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策》半缘南歌

2、第二章

　　这一夜，朱高煦伤口疼痛得难以入眠。天色渐亮，张淑晚身体突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像是梦恶，紧促着眉头，口中念叨着：“娘亲......娘亲......”
　　朱高煦竟有些不知所措，想伸手去安抚她，却又觉得不妥。张淑晚像是在梦中受到了惊吓，猛地睁开了眼，急促的喘着粗气。看到了身旁的朱高煦，发觉刚刚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洞外传来声响。“给我仔细的搜，妈的，丢了女人，又死了兄弟。”
　　朱高煦拿起地上的剑，将张淑晚护在身后。脚步声渐渐逼近，“哎，这有个山洞，给我进去搜。”
　　朱高煦环顾四周，这是个死山洞，若是他们进来，相当于瓮中捉鳖，轻而易举，但若是冲出去，尚有逃生的希望。
　　朱高煦回头与张淑晚四目相对，张淑晚显然也心有灵犀，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朱高煦一手抓过张淑晚的手，一手拿着剑，向洞外冲了出去。
　　刚想进来搜查的山贼被朱高煦一剑捅死，山贼们纷纷提着大刀朝朱高煦冲来。朱高煦奋力斩敌，胸口的伤又被撕裂开来，鲜血将布浸红。紧紧抓着张淑晚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仍是寡不敌众，朱高煦也体力不支了，意识渐渐模糊，前胸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浸湿了衣服，朱高煦单膝跪在了地上，用手撑着地。
　　张淑晚此时也有些慌了神，自己势单力薄，定是敌不过这众多鲁莽山贼，但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纵然固有一死，也要死得有所尊严。
　　又或者，是心疼他源源不断涌出鲜血，张淑晚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向前几步挡在了朱高煦身前，死死盯着那领头的山贼。
　　朱高煦沉重的喘息着，发觉眼前一暗，抬头看见是张淑晚那有些倔强的背影。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里怪她一介女流硬要逞强，可却偏偏又控制不了感动。
　　那山贼头扛着大刀走到她面前，戏谑道：“小娘子，怎么？这是你的相好？还护着他？也难怪，瞧瞧这脸蛋，哪个男人不喜欢。既然你不愿意从了爷，爷就成全了你们这对狗男女，让你们死在一起。”
　　说着便举起了刀，对准了张淑晚的脖子，刀刚要落下，朱高煦被拉住张淑晚的手把她拽到身后，刀不偏不倚砍在了朱高煦的右肩上，朱高煦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张淑晚惊得唤出了声，半跪在他身旁，用手想紧紧的捂住他的伤口止住那汹涌流出的血，又怕弄疼了他，一时间显得手足无措。朱高煦肩上巨疼无比，却好笑于她终于露出了那女儿家模样，瞧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朱高煦伸手拍了拍张淑晚的手安慰道：“我没事。”但脸色早已煞白。张淑晚又气又急，心里想着或许今天他俩是难逃一死了，眼泪明明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又偏偏强忍住不哭。朱高熙看她这副模样，想安慰她别哭，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声音：“山贼！哪里跑！”山贼头往那望去，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朝这边冲来，与山贼们展开厮杀。为首者邓秩单膝跪拜道：“高阳郡王，臣救驾来迟，望郡王恕罪。”
　　张淑晚诧异的张大了嘴，郡王？高阳郡王？原来他不是什么高将领，而是高阳郡王？燕王最喜爱的儿子朱高煦？
　　等到朱高煦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府里的床上。朱高熙的母亲燕王妃坐在床边，见他醒了，喜道：“煦儿，你终于醒了。”
　　朱高煦声音嘶哑的答道：“让母亲担忧了。”
　　燕王妃道：“煦儿，母亲真的心疼你，这次胸口中箭，肩上又有砍伤。我整日担心你父亲还不够，现在还要担心你，唉。”
　　燕王妃唠叨了几句，又怕影响朱高煦休息，叮嘱了几句便回房了。
　　朱高熙唤来侍从邓秩。“上次的姑娘，现在如何了。”
　　“郡王是说上次与郡王一同受困的姑娘吗？她特意交代属下勿要把她遇险一事传出去，属下已送她回府了。”
　　朱高煦暗想：好一个聪明的张淑晚，懂得悄然不声张。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不但有损高阳郡王的颜面，更是于她自身不利，一个被山贼绑走了的姑娘，纵然没发生什么，但流言蜚语也不会轻饶了她。
　　再说张淑晚那边，回到府上时，天已经蒙蒙亮，张淑晚裙尾上尽是泥渍，袖口还沾染了些血迹，张淑晚藏掖了下袖口，用手理了理脸颊旁凌乱的碎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入了府。府内正在做清晨清扫的仆人纷纷向张淑晚招呼：“大小姐”，都疑惑于平日向来端庄的张淑晚怎么今日显得这般窘迫，但都不敢多嘴。
　　张淑晚推开了自己的房门，珀儿和碧笙在屋内焦急的踱步，见张淑晚归来，喜出望外，忙迎了上来，碧笙焦急的说：“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张淑晚拉着她俩到桌旁坐下，碧笙忙倒了杯水递过去，珀儿上下打量着张淑晚，口里念叨着：“小姐你受伤了没有？”，看到她衣袖上有血迹，“呀”的叫唤了一声，“这儿怎么有血！”说着就想捧起她的手检查，手腕上有道口子，虽止住了血，却看得出来伤得很深。”张淑晚反握了她的手安慰道：“你且宽心，小伤罢了。”
　　珀儿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得断断续续：“小姐，当时情况混乱，我逃了出来，却.....却找不到你，下了山，遇到了一支军队，才知道那是高阳郡王的援军，我让他们去救你，他们把我送了回来。我想着...他们应该能救下你，就没敢惊扰老爷和夫人，我真的急死了小姐。”说着眼泪变掉了下来。
　　张淑晚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你做的是对的，不该惊扰父亲他们，即便你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不一定能救下我，反倒让有心人坏了我的名声。”张淑晚轻叹一声，又道：“只是不知道高阳郡王怎么样了，他受伤不轻。”
　　珀儿说道：“早就听闻高阳郡王英勇善战，是燕王最喜爱的嫡子，可惜却是个次子，世子的封号给的是比他年长两岁的哥哥朱高炽，燕世子听说患有腿疾，不受燕王重用。”
　　张淑晚摇了摇头：“珀儿，说了你多少次了，这种事儿嚼不得舌头。”
　　珀儿识趣的住了嘴，咬了咬舌头。
　　碧笙说道：“小姐，你快些去洗洗躺下休息休息吧，怕是累坏了。今儿个晚上老爷回来用膳，请小姐一起过去呢。”
　　张淑晚休憩了几个时辰，便被唤醒更衣梳妆。打扮一番后，便早早来到餐堂等候。
　　张淑晚端坐在椅子上呆滞的望着窗外，脑内还浮现着朱高煦为自己挡了那一刀的场景。正想着出神时，被一声“长姐”唤了回来，抬头看见张子珮朝自己走来，“许久不见长姐了，听说长姐整天在屋里读书，长姐不嫌闷得慌吗？换做是珮儿可要憋屈死了。”
　　张淑晚莞尔一笑，并未作答。这个妹妹生性不坏，却是被惯得单纯了些，不过长相出众，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更是舞艺超群，今年才刚到适嫁之龄，前来提亲的人都快把张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可张子珮似乎一个都未相中，给一一回绝了。反倒是自己，比子珮还大上半岁，却从未被人提亲。
　　张子珮缠着张淑晚，略显激动的说着：“长姐，你听说了吗，高阳郡王又战胜而归了，一举端了那山贼的老窝。高阳郡王真是骁勇，真是我大明朝的英雄。”
　　张淑晚却暗想着：高阳郡王受的那无数的伤才换来这百战百胜的名声，实在惹人心疼。
　　张子珮还在自顾自的说着，门口传来张夫人吴氏的声音：“珮儿，说了多少次了，别总闹你姐姐，来娘亲这儿。”
　　张淑晚起身行礼，轻道：“夫人。”，张子珮则是开心的迎了上去嚷嚷着：“娘亲”。
　　吴氏慈笑着牵着张子珮坐下，也摆手示意张淑晚：“你也坐吧。”接着唤来婢子：“老爷就快回来了，把菜先上了。”
　　张子珮失落道：“哥哥不回来吃呀，好久没见着他了。”
　　吴氏笑道：“你哥哥现下很受朝廷重用，前段时间派去苏杭，还要段时间才能回来。”
　　吴氏和张子珮聊得热络，张淑晚在一旁端坐着无从插嘴，也不想插嘴，这样的日子她也早已习惯。
　　张淑晚的生母本是张淑晚父亲张麒诚的正房夫人，吴氏是侧室。吴氏家世显赫，却心属张麒诚，无奈当时张麒诚已有正房夫人，吴氏却心甘为侧入府。吴氏入府后备受宠爱，不久后便诞下张麒诚的长子张昶。张淑晚出世后两个月，吴氏又诞下女儿张子珮。张淑晚的生母在张淑晚5岁时便因病去世了，之后张麒诚便续弦，扶正了吴氏为正房。
　　吴氏对张淑晚虽并不刁钻，但也从不关心。父亲张麒诚又忙于政事，对女儿也鲜有关怀。张淑晚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境遇。‘不说，不问’便是张淑晚对自己的要求。即便这次遇险山贼，府内也并无一人知晓。
　　天色渐晚，桌上的菜已经陆续拿去后厨热了一轮，张麒诚终于归来。众人起身行了礼，张麒诚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
　　吴氏为张麒诚盛了汤，说道：“老爷尝尝，知道你爱吃，特意吩咐后厨做了。”张麒诚点了点头说道：“夫人有心了，别光顾着我，你也吃吧。”
　　饭桌闲聊着，吴氏提起：“对了老爷，正要跟您商量呢，今儿个李家来提亲了，我听说李家二公子精通诗书，满腹经纶，是个人才。”
　　张子珮似乎不满，娇嗔的嚷嚷了句：“娘！”
　　张麒诚摇了摇头说道：“那孩子无意仕途，整天只知道舞文弄墨的，有什么出息。”
　　张子珮似乎对这番话很是满意，暗自偷笑着。
　　张麒诚放下筷子说：“月末时，燕王妃四十生辰在王府设宴，邀请五品以上官员携亲眷参宴。我将携夫人和女儿去，夫人准备贺礼吧。”
　　张子珮听了这话显得分外激动，咬着嘴唇偷笑。
　　吴氏也笑道：“老爷放心。啊，燕王妃的三个儿子都尚未婚配，咱们珮儿定能艳压群芳，说不准能得到其中哪位的青睐呢。”
　　张麒诚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吴氏一眼，转而看向张淑晚：“晚儿，你也随父亲一起去。你也是该嫁的年龄了。”
　　吴氏自知刚刚失言，慌忙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