小孩子，也就是比楚凤歌大一点儿的年纪，像冷风里的寒号鸟一样缩着脖子一句话也不敢说，十来个小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沉默中灭亡。

　　神色中大抵都带着点儿高傲的神色。

　　见君青璃看过来，其中一个小孩子也抬起头看她一眼，当看到她身上那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裙后，小孩子的眼睛里头流露出深深的厌恶。

　　大概是将她当成乞丐了。

　　君青璃知道的，以貌取人的人并不少，何况小孩子原本就容易受别人的影响，也变得以貌取人起来。

　　“小姐，这儿。”趁着她去洗刷马匹的功夫，司青陇已经上楼梳洗好找了桌子坐下。洗掉了一身的尘土之后司青陇也显得特别的清丽，一双眼睛眼角无辜地下垂着，看起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若是不知道她是散仙的人，估计得以为她是哪家小门小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姑娘。

　　司青陇也确实很与世无争，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多少的战斗力。她的魂器就挂在她的腰间，是个罗盘，就是那些江湖神棍用来看风水的罗盘，盘面上绘着栩栩如生的黑白双鱼图。

　　其名“双鱼·涅罗”，神器。没有攻击力，但是探测的能力特别强。

　　在遇见君青璃之前，君青璃也真的是一个江湖神棍，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自己的神器涅罗盘，懂得了它的神通却不知道要怎样将它用在正途上，所以一直带着涅罗盘在江湖上招摇撞骗，一度误入歧途差点酿成大祸。

　　后来么......后来司青陇就成了一名心怀天下苍生的道姑，在楚凤歌身死君青璃沉睡之后在大陆上走了几百年，期间不管王朝更迭，亦不管江湖纷争，偶尔为误入歧途的人指点迷津，带他们走出迷境。她知道这些人需要一双手，就像她当年在黑暗之中挣扎沉浮的时候一直期待着一双手将她拉出迷境。

　　“那些小孩子怎么会在这里？”君青璃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一口灌下，也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是今天选出来的魂术师学徒，佼佼者，准备送到洛阳去训练一下当锦衣卫的。”司青陇看了眼坐在角落里，脑袋却高傲地扬起的小孩子，“确实是很有天赋。”

　　君青璃自斟自饮：“去当锦衣卫的，谁没有天赋？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人中龙凤，这么高傲的性子去到皇宫里多半半路夭折，锦衣卫没有这么好当，特别是昏君的锦衣卫。如果他们能够活的下来，我相信很快我和他们就会在某一个地方见面——来取我项上人头的，一定是楚付身边的那一群鹰犬。”

　　司青陇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取小姐你的项上人头，要么就把妖皇请来，要么把妖皇身边的那一群走狗给全部牵过来，其他人奈何不得你，即便奈何了，我们不是有陆行云那个不靠谱的医仙么？”

　　见店小二靠的离她们越来越近，两人便不再言语，君青璃上去自己的房间。房间在二楼，一出来就可以看到大堂。

　　没多久，那群小孩子的带队老师带着一身的水汽从外面掀起帘子钻了进来，一双双呆滞的眼睛便都转过去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老实说，这种无声的目光容易让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司青陇不动声色地装作喝茶的样子 ，却时不时地瞥向那一张桌子。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气息是活人，可是这呆滞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活人，反而像是市井艺人卖艺时候玩弄的牵丝傀儡。原本那些小孩子看起来和一般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最多就是眼神迷茫了一点，但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孤身一人去往皇城洛阳，眼神迷茫有什么好稀奇的。

　　又不是谁谁都是君青璃，小小年纪就开始到处游走。这些小孩子估计还没有出过自己家多远的地方，所以现在不管是紧张还是迷茫，都是挺正常的表现。

　　司青陇不解的地方在于，如果说中年的带队老师回来之前小孩子还有一点儿活人的气息的话，现在这些孩子已经只能算作牵丝傀儡了。

　　只是一般人大概是看不出来其中的变化的 。

　　司青陇之所以能够发现不对劲，一是因为她是散仙，魂力等级凌驾在带队老师之上；二是因为她的魂器是专职探测的涅罗盘，涅罗盘的存在无疑是加强了司青陇对周围环境的探索能力。

　　那老师的打扮也很是奇怪，一个大老爷们，长得不算难看，即便不能说君子如玉吧，至少还能算是阳刚的范畴 ，只是手上拿着的那一把扇子实在是辣眼睛。是一把折扇，扇子边沿细致地包着金边，扇骨应该是紫檀木，紫黑色的，扇坠是一把玉白色的小扇子，按照扇子的体积来说，这把折扇即便是打开了也不会太大，适合作为一些女性魂术师的魂器，给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使好像就有点突兀了。

　　一般的男魂术师，应该也不会看上这么一把魂器才对......

　　司青陇捏了捏身侧挂着当腰饰的涅罗盘。

　　虽说魂器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比如她的涅罗，本体是一个罗盘；陆行云的夜来，本体是一只鎏金笔。民间甚至还有拿烧火棍和锄头作为魂器的，只是，但凡能够买得起魂器的人，大多数都会挑剔一下，男生一般不会选个针啊，扇啊作为陪伴自己一生的魂器，即便是选了也不可能选一把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用的......

　　然而这个汉子就是选择了。

　　这种情况底下，司青陇基本可以断定这一把扇子一定是有大神通。

　　毕竟一个大男人，而且是从小生长在奚兰这种极度重男轻女环境下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女生的正常男人，在有别的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不应该带着这么一把一看就是娘到不行的扇子——神经病啊。

　　或许是司青陇的目光过于直白和灼灼逼人 ，中年男人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看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皱皱眉，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司青陇长得太纯良了，整张脸上都用大写加黑的字体写着“人畜无害”这四个大字——当然她也只是看着，仅仅是看着纯良而已。然后中年男人就带着那群孩子上楼去了，他一关上门司青陇也一步三跳跟个窜天猴似的蹿进了君青璃的房间，好在那时候君青璃也已经洗完澡换上了新的衣服，正坐在梳妆镜子前面打理着她那头湿漉漉的长发，紫金冠和白玉簪子都放在了梳妆台上。

　　“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楼下有人要讨了你做媳妇？把门关上。”

　　司青陇听从她的话把门给关上了，怕隔墙有耳，还随手布下了一道结界将这个小房间和外界彻底地隔绝开来。

　　“我们刚刚看见的那些小孩子。”司青陇接过了君青璃手里的毛巾，细细地擦着她湿漉漉的长发：“我怀疑他们都是傀儡。”

　　“傀儡？”君青璃那会子正从梳妆桌面拾起自己的浮屠钗，听到她这话动作不由得顿了顿，回想一下下午看到的场面，“傀儡不会有自己感情的吧。”

　　她还记得其中一个小孩子向她投来的厌恶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惊讶和由衷的厌恶，好像很惊讶世界上还有这么穷的人，然而那种厌恶是真切的，一般是家境优渥的人。一个傀儡的眼神这么丰富？有点可怕了。

　　“不是卖艺人用的那种牵丝傀儡，而是活的。不知道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将活人控制住，让他对自己千依百顺，就跟牵丝傀儡是一样的。”司青陇抿了抿唇，“我也不敢用涅罗进行探测，我总觉得那把扇子的等级大概只在你的浮屠钗之下，如果我用涅罗进行探测的话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同等级别的魂器很容易引起彼此之间的共鸣，比如涅罗盘和陆行云的鎏金笔，就不止一次引起共鸣。

　　君青璃细细地梳着自己的一头长发，眉目间晦暗莫名，就连司青陇也说不清她究竟是在想着些什么，只是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她忽然悠悠地说：“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的话，他倒是主动把大礼给我送上门来了。我正想着给凤歌选一件又好看又好用的魂器——这把扇子不错。”

　　司青陇沉默。

　　“青陇，开涅罗盘。跟紧他的魂力气息，我不信他今晚会一点点动作都没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