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赫兹的鲸鱼》洛川尘

1、第一章 纪美

　　会诊结束后，方主任再次审视了小雪的化验单。
　　“这孩子的情况很不好呢。”方主任从单子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得尽快告知她的家人啊。这以后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很宝贵，该吃吃，该玩玩，多陪陪她，好好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我会尽快告知的。”纪美回答道。
　　小雪最亲的人只有外婆，年前已经去世了，唯一的监护人小姨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了，平时都是护工在照顾。
　　“杂物室已经腾出来了，有点小，只能放一张床，现在暂时还用不上，我想让她先搬进去。”
　　“嗯。叫她不要复习了，好好休息吧。高考她肯定是没法参加了，当然要说得委婉一点，看她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实际上敏感得很呢。不要伤心了，哪个肿瘤医生手下没有亡魂，到我这个年龄你就看得开了。38床那个淋巴癌病人情况也在恶化，你跑勤点随时关注。”说完取下眼镜拿食指揉了揉眼睛，“还真是累啊！我要回去陪我儿子了。”
　　主任伸出头往窗外看了看：“下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没有。”
　　“你不适合撒谎，你都不知道你的耳朵会变红？”主任揶揄道。

　　纪美看了看窗外，他还坐在喷泉边看报纸。
　　她放下听诊器，来到了817病房。
　　小雪不在，出来就碰到推着车的仲云，冲她笑着说：“早搬到830去了，激动得不得了。”
　　纪美转过身沿着长长的光线暗淡的走廊一直都到尽头，来到830的门前。
　　她默立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小雪正在窗台前给那一长排植物浇水，回头笑嘻嘻的看着她说：“姐姐，我好喜欢这个小房子！谢谢！唉，身边的走了一个又一个，新来的也全都是半死不活，动不动就来一大堆人抢救，我都快要疯了。快来看，这下面有棵大树，再长两年就冒上来了。”
　　她拉着她一起伏在窗台上，看着鸟儿在茂密的树叶间飞进飞出。尽管已是初夏，她依然戴着一顶红色的帆布渔夫帽，一张小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清秀和苍白。
　　小雪是一名高中生，高三上期的时候，学习很努力，也很辛苦，有时候有点流鼻血也没有太在意，胡乱在小诊所抓点药吃，每天下午还照常坚持跑步，直到半年前的一天昏倒在跑道上。后来被送进医院，被诊断为急性粒细胞白血病，一度非常危险，经历了两个疗程的化疗之后病情终于好转，人也很乐观，从来不嚷痛，也不肯放下自己的功课。
　　她的爸爸妈妈很早就在一次工厂事故中丧生，由外婆一手带大，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奶奶经受不住打击，年后过世了，开始大家还瞒着她，后来瞒不住了只得告诉她实情，她知道后倒也不闹不哭，只是身体状况直线下降，一度生命垂危，后来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但是病情已经恶化，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喂，我已经吩咐了，今天和明天要多加一瓶点滴。”
　　“为什么？”小雪抓过她的胳膊靠了过来。
　　纪美伸出右手，本来要配合一句当当当当，吊一下她的胃口再打开，结果只是摊开右手。
　　“哇！电影！我要去看电影罗！滚蛋吧！肿瘤君！”小雪把票捂在胸前，激动到两眼放光。
　　“是叫男朋友陪你去还是我陪？”
　　“姐姐！明明知道人家没有男朋友还来揭人家伤疤，不厚道啊你。当然是要和姐姐你一起去罗。”说完紧紧拽住她的胳膊，把脸靠在上面，小声嘀咕：“全套的？可乐和爆米花？“
　　“你可以抱着，我来吃！”
　　“麦当劳？”
　　“可以去坐一下看别人吃。”
　　“过山车？”
　　纪美伸过手：“把票给我！”
　　“好了好了，顺便去公园喂下鸽子总可以的吧”
　　纪美摸摸她的头：“那要乖乖的休息哦，我们都先睡上一大觉，明天我来叫你。”
　　话音一落，小雪马上掀开被子躺在床上，装作打呼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