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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明洪武二十八年,正是春寒料峭时,漫山桃树的枝丫上挤满了嫩粉的桃花却无人来赏,只听得阵阵钟声,从山腰的寺庙传来。
      张淑晚身着白绫细折棉裙,跪于软垫,双手合十于胸前,面对菩萨像,嘴中默念着。丫鬟珀儿站在稍远处,手挽桃粉色棉披风,静静候着,不敢出声。
      终于,张淑晚停下了口中的碎念,缓缓睁开了眼,朱唇微启,轻唤:“珀儿”。珀儿会意,从怀里小心掏出一沓厚沉的宣纸,递与伫立一旁的住持,说道:“这是我家小姐今年抄写的心经经文,足足两百遍,请您帮忙超度夫人。另外,这是小姐捐的香油钱”说着,从怀中掏出钱袋递与住持。
      住持两手接下,面向张淑晚说道:“十年了,小姐年年此日都前来为夫人超度,孝心至此,菩萨定能感应。”
      珀儿上前搀扶张淑晚起身,张淑晚面向住持微微颔身示礼:“烦劳住持了。”
      张淑晚走出庙外,抬首瞧着满枝的桃花随风飘散。珀儿抖抖披风给她披上:“小姐,起风了。已是黄昏,得快些回府了。”张淑晚颔首,出了庙院,车夫早已候着。
      树丛后,一支精良的军队正秘密潜伏着。“郡王,我们都在这守了好几天了,山贼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儿个除了个上山去寺庙祈福的小姐,连个行人都没有。”
      朱高煦听罢,回道:“百姓们上报,近日山贼猖狂得很,频频去山下抢劫,甚至好几户家惨遭灭口。眼下要过年了,他们必定会有所行动,以便存粮,这条路是他们下山的必经之路,迟早得现身。”
      侍从又道:“我们这次可是带了数百人的军队,定能将他们一举拿下。”
      朱高煦皱眉说道:“听说这些山贼们凶悍狡猾,况且我们尚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万不可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张淑晚的马车便从远处疾驰而来,带起尘土飞扬。突然,车夫勒绳急刹,珀儿掀帘,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一支箭直插车夫心脏,吓得珀儿惊声尖叫,赶忙挡在张淑晚面前。
      张淑晚紧紧的攥住衣角,呼吸有些急促。突然一声唿哨,大批的山贼从四面包围了过来,一个个手上都拿着大刀。
      山贼们将两人从马车上拽下来,用刀抵着她们的脖子挟持着。
      一个男人排众而出走到马车前边,痞笑着说:“哟,两位美人儿,瞧这穿着打扮,富贵人家的小姐啊。”
      珀儿大声喊道:“既然知道,还不让路!”
      “哟哟哟,小妞脾气还挺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老子就专挑富贵的劫。”说着便步步逼近。
      张淑晚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但仍强装镇定道:“慢着,身上的首饰都给你,够你们吃一年的了。”
      “还是这个妞识相,哈哈哈。”笑罢,直勾勾的盯着张淑晚的脸蛋,说:“只不过啊,我们可不光劫财,还劫色。啧啧啧,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今儿个真是有口福了。”
      听他这话,张淑晚慌了神,怒斥喊道:“放肆!”
      珀儿喊着:“我们小姐是朝廷正三品官员京指挥使张麒诚之嫡女!谁敢动她!”
      珀儿本想就此吓唬住山贼,不料这话在痞夫山贼这儿并不顶用,山贼头儿喊道:“我管你是谁,落到老子手上,都得老老实实的。谁的女儿都不顶用,就算是朱元璋的女儿落到老子手里也跑不了!兄弟们,把这个小娘皮给老子绑回去!”
      藏在树丛后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无不咬牙切齿,实在有人看不下去了,向朱高煦请令:“郡王,他们太张狂了,带兄弟们灭了他们吧!”旁边的几名士兵也随声附和:“是啊,郡王,不能就看着他们这么肆意妄为的玷污咱们大明朝的姑娘啊!”
      朱高煦只是眯眼盯着被挟持的张淑晚,无动于衷,回道:“急什么,这是天公作美,送了个诱饵给我,跟着她到山贼的老窝,一锅端了。”对于朱高煦而言,一个女人的命并不算什么,一锅端了那山贼向父亲交差才是正事。
      “可是,郡王,那可是京指挥使的嫡女,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朱高煦转头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道:“为了救一个女人打草惊蛇?要怪就怪她那副好皮囊。”朱高煦从未想过要救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女人,不过是红颜祸水罢了。
      一盏茶的功夫,山贼们便来到一处巨大的山石旁,领头的山贼翻身下马,对着上方大喊:“来人,给老子开门!”
      从山石顶上探出来一个人头,说:“哟,三爷回来了,您等着,我马上给您开门。”这时山石的侧面慢慢向里凹了进去,漏出一个仅供三人通过的小路,一行山贼鱼贯而入。
      这一切都被藏在远处的朱高煦看在眼里。“我们在山上搜了整整五天,整个山都翻遍了都没找到山贼的老窝,原来是把山石改造成了寨门,好狡猾的山贼。”
      “郡王,怎么办,这山寨易守难攻,如何是好啊!”
      朱高煦环顾四周,山石两侧陡峭的崖壁,隐约听见水流的声音,顿时计上心来。朱高煦叫过一名亲信来,对他说道:“山贼在山谷内定是要饮水的,我方才听见水流声,想必是他们水源的来源,你派人挑选五十名水性好的兄弟,让他们从水路潜进去,在里面放火,趁敌人慌乱之时,打开山门,里应外合定能破敌。”
      “郡王英明,属下这就去办。”亲信领命而去。
      一炷香后,五十名精壮的汉子,站在朱高煦面前,“郡王,这五十人是将士们中水性最好的,可在水下闭气半盏茶的功夫。”
      朱高煦颔首,道:“出发。”
      “得令!”一声整齐的低吼在树林中响起,惊起一群飞鸟。
      黄昏,朱高煦等人在树丛中翘首以待。天色渐暗,黄昏已至。突然,只见山石后面火光大作,从顺风飘来的声音中隐约听到山贼的呼救声。
      “郡王,成功了!”亲信兴奋的喊道,这时山门也缓缓打开。朱高煦一把拔出腰上的宝剑指向山寨。“冲!今晚灭了这伙山贼!”在其身后大批的战士像一把利刃刺向了敌人的山寨,宛如朱高煦的宝剑一般,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待朱高煦进入山寨后,双方在激烈的厮杀,朱高煦举起宝剑,血灌瞳仁,冲入敌海。
      半柱香的厮杀,朱高煦脸上已沾满血渍,浑身乏力。却发现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多,远远超过了预计,已经是寡不敌众的情形,他脸色大变,下令撤退。
      朱高煦带领队伍从山寨腹地突围到了山寨门口,整支队伍却剩下不足十人了,山贼们却仍举着刀追杀出来。
      “嗖”“嗖”“嗖”,无数支利箭无情的朝他们射来,他们只能挥舞着剑挡开。
      “唔”,朱高煦突然闷哼一声,一支利箭直插他的胸口。
      “郡王!”士兵们急切的大喊。
      朱高煦紧锁眉头,一手握住箭跟,另一手拿剑一劈,箭杆被劈断。朱高煦一手捂住胸口,鲜血很快沾满了全手。
      一名亲信扯着嘶哑的喉咙喊道:“保护郡王!”转身发现刚刚被劫持的马车就停在一旁,一刀将绳子斩断,将朱高煦抬上马背,喊道:“郡王,我们走不了了,你赶紧走,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还没等朱高煦说话,便一剑抽在马屁股上,马疾驰而出,趴在马背上的朱高煦模糊了意识,却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但月色却格外亮眼。朱高煦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突然惊醒,挣扎着爬起来抓起掉落在一旁的剑。身负重伤又这般颠簸,他几近昏厥,感到有人走近,握紧了剑,挣扎着微睁了眼。眼前人竟然是张淑晚,感到莫名的心安,松了口气。
      张淑晚当时趁乱从山寨里逃出来,没找到珀儿,又在山林里迷失了方向,天色渐暗,山风呼啸。听得远处有马蹄声,慌忙躲藏在树丛后偷看。看见一个男儿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看通身的打扮不像是山贼,像是朝廷军服的打扮。等到马儿走近,张淑晚定睛一看,这不是在山寨里冲进来杀敌的那个男子吗?张淑晚心里猜测着他该是朝廷的将领,正想着,远远看见他从马背上滚落。
      张淑晚还是决定去救他,小心翼翼走近,见他睁开眼瞧了自己一眼,似乎伤得很重。张淑晚奋力将朱高煦搀扶起来,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他往前走,朱高煦呼吸急促,另一只手用剑顶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张淑晚看了眼他的胸口,被箭插入的地方不断的涌出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滴到地面。张淑晚发觉不妙,转头向后看,一路上都是血的痕迹。深锁了眉头,停下脚步,向四周环顾,寻找藏身之处。
      目光停留在草丛深处的漆黑之处,定睛一看,是个不易察觉的小山洞。张淑晚取下了身上的披风,卷成一圈轻轻堵在朱高煦的胸口,搀着他躲进了山洞。
      入了山洞,张淑晚扶着他坐下靠在墙边,盯着他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睛说:“不要出声。”不等朱高煦反应,张淑晚就将手腕伸到他的剑前狠狠一划,鲜血霎时从手腕的伤口涌出。朱高煦伸手一把抓住张淑晚的手腕,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张淑晚用食指抵在朱高煦唇上示意他噤声,轻声说:“你的血流了一路,若是血迹突然断了,他们定会在这附近搜索,我去把他们引开,待会再回来找你。”朱高煦蹙眉道:“你一个弱女子,这样太危险了。”张淑晚轻轻摇头,宽慰道:“你千万要活下去,带人端了他们的老巢,这样就不枉我此番试险了。”话音刚落就听见洞外远处有山贼的动静,张淑晚慌忙起身跑出洞外。
      朱高煦本想起身拿剑追出去,却提不起劲来,眼前发黑。
      张淑晚捂着手腕跑出了山洞,心里怕得要死却偏偏要逞强,本不必这样做。张淑晚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如果山贼发现血迹断了定会在周边搜索。实际上张淑晚自己心里也知道,明明可以丢下受伤的那个男人,自己一个人逃走,现在这样做是在救那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男子,为什么要这般冒险救他,张淑晚也说不上缘由,许是觉得,他的命总比自己的命要值钱许多吧。
      山贼果然在远处举着火把搜索,张淑晚找到血迹断处,不再捂住手腕,任由鲜血滴落在地,甚至不断的挤压伤口让血流的更快,疼得张淑晚直冒冷汗。悄悄往远处跑,把血迹往另外的方向延展。跑着跑着张淑晚觉得头重脚轻,也许是失血过多,张淑晚的双腿有些无力了,再跑不动了,撕下衣袖将伤口捂住止血,悄悄的绕路往回走。迷糊间听得洞外山贼的声响:“这儿有血迹,他跑不远的,给我跟上去......”看那山贼们果然往血迹那儿去了,舒了口气。
      回到山洞,朱高煦靠着石壁昏迷着,张淑晚走到他身边跪下,他胸前的衣物已被血水染红大半,张淑晚深锁眉头,伸出手去试图解开他的上衣,朱高煦警觉的惊醒猛地抓住了张淑晚的手,睁眼看见是她,有些愣住了,两人对视着,一时无话。
      张淑晚柔声道:“我帮你把箭拔出来包扎吧。”
      朱高煦渐渐松了手上的劲,闷声道:“不可拔箭,这是猎箭头,射入身体会有四个倒钩,贸然拔出会血崩而亡”。
      张淑晚显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有些无措的问:“那我该怎么办。”
      朱高煦吃力的说:“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如果你真的想救我,只管去做,不要犹豫。”
      话罢便掏出一把小刀递给张淑晚。
      张淑晚有些犹豫的接过小刀,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把伤口切开,把箭头剜出。”朱高煦说。
      张淑晚惊得愣住,盯着朱高煦的眼睛不敢相信他让自己这样做。
      “我......我不懂医术......我......”张淑晚一时间慌得语无伦次。
      朱高煦安慰的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如果不这样做,我挨不过一个时辰。别怕,动手吧。”
      张淑晚犹豫了一会,伸手解开去朱高煦的上衣,健硕的前胸看得出受过不少伤,深深浅浅的伤疤和伤痕看得张淑晚触目惊心。
      那箭头就插在朱高煦的心脏稍远处,不断有鲜血溢出,张淑晚拿起小刀,对准伤口,努力控制自己的手颤动得不那么厉害,但还是犹豫着不敢下手。
      朱高煦道:“动手。”这语气像是催促,又像是命令。
      张淑晚沉重的喘息着,用小刀将伤口慢慢割开,血溢出的更加凶猛,张淑晚顿时惊慌失措,抬头看着朱高煦。朱高煦紧锁眉头,强忍着疼痛,鼓励的对张淑晚点了点头,说:“继续。”
      张淑晚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握紧了小刀继续,箭头周围的皮肉被割开,箭头清晰可见。朱高煦声音已经有些颤抖,道:“把箭,拿出来。”
      张淑晚捏住了箭头,缓缓拔出,朱高熙显然剧痛无比,额头上尽是冷汗,咬着下唇,闭眼皱眉。箭头完全取出的那一刻,鲜血直涌,朱高煦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张淑晚紧张的拿着棉披风为他堵血包扎,有些手忙脚乱。
      渐渐的,血流的少了,朱高煦觉得有所缓解,睁开了眼,低头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一种奇特的感觉涌上心头。从洞口照射进来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先前仓促,直到这时朱高煦才将她的模样看了个真切,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并不妖艳,却出落得端庄大方。朱高煦一时间看得出了神。想起今天自己明明可以救下她,却狠心的用她做了诱饵引蛇出洞,可她反而救了自己,朱高煦微微蹙眉,有些懊悔。
      朱高煦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盯着她出了神。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才能面对山贼如此镇定,还能以身试险去引开他们。这是何等的胆量和气魄,本不是一介弱女子该有的。
      正想着,受伤的胸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止住了血。
      张淑晚长舒了口气,心里敬佩于眼前男儿的坚强,又有莫名的怜悯。
      张淑晚说:“我见伤得不浅,现下又不敢出去,怕仍有山贼,可是这伤若是再不及时上药,恐怕不好。”
      朱高煦回道:“并无大碍,我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来,谢谢姑娘了。”
      张淑晚莞尔,道:“该是我谢谢公子,若不是公子及时出现,淑晚的下场不堪设想”
      朱高煦略有心虚,岔开了话题:“姑娘是叫淑晚?”
      张淑晚答道:“小女姓张,名淑晚。公子是?”
      “高阳”朱高煦答道。
      张淑晚“高公子是军队将领吧,我见公子身上受过不少伤。”
      朱高煦听她那声“高公子”差点笑出声,本以为说高阳她便会知晓是高阳郡王,不料她尚未反应过来,也不忍说破她,戏谑的答道:“恩,的确是将领。姑娘好眼力。”
      一时无话,张淑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道:“公子快闭眼歇歇吧,就当养伤了。”
      朱高煦点了点头,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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