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水墨清心

80、紫凝何人

　　林萧然从长安回来的第三天，他出门去寻找慕容婷未果，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有人来报，说李宏方将军来访，林萧然对这人有些印象，他是慕容熙的未婚夫，前一阵子被派往外地主持换防，听说今日刚回来，他们本不熟，不知道这位将军来找他有何事？
　　走进门去，只见李将军正坐在厅堂等他，二人寒暄后落座……
　　林萧然就问：“不知将军到访，有何贵干？”
　　那李将军面色清冷，傲然道：“我来找王爷，是想跟您谈谈您那王妃——苏紫凝！”
　　这让林萧然感到很意外，不知道他用意何在？何况凝儿说过，这秦州大营里有‘内奸国贼’，在没有确认之前，谁都不能相信，所以林萧然只能表现地态度冷漠，这是他们夫妻二人商谈好的计策，所以只能淡然地道：“苏紫凝通敌叛国，已被处以极刑，我想将军已有耳闻。”
　　“通敌叛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而你就什么也不管，任由她被处死了？”
　　“她已认罪，我也没办法！”
　　“没想到……林王爷……你够狠！”
　　“李将军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王爷您果然非常人能及，您年纪轻轻就‘世袭’当上了王爷，我戎马半生才混了个三品将军……今天我才明白，咱们的心长的不一样，所以我甘拜下风，无话可说！”李宏方把话说得很冲，也很有深意，让林萧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将军是对本王不满吗？”
　　“您是王爷，末将哪敢不满？只不过觉得您的视力可能有些问题……”
　　“视力？……”
　　“您眼神儿一定不好！要不是眼睛不好，就是心瞎了，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您都看不见？”
　　“我……将军是说……苏紫凝？”林萧然好像有些明白了。
　　“我就纳了闷了，你娶了苏紫凝三年，竟然能对她不闻不问？竟然能狠心看着她死？王爷您果然不是凡人，我这大老粗自愧不如，不过，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不吐不快！趁今日只有你我二人，我想把话说清楚……”
　　“将军请讲……林某洗耳恭听！”
　　“王爷从外地来京城才三年……想必不一定知道苏紫凝是谁？”李宏方问道。
　　“我……”林萧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十八年前，辽国特使带‘金制九连环’来汴梁，扬言此乃大辽高人所制，大宋无人能解，当时朝堂上满朝文武确实无人能解，先皇正发愁时，后宫有内监来传皇后的话，说这本是小玩意儿，后宫有人能解，果然送进后宫，一盏茶的功夫就解开了。那辽国特使非常惊讶，一定要见一见这解锁的高人，皇后娘娘回话，解锁之人乃我后宫五岁女童，九连环这‘小玩意儿’我大宋孩童人人会解，本是玩具，那些鸿儒大家不会解，是因为忙着读书，没玩儿过……
　　那特使不信，又拿出一个更复杂的‘玉制九连环’，说此乃古人传下来的，至今无人能解，大辽皇帝发过话，谁能解开，就送骏马万匹、美女百名，不过要当面儿解开才行，不得拿到后宫去，皇上传了话，不一会儿，从大殿外进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伸手接过那玉连环，就开始认真差解，一盏茶的功夫便逐一解开了，放在地上……惊得那使臣目瞪口呆！回去之后，立刻回禀大辽皇帝，说大宋人杰地灵，五岁女童便能解开他们国师都解不开的玉连环，决不可贸然进犯，因此保得我宋辽边境十八年的安宁！
　　王爷可知那五岁女童是谁？……就是大宋才女苏紫凝！”
　　“是她？她……这么聪明？”林萧然果然没听人说过此事。
　　“聪明？何止是聪明……您可见过她写的诗？您可见过她画的画？”慕容皓看了看林萧然，一副挖苦的神态，然后接着说：“我就知道您没见过，她在口供里陈述说，您娶了她三年，却不闻不问……可笑您林王爷，娶了她三年，却真的不知道苏紫凝是谁？”
　　“我……是不太了解她……”林萧然不得不承认。
　　“十三年前，朝廷科考，皇上大殿笔试，正好皇后娘娘招苏紫凝觐见，皇上就给了她一个殿试的考题，当时她略一思考，拿起笔来一挥而就、文采飞扬、见识超群、远强过那些殿试考生，皇上看了赞叹不以，金口御言道：‘紫凝若为男儿，必为金科状元！’……那年她才十岁！”
　　“她十岁的时候，文采就这么好？”林萧然真的不知道。
　　“王爷心气儿高，当然看不上女人的文章，但我是个大老粗，却佩服得很！据说她十二岁时，有人献给皇上一张唐伯虎的仕女图，但也奏明不知是真是假，皇上素闻苏紫凝精通绘画，就让她给鉴赏一下，她略看了一会儿，便说是赝品，这样的画她也会仿制，果然运笔调墨，一会儿就画了一张同样的，然后告诉皇上说只要做旧了，就跟那张仿品一模一样了……”
　　“她还会画画，我昨日才知道！”林萧然叹息道。
　　“王爷可见过当今皇上赐给苏紫凝的那张‘焦尾’琴？”
　　“我刚见过！”林萧然这才知道那琴的来历。
　　“传闻，当年有世外高人愿献此琴给皇上，即不要赏金，也不求官职，只求有人能用此琴弹奏一曲嵇康的《广陵散》，那曲子失传已久，满朝文武无人会弹，只有皇上笑称苏紫凝必会！果不其然，宣她来大殿，一曲终了，艳惊四座、绕梁三日、余音不绝，龙心大悦，遂将此琴赐予她，那年她才十四岁！”
　　“原来……她会这么多才艺！”林萧然叹息道。
　　“她会的多了，只不过王爷您可能都不知道！可笑您这个‘丈夫’当的，您娶了大宋才女苏紫凝，放在家里三年，却对她不闻不问，对她一无所知！王爷可知，每年中秋节，皇上都会在汴梁城的闹市区举办‘游园灯会’？不过听说您为人清雅，不愿参与这等民俗活动，您进京三年，以此都没参加过……”李宏方说话的语气里明显有讽刺的意味。
　　“我……确实没参加过……”林萧然不得不承认。
　　“每年八月十五的游园灯会，大宋子民，不分男女老幼，年满十二岁者均可参加，皇上也会微服出游，与民同乐，活动共有三个竞赛项目：猜灯谜、下棋和投壶，拔头筹者能得到皇上的亲自嘉奖，王爷您可知，自十二岁起连续八年都能拿到这三个项目的‘全能冠军’是谁？”
　　“我……不知道……”
　　“就是您的王妃苏紫凝！但自从嫁给你之后，貌似您对这些不感兴趣，从未来参加过游园，她为了在家陪您，也就不来了……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
　　您可知道，苏紫凝是我朝所有官宦子弟的梦中情人，从她十四岁开始，提亲的人就踏破了宰相府的门槛，谁都以能娶到苏紫凝为荣！因为她不仅是宰相之女，还是本朝最美、最聪明、最有才华的女人，可是所有上门求亲的人，她一个都看不上……其中也包括我！”李宏方叹息道。
　　林萧然觉得无言以对，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听李宏方继续道：“苏紫凝比当今皇上小八岁，从小就深得太后喜爱，在宫中长大，深得皇上的青睐，民间传闻她十六岁时，皇上要纳她为贵妃，被她婉言拒绝了，皇上不忍心强求，只能作罢！皇后体弱多病，至今无子，当年若苏紫凝愿意嫁进皇宫，一定会后宫专宠，恐怕现在儿子都老大了，而她的儿子肯定会被册封为太子，那现在就没您什么事儿了……若她爱慕虚荣，皇妃比你的王妃不知要风光多少倍，但是她拒绝了！”
　　“原来如此……”林萧然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没有人告诉过他。
　　“苏紫凝二十岁那年去长安叔叔家，有多少王宫贵族的子弟偷偷地随她去了长安，只为了上元灯节的那一晚，能远远地看她一眼，因为平日里她根本就不出门，想看她也没机会，所以那天她那‘听雨轩’周围所有的茶楼、绣馆全被高价包了。
　　听说你那天找不到座位，却有幸被苏紫凝的堂兄邀请，上了她的楼，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你？羡慕你？而你带去的那个小子却用匕首刺伤了她，当时苏紫凝血流如注，她一声都没吭，大声喊叫的是那个小子，若苏紫凝当时喊一声，你可知道周围楼里，有多少人会立刻冲过去，把那小子碎尸万段，你救都来不及……这就苏紫凝，你从来都知道她，都不认识她，更不了解的苏紫凝！”李宏方痛心道。
　　“难怪那天我们找不到空余的茶楼，原来是这样……”林萧然这才明白。
　　“我就猜你就不知道！这样一个好女人，你娶了她，就应该珍惜，却对她不闻不问？三年前，你跟她一起进京，没多久就娶了她，没人跟你说她过去的事儿，是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既然是你的王妃了，她的好你比别人都清楚、都明白，就不用外人介绍了……我是看了她的供词才知道，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你见过她写的字吗？不比王羲之差；你见过她画的画吗？不比唐伯虎的差；你见过她写的诗词吗？不比李清照的差；你听过她弹得琴吗？不比蔡文姬的差……我虽然也没见过、没听过，但我听人描述过！可你这个当了她三年丈夫的人没听没见过，你不觉得可耻吗？
　　我早有耳闻，平南王的琴棋书画、文才武功，傲然天下，但是，我觉得苏紫凝的这些方面的才艺只比你强，不会比你差，因为男人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练武功了，女子却专攻于此，而且她很聪明……
　　据说为了赈灾，苏紫凝把所有值钱的东西系数捐出，如果这把琴不是皇上所赐，恐怕她早已变卖，捐给灾民了，这样一个女人，又怎会叛国？
　　这样一个好女人，你娶了她不但不珍惜，还亲眼看着她死，不闻不问……我李宏方一介武夫，却不能如你那般心狠，苏紫凝对于我来说是个求而不得的女神，我心中一直对她充满了崇拜和仰慕之情，朝中很多官员都是如此，包括当今皇上，而你是何其的幸运，这么多人，她独独看中了你，选择了你，可是生死关头，你却能如此淡定，弃她于不顾！”
　　“我……”林萧然一时语塞，他没法跟人解释，他并没有弃之而不顾……
　　就听李宏方接着说道：“听说苏紫凝死的那一天还是处女，林王爷……你果然与众不同……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从今往后，我李宏方跟你绝交！我一生金戈铁马，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对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男人，非常的看不起！
　　我不管苏紫凝是否认罪，我就不相信她有罪！我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却找不出问题出在哪里？我的官职却比你低得多，但如果那天我在，我会拼死保护她，我会写奏折为她求情，我就不相信皇上舍得杀她，我就不相信文武百官不为她求情……因为你不知道苏紫凝是谁？我们大家都知道……所以，如果当时我在，起码不会让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替别人顶了罪，不会让她枉死！
　　今天，言尽于此，就此别过，他日你我形同陌路，别怪我翻脸无情……因为你是个冷血的王爷，而我是个热血的将军，这就是我跟你本质的区别，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完，李宏方拂袖而去，只留下林萧然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