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依旧笑春风》陌北

7、第 7 章

　　庄子风顺手拉过翰墨的衣袖抹抹嘴，满不在乎的答道：
　　“一不小心，就从临风楼酒桌上顺到衣袖里了。那么多酒杯，少了一只，姓裴的看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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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宴请过刘向廉与其夫人，庄子风的荷包也彻底见了底。这天他正在后衙跟翰墨相对无言，为晚上下锅的米发愁，裴逸又派人给他送了帖子来。
　　这次不是临风楼了，是在城外桃花山下的翠竹林里，请帖上还附了裴逸的亲笔：
　　“虚位以待，不见不散。裴二敬上，庄大人海涵。”
　　清峻有力的字，笔画如勾却不失起承转合的圆润。庄子风看着帖子摇头半天，最后还是叹一声，拉着翰墨一起出了城。
　　没办法，荷包里没有银子，只能屈尊拉下脸皮，去蹭别人的饭吃。
　　竟然是上次他们第一次遇见裴逸的山脚下，还是那个五大三粗名叫无花的丫头在侯着，然后带着庄子风主仆二人沿着翠竹林走上山路。到了半山腰忽然一拐，沿着另一条小路蜿蜒往里，穿过万杆摇曳翠竹，看到一处竹栏围起的回廊，曲曲折折通向一座清静雅致的竹轩。
　　无花拉住翰墨，伸手指指那处竹轩对庄子风说道：
　　“庄大人，我家二爷在那里等您呢。”
　　庄子风点头，款步迈上回廊，往竹轩走去。

　　正是黄昏时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晚风拂起，林间竹影幢幢，被摇曳成一片迷离耀眼的辉光。远处响起杳杳晚钟声，在竹林间回荡飘摇，似真似幻，回廊尽头的竹轩里，灰纱白衫的裴逸左手翡翠杯觞右手白玉壶，如瀑青丝垂在脸畔，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举着酒杯指指西边瑰丽的天澜，对着庄子风一笑，漆黑桃花美目温润如玉，面带醺然：
　　“良辰美景，奈何辜负。前日之事，是在下出言冒犯，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他日故友旧地重逢，不知庄大人今日，能饮一杯无？”
　　庄子风笑一笑，撩衣坐下，从桌上端起另一把酒壶自斟自饮，转眼已经喝下三杯，抬眼看着裴逸温婉一笑：
　　“清冽透心，余香不绝，回甘无穷，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琼浆美酿竹叶青。”
　　裴逸桃花眼一眯，晃着白玉酒壶向庄子风笑道：
　　“庄大人风流高才，酒品亦高，能分辨出好酒，不过，今日这酒不是竹叶青，是珍藏十六年的上等女儿红。”
　　庄子风仍是不以为意，放下手里酒杯，起身走近裴逸去拿他的酒杯：
　　“酒是好酒，不过再好的酒，喝多了也会伤身。裴公子是习武之人，更应该多保重身体才是。”
　　裴逸任凭他夺走自己的酒杯，却缓缓抬头，朦胧的醉眼望住庄子风：
　　“你怎么知道我是习武之人？”
　　庄子风微微一笑，掰开裴逸的手指，举到他自己眼前：
　　“指尖有薄茧，抚琴所致；掌心有薄茧，习武所致。且裴公子书法清峻有力，那样一手好字，不是像在下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写出来的。”
　　裴逸听他说完，半天没有回声，最后一仰头喝干翡翠杯里碧盈盈的琼酿，垂头低笑自语：
　　“读书，写字，骑射，兵法，策论，抚琴，一样一样，如今我都学会了，可是如今，又有什么用呢？厮事厮景如往，人却已非。”
　　庄子风愣了一愣，答道：
　　“往者长已矣，公子一身才华当然不可随意埋没。君子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裴公子文武全才，自然是该投身朝廷，报效家国。”
　　裴逸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醉眼如丝斜起：
　　“敢问庄大人，何者为家，何者为国？”
　　庄子风背起左手，竖起白玉般的修长食指，扬起手臂朗声答道：
　　“家者，父母妻子也；国者，朝堂之君，在野之民也。大丈夫行走天下，自当为君分忧，为民解难，于国于家，有所……裴公子？”
　　“说得好，说的好，”裴逸掷下酒杯，弯腰长揖，起身拍掌高声喝彩，“庄公子真不愧是国之栋梁，百姓之福祉啊！裴逸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边说着，裴逸站在庄子风面前，弯腰长揖为礼，再抬起头来，含笑的眼底竟然带着薄薄的水光，犹自喃喃低语：
　　“裴逸小人私心，怎可与君子明明心胸相提并论……白读了那许多诗书策论，竟然不明白为人臣者，要家国天下的道理……庄大人，您果然是一样……光明磊落之人……”
　　暮色冥冥翠竹青青，裴逸眼中湛清的忧伤化成了杯中薄酒的香气，缓缓流溢四处弥漫，让庄子风心底忍不住跟着一颤。
　　酒后吐真言，庄子风看着裴逸一脸落寞的夸赞自己光明磊落，忽然有了那么点心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