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珍异兽阁》叫我吃草莓

12、长生蛊

　　一轮明月，在浩瀚的星空里孤独的挂着，柔柔地绽出光芒。

　　地面上有一户人家火光冲天，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冲上天，带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苗，和着鲜红的血，化在浓浓的夜色里。

　　风来，扬起圈圈白色的花，红色的火焰和白色的花缠绵在一起，涂开了这世界夜色的画卷……

　　她高坐在树上，脚上的风铃随着自身的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哼着歌，事不关己的观看着这场杀戮，眼泪却随着花瓣片片落下……

　　树下一个小小的男孩抬头望着她:“姐姐，你看起来很伤心。”

　　她的身体一滞，风铃声戛然而止，良久她听见自己出声:“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道:“你在流泪啊。”

　　我在流泪，只是流泪就代表伤心吗？

　　她开口:“你不怕我？”

　　“不怕。”

　　“为什么？”

　　“姐姐很漂亮。”

　　“漂亮么……”

　　拥有华美外表的很多事物内里都是虚伪且腐烂不堪的，越漂亮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她抬起头望着皎皎明月，眼神空洞。

　　“姐姐，我能跟你一起走么？”

　　“跟，我走？”

　　“我的家已经被火全部烧了。”

　　她残忍地开口:“是我烧的。”

　　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敢相信:“为什么？”

　　“呵，”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奇珍异兽阁内

　　长生蛊能令人不老，永葆年轻。

　　小貂抱着书生的手臂求解惑:“吱吱”（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长生不老？）

　　书生在擦拭一方小小的木盒，随意开口:“唔，传说中的不死人。”

　　“吱吱。”（那么不死人在哪儿？）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唔，你不知道？”

　　“吱。”（不知道）

　　他忽然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你经常躺的那个长桌上，不是燃着长明烛吗。”

　　“吱。”（嗯）

　　“那长明烛就是给那不死人点的。”

　　他又继续开口:“你知道，我们阁内空间是很小的，那么大一个棺材根本无处可放，只有长桌下边的空间，居然刚刚好。”

　　“吱”（那么大木盒那个就是？）

　　他愉快的点点头:“是不是个放棺材的好地方。”

　　小貂:……

　　“吱吱。”（那人怎么来的？）

　　“她啊，自然是有人送过来的。”

　　“吱吱。”（谁呢？）

　　书生抬眼，窗外的阳光很好，他转头看向貂儿:“谁知道呢？他并未说。”

　　故事拉开了帷幕:东晋时期，那时候上至皇帝，下至百姓皆是极力推崇长生，各种求仙问药，靡靡之风盛行。

　　东夷有一巫族，擅制蛊，养药人，其蛊中王长生能使人不老，且无病无痛，永葆年轻，引人神往。

　　那一夜，月亮圆满且明亮，她本该是承欢父母膝下共享天伦之乐的孩童，可她却亲眼目睹自家被一帮黑衣人齐齐灭口，原因只是为了寻找一个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孩子，就是她，明晔。

　　门扉、窗户、地上皆是赤色的鲜血，血液像一条条蜿蜒的蛇将她紧紧包围，她的脑海里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声与尸体横陈的景象。

　　她被带到了东夷巫族，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取出一条乌黑色的虫子，割开了她的手指，她亲眼看见那条虫子融进她的血肉里……她是第十三个药人，前面十二个皆忍受不住痛苦成为蛊的补品。

　　自那天开始，每到中秋，她必会忍受噬心噬骨之痛，整个身体似乎要从内部撕裂开来一般。

　　每当她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娘亲死前的景象便会在她脑海中浮现：晔儿，答应娘亲，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我要，要活下去……”这一坚持就是十年。

　　三年之后，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她被选作长生蛊的寄主，时年十九岁，也是她的死期。

　　长生蛊是阴邪之物，只能种在死人身上，换句话说她的身体一旦种上它，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个死人不腐不烂，永葆青春，实在可笑，世人皆在追求长生，结果还是逃不开自然的法则。

　　她的身体吸收了长生蛊，同时也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嗜血怪物，她的血能将人转化成同她一样的怪物，可是那些愚蠢的人却趋之若鹜，妄想控制她。

　　她于满月之日发狂，东夷巫族的人无一幸免，她赤红着眼睛，无意识的做着这一切。

　　那个恶魇变成了现实，她家被那样灭门，现在她也用同样的方式灭了巫族。

　　“不是我，这不是我，不是，不是”，她极力地清洗着手上的鲜血，可是怎么也洗不掉。

　　她忽然感觉身体被另一个自己控制:“这就是你啊，你内心的仇恨，这些人都该杀，他们都该死，全部应该死，他们杀了你全家，那么残忍，还把你变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们
　　都该死！”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这样的。”她抱着膝盖，蜷缩着小小一团。

　　明晔不想杀人，可是每当月圆，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便会跑出来。她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为了保护自己，她不得不任由另一个自己控制身体。

　　在漂泊的几十年时间里，她看着身边的花草树木由疏到盛，由盛转衰。

　　这天，她来到了一方梨花林，微风拂过，片片花瓣如雪蝶般翩翩而落。她飞身坐上了一棵梨树，远处传来欢声笑语，炊烟孤直，袅袅而上，那是一户人家？

　　她想前去看看，也许是这颗心孤寂的久了吧。那一户人家有两个儿子，一大一小，四人过的十分美满幸福，她想她也该走了。

　　风铃丁零丁零的作响，她慢步离去，不知为何她的胸口极疼，这是长生蛊要发作了？

　　她竭力地控制自己，可是她挥着银丝……

　　她再次清醒之后，是坐在不远处的梨花林中。她回想到她杀人的全过程，一家三人倒在血泊之中，可那小男孩却不见了踪迹。

　　火光冲天，梦中无尽轮回的梦魇不断在她脑海里循环。她轻轻地哼着歌，可眼泪却不断淌下。树下有个小小的男孩抬头望着她:“姐姐，你看起来很伤心”

　　“伤心？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在流泪啊。”

　　……

　　她带走了那个男孩:“我杀了你全家，你长大了便来报仇吧。”

　　“你叫什么名字？”

　　“燕何。”

　　“好，燕何，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如何才能杀了我。”

　　小男孩跟在她后面，一步一步跟上她的脚步。

　　她的宫殿极其华丽且颓废，透着一股压抑之感。一个侍从呈上一杯鲜红色的饮品，她抬手接过一饮而尽，看着他疑惑的神色开口:“我是个嗜血的怪物，这里面的便是人血。”

　　侍从似是疑惑，刚想开口解释那并不是人血，但看到她扫过来的眼神，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她垂下眼眸，被长生蛊控制的人杀不了自己，与其痛苦的活在这个世上，倒不如培养一个能杀了自己的人。

　　“我虽然惧光，但阳光杀不死我，我的弱点在心脏，正中央，那是长生蛊的宿处。”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燕何也成长为翩翩少年郎，而明晔分毫未变，还是初见的样子。

　　这天一个人跪在她面前:“求姑娘赐长生不老药。”

　　那是一个极其年轻的人。

　　“你想好了？”

　　“求姑娘赐长生不老药。”

　　呵，一家人的性命居然比不过长生不老。

　　她挥了挥手，侍从呈上一把匕首和一个酒杯，看着面前迫不及待的人。她哧笑了一声，手起
　　刀落，血液从她的手腕处缓缓流出，很快酒杯里已满。

　　那人急不可耐地接过，一饮而尽。

　　人性便是如此，在自己的私欲面前，一切皆是微不足道的。

　　那个喝了她血的人半夜发狂，到处吸食人血，此时他正赤红着双眸，尖利的指甲紧紧地抓着燕何，獠牙长长的伸出抵着他的脖颈。

　　她站在门口冷眼旁观:“记得我教你的，一刀刺入心脏。”

　　燕何拔刀，正中他的胸口，他的身体缓缓倒下。

　　“像我们这样的怪物，光这一刀是不会死的，要放干他心脏的血才能永绝后患。”明晔走至尸体面前，伸手出爪，掏出了那人的心脏:“你可看到了，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燕何上前，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沾满鲜血的手，她忽然神色一变，尖尖的獠牙刺破了他的手臂，血液缓缓地从他的身体进入她的口腔，她的舌尖轻轻的舔舐着他的伤口，他忽然觉得有一种快感。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尽显疲惫之色:“明天是月圆之夜，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如果我变成另一个人，记得一定不要留情。”

　　燕何知道，她为了死准备了很多，甚至服食了一种能暂时抵制长生蛊十几年的药，那药的后果便是加剧狂化她身体里的兽性。

　　他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点，她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是岁月宁静的美好。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睡颜，其实自己也是个怪物不是么？她杀了自己一家，可他却爱上了这个杀人凶手，像是染上了罂粟般，深至骨髓，他甚至有一种可怕的想法，喝了她的血与她一起在这世间游走。

　　喝了她的血，你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他将她抱到房间的床上，缓缓的俯下身，热切的吻从额头一路而下，直至覆上她苍白的唇，他紧紧地注视着，神色有些疯狂，咬开它，你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快咬开它，他吻上她的唇，辗转缠绵，她突然睁开眼睛，一把将他推开。

　　他第一次朝她大吼:“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我不可以，为什么？”

　　“你是唯一能杀了我的人。”也是唯一能靠近我的人。

　　“可是，我不想那样做，我不想！”

　　她冰凉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眉眼:“你要记得我，我毁了你一家，你本该是幸福平安的。”她忽然靠近他:“我毁了你的一生。”

　　说完，她推开门离开了。

　　他跪坐在原地，抱着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不过是想，陪着你罢了。为什么？”

　　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

　　那个夜晚，她穿上了红衣，像是出嫁的样子，他也穿上了红衣，像是娶亲的样子。她的模样在那个夜晚便深深地映在他的脑海，让他沉迷的无路可退。

　　她缓缓朝他走来，一步一步踏在他的心上:“燕何，动手。”

　　“燕何，快动手。”她的瞳色变得通红，獠牙也渐渐露出，他的手里拿着匕首，迟迟不动，她忽然朝他伸爪，他被打到地上，呕出一口血。“燕何，”她似是恢复了清明，不过片刻便是更残忍的杀戮。

　　她朝他伸出利爪，就在她的利爪穿透他的心脏时，她忽然抓住他执刀的手，一刀正中心口，那一刀至狠，她能感觉到长生蛊已经完全死亡，她忽然流出了一行清泪，果然只有在面对燕何的时候，长生蛊是平静的，这是为什么？

　　燕何抱着她，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他的眼泪是灼热的，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为什么？”他问。

　　她抬手慢慢摩挲着他的轮廓，是啊，为什么呢？她可以让任何人长生不老，为什么独独是他不可以？她的指尖残留了他的温度，你是我唯一的阳光呢。

　　她努力地保持着神志:“燕何，若有来生，请不要遇到我。”

　　若有来生，请不要爱上我，那样才能过的幸福快乐。

　　那日明月当空，是个团圆的好日子。他抱着她走到月光下，群星璀璨，他看着怀中的女子:“晔儿，你看，今天的月亮真美。”

　　他抱着她走到桂花林里:“你喜欢梨花，洁白如雪，可是这个季节只有桂花。”

　　眼前似乎又回到了初见:

　　“你，不怕我？”

　　“不怕。”

　　“为什么？”

　　“因为姐姐很漂亮。”

　　你为什么不怕我，她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闭了闭眼睛，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到地上，因为，那时的你是我看过最美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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