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水墨清心

73、死得其所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紫凝还没有看够，但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话说完，所以她轻轻地挣开了林萧然的怀抱，稳住心神，退后一步，微微一礼，道：“王爷，凝儿有话要说，还请王爷听我把话说完，满足我一个愿望……”
　　“什么话，你尽管说，无论什么愿望，我都会满足你的。”林萧然温柔地道。
　　“刚才王爷一直问紫凝为什么要认罪？我是为了一个人……”
　　“是为了玉儿吗？”
　　“当初是……而今却不是，这就是我要跟王爷单独谈的原因……”
　　“是为了谁？”
　　“一个敌人……一个现在我都找不到的敌人……”
　　“什么敌人？什么敌人值得你舍身赴死？”林萧然不明白。
　　“王爷，您已知这件事的起因，有人故意要陷害玉儿，才设下这个‘瞒天过海’之计，目的很明显，是为了置玉儿于死地，我奇怪的是，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我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就开始推理，就找到了一些端倪……”
　　“什么端倪？”
　　“首先，有人要陷害玉儿的目的是什么？很明显，让她死，但是她死了，这件事就结束了吗？远没有……即使她死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无亲无靠的、来历不明的小丫鬟要谋反，那么唯一可信的，就是有人指使她去送虎符，而唯一可能指使她的人就是我，玉儿的供词里也只有我，就是说这个敌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陌如玉，而是我这个王妃苏紫凝……”
　　“嗯……很有道理……”其实林萧然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问题来了……我初到此地才一个多月，从未出过门，也没得罪过任何人，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呢？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呢？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这个人……我在此地就认识三个人，慕容皓和他的两个女儿，其他人根本就没见过、也不认识，也就是说不认识的人无缘无故害我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是大帅慕容皓吗？我认为不是，那天他千方百计地试图为我开脱，让我不要认罪，暗示我把罪名全部推给玉儿，他一定会帮我撇清嫌疑，所以不可能是他……
　　是他的长女慕容熙吗？我认为也不是，那天她也试图帮我遮掩，让我不要承认碧玉匣子是我的，也试图让我把罪责推给玉儿，撇清自己，而且在她父亲迫于压力要带玉儿来中军大帐的时候，她挺身而出、顶撞大帅、拒不从命，才保住了玉儿的一条命，我认为更不会是她……
　　是他的小女儿慕容婷吗？更加不可能，那孩子我见过，年纪很小，才十六岁，胸无城府，跟玉儿一样天真烂漫，刚离开长安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又怎会想出如此毒计？
　　问题又来了，既然不是我认识的，那就是我不认识的那些将领中的一个或几个？那么，为什么呢？既然不知道原因，我就识图分析了一下事发的过程……
　　玉儿带这碧玉匣子去了驿馆，肯定有人骗她去的，一路上她都抱着那个匣子，早上我刚把身上几乎所有的首饰和玉儿那对金镯子放进去，这些东西很重，而那个虎符很轻，我把匣子一接到手里就掂量出来了，份量相差这么大，难道玉儿就感觉不到？一路上几个时辰就没想过打开来看看？我揣侧过了，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匣子里的东西根本就没变，份量一样，玉儿就没有怀疑，也没想过要打开来看；另一种是玉儿马虎，根本没放在心上，糊里糊涂的就送过去了……
　　但是……如果第一种可能性存在，那会是什么情况呢？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碧玉匣子里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变，玉儿即使路上打开了，也不会产生怀疑，那虎符是玉儿把匣子交给西夏使节，由那个使节偷偷放进去的……”说到这里，苏紫凝有意地停顿了一下，她发现林萧然的脸色发白了，说明他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你是说……西夏使节跟某个人串通好……才设下的这个毒计？”林萧然铁青着脸问。
　　“没错，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是想，如果玉儿在中军大帐发现匣子分量不对，随手打开，以她的个性必然声张，这个计划就失败了，偷虎符的人也就败露了，大帅肯定能查出来是谁偷的，就嫁祸不成玉儿跟我了……
　　他们考虑的这么周密的计划，怎么会赌玉儿是否打开匣子看呢？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匣子里的东西没有变，玉儿看与不看都无所谓，重点是——只要那西夏使节从玉儿手里拿到首饰匣子，就会趁机换掉里面的东西，然后一口咬定是玉儿亲手给他的，到时候大家是相信一个拼命狡辩的小丫鬟呢？还是相信西夏使节呢？所以这‘嫁祸事件’成功的关键就在于：保证玉儿去中军大帐拿首饰匣子，保证西夏使节能从玉儿手里拿到匣子！”
　　“你说的没错！”林萧然道。
　　“那么怎么保证玉儿去送匣子呢？要从我嘴里传话给她，然后再派人带她去……所以就有了上午慕容熙来邀请我去买粮，但刚才我也说过，不可能是她，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这么做……如果是她，她肯定为了避嫌不敢亲自出面，否则就太明显，那么就有结论了：咱们秦州的西北大营里有一个、或几个高级将领，与西夏国使臣串通密谋，来害我这个王妃，目的就是要置我于死地，不管动机是什么……”
　　“这……没错，你分析的合情合理。”林萧然也认可。
　　“是想，虎符是什么？是节制三十万大军的将令，有人随随便便就偷出去给了西夏人，那么，这些人在我大宋的西北大营里一定官居要职，才能偷得虎符……还有，他在西夏国一定深受信任，才会获得西夏使节暗中帮助，如果他不仅认识西夏使节，还跟西夏王关系匪浅的话，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王爷，我这么分析，您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我明白了……我现在终于完全明白了……”林萧然确实明白了。
　　“那么设想一下，这个敌人既然要置我于死地，就会预测到我们下一步可能实施的计划……我分析给您听：
　　第一：舍车保帅，我们舍弃玉儿，拿她当替罪羊，但我刚才说了，他们杀了玉儿之后，马上就会来找我，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到时也难逃一死；
　　第二：王爷从大牢了抢出我跟玉儿两个，护送我们回京，去找皇上做主……那么，那些人就会趁机挑拨‘大军哗变’，到时候不管大帅意见如何，都节制不了所有的将领，三十万铁骑打着‘勤王’的旗号，兵压长安，直指汴梁，届时皇上即使明知道紫凝和玉儿无辜，也会把我们交出来顶罪，以平民愤，当年‘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杨玉环就是这么死的，做了替罪羔羊……即使王爷有万夫不当之勇，圣旨之下又能如何？难道真的造反吗？更不要说同室操戈，生灵涂炭，亲痛而仇快……如果那时西夏趁机攻取我大宋，我们就有亡国之祸，一旦亡了国，我的父母兄弟，亲戚朋友，长安汴梁所有的人都不能幸免，紫凝也就成了千古罪人；
　　第三：王爷放弃紫凝，让我一人承担这叛国的罪名，王爷只需袖手旁观，对我不闻不问，然后，等紫凝死后，暗中观察，看谁是最终的获益者，那个人就是朝廷最大的‘内奸国贼’……”苏紫凝分析的有理有据，让林萧然佩服不以。
　　“凝儿，你觉得这个‘内奸国贼’最有可能是谁？”
　　“我觉得他们是这西北大营里五路主帅和三十位大将军中的一个，或者几个……反正这人一定身处边关要塞，手握兵权，在三军中威望极高，很容易就能挑起兵变，那日在‘中军大帐’外，很短的时间内就聚了那么多人，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说明这些人连大帅都无法完全节制，但是我们却不知道他们是谁，这才是最可怕的……”苏紫凝继续分析道。
　　“你说的没错，这些人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不除之，恐怕他日国家将亡于他们之手！”林萧然完全认同。
　　“现在，王爷听明白了吧？无论怎样，紫凝都必死无疑，只有第三点是对咱们最有利，可以用我的命换那些‘内奸国贼’的命，但王爷也要万分小心，即使今后您找到他们，也不一定能马上把他们怎么样……王爷一定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小心谨慎，等他们漏了马脚，再亲手抓住那些‘汉奸国贼’，替紫凝报仇雪恨！”
　　“可是，凝儿，我不可能看着你死！”林萧然说得很坚决。
　　“王爷，这就是凝儿的愿望，你必须看着我死，最好亲手处决我，让那人觉得您对我漠不关心，就会放松警惕，露出马脚……何况，这些人陷害我，很有可能就是想逼反您，让您为了我跟朝廷反目，让朝廷失去栋梁之才，这样他们才能跟西夏王一起里应外合，夺我大宋江山，而现在有我爹爹和您这样肱骨之臣辅佐皇上，暂时他们还没有机会，所以才通过陷害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来达到逼反你们的目的，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
　　“可是，凝儿……你怎么能这么聪明？这么深明大义？”
　　“我不算聪明，我能想到的，王爷一定早想到了……只不过您舍不得凝儿，不愿说出来！那只有我给自己做决定了，所以，凝儿请求王爷为了大宋万里江山、万千子民，一定不能儿女情长，如果我苏紫凝的这条命能保我江山永固，能保我黎民安康、能保我父母兄弟、能保玉儿和王爷平安，我死而无悔……何况，无论我想不想死，都必死无疑！只不过死得是否值得，全在王爷一念之间！”
　　“可是，凝儿，我不能舍弃你！在我眼里，江山社稷都不如你重要！”林萧然心道：“凝儿，你是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女人，我很后悔，竟然冷落了你那么久，本以为你会记恨我，但你却没有，如果你死了，让我怎么活下去？你以为我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吗？我真的这么冷酷吗？我做不到，我没那么伟大，用自己的女人的命去换大宋的江山……江山也好，子民也罢，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你，只想跟你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王爷此言差矣……您散尽家财，筹措十万担粮食来到灾区，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百姓和子民吗？您每日操劳，勤政国事，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江山社稷吗？江山和子民并不仅仅是皇上的，还是我中华民族的，如果您不管，我们的民族就要灭亡了，到时候这些‘内奸国贼’串通西夏大军、大辽铁骑里应外合、一举进犯，我大宋王朝、整个华夏民族，悠悠几千年的文化就要灭亡终结了，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苏紫凝继续劝道。
　　“我觉得值得就行！”林萧然道。
　　苏紫凝叹了口气说：“但我觉得不值得，反正是死，紫凝希望‘死得其所’，我不愿意成为千古罪人！王爷若是试图救我，舍弃天下，我就自尽，以死谢罪！到时候王爷也不能跟紫凝白头偕老，而那个害我的‘内奸国贼’反而占了便宜……请王爷三思！”
　　“凝儿，你何必要逼我？”林萧然流下泪来。
　　“王爷，该说的话紫凝已经说完，何去何从，如何抉择？在与王爷一人……紫凝恳请王爷以大局为重，用凝儿的命去换那些‘汉奸国贼’的命，保住大宋江山和黎民百姓，让凝儿死得其所，求王爷答应紫凝最后的愿望！”说着，苏紫凝拜了下去……
　　林萧然赶紧把她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流着泪说：“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