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水墨清心

3、林小王爷

　　晨曦中林萧然从宫中宽敞的大床上醒来，他有些恍惚，也许年幼时身体不太好的缘故吧，他经常有醒来却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或者说是‘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被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逗乐了，明天他就要满十六岁了，青春年少，二八年华，多少人羡慕的‘小王爷’，这辈子还没活够，怎会就‘隔世’了呢？
　　晨光中他无声的笑了，翻身坐起来，贴身丫鬟蕊儿已经恭候在床边了：“小王爷，您醒了！”
　　这丫头机灵又懂事，是母亲专门挑来服侍他的，见他醒了，马上安排人给他准备洗漱用品，一切都井然有序。
　　林萧然喜欢自己洗漱穿戴，不习惯别人服侍，等他洗漱完毕了，蕊儿就向他汇报当天的日程安排：“小王爷，今日，您卯时去公主房里问安、用早餐、晨读；辰时到演武厅随张师傅练习刀法武功；已时到飞虎厅随诸葛师傅学习兵法布阵；午时去公主处用午餐、午休；未时到书房随司马师傅学习岐黄之术；申时到万福楼随南宫师傅学习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酉时去公主处用晚膳、跟公主一起研习史记典籍、四书五经；戊时去琴台随莫师傅学习琴棋书画；亥时回房洗漱休息，您看这么安排行吗？”
　　“行。”林萧然简单的答道，这是他每天的日常，除非母亲有特殊安排，他喜欢这种不断学习的生活，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多学些知识和技能非常重要，母亲一直这么教导他。
　　穿戴得当后，蕊儿端着铜镜为林萧然正装，望着面前的小主人，她的眼神里满是崇拜和仰慕之情，小王爷长得非常‘漂亮’，府里的下人很喜欢用‘漂亮’这个词儿来形容他，因为‘帅气’不足以描述他的容貌，他有着非常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高而挺直的鼻梁，尤其是那长睫毛遮盖下明亮的眼睛……
　　记得常有人夸他‘貌赛潘安’，蕊儿总是觉得：“潘安算什么？世上似小王爷这般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的少年郎能有几人？”
　　但她只是个丫鬟，这些话只能放在，是绝不敢说出来的！在她眼里，小王爷永远是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神’，知书达礼、博学多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很有城府’……永远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林萧然倒不是故意显得‘有城府’，他贵为‘小王爷’，是南国公主林月儿的独生子、未来王位的继承人，自然对他恭顺敬畏的人多、真心交往的人少……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外表冷漠、清高的个性，其实骨子里他还是个涉世未深、没长大的孩子……只不过没长大这件事儿，只有他母亲这么认为，林萧然觉得自己已经十六岁了，成年了，可以干一番大事了，至于是什么大事？他也说不清……
　　每天早上梳洗完毕后，林萧然都会例行去给母亲请安。也许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的缘故吧，他总觉得母亲对他过分溺爱了，从小到大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处处顺着他，但他是个知书懂礼的孝顺孩子，从未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也母慈子孝、羡煞旁人……

　　林月儿习惯早起，每天梳洗完毕后，就习惯坐在厅堂上看会儿书，等她的宝贝儿子来请安，顺便一起用早膳，每天她都满怀欣喜地看着他从院门口走进来、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他越来越像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看着他逐渐长身玉立、拥有绝世风华……这孩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比起他爹的‘雄霸江湖’的气度，儿子更多了一种清冷和高贵的富家公子气质，五官也精致很多……多年的精心培养，让他饱读诗书，身上更透着一股书卷气，他已经长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少年’……
　　“美少年？”林月儿无声的笑了笑，当年她第一眼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那骨子里天生具有的绝世风华让她倾倒……然后郎情妾意的美好时光，她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公主，不想让自己高贵的门第，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她盼着水到渠成后，再让他入赘王府，为他向皇上求一个封号……在这之前，她只想做一个民间小女子，每天去私会情郎，享受那份柔情蜜意……然后，就是那一天，当她如约而至，到了他们经常约会的那片白桦林，却见他倒在血泊里，看到那一地的鲜血……然后她发出绝望的哀嚎……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她的贴身内卫救了她，而且太医说她已经怀孕了，她怀了那个男人的骨肉……后来她派人调查过，也许真的是江湖险恶，那个男人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她曾经发誓要为他报仇，找到那个凶手……她身为南国公主，手下谋臣无数，这些年来，却查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些凶手就这样人间蒸发了，没留下任何足丝马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却发生了……
　　然后她的孩子出生了，由于过度悲伤而早产，先天不足，所有的名医都说孩子活不长了，只有她坚决不放弃，因为她不能让孩子死了，这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这个世上唯一的念想和亲骨肉，所以她想起父王临终的嘱托，去了那个山谷……
　　如今她看着儿子一天天地长大成人，才逐渐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境，母亲愿为孩子付出一切，却不忍心让孩子受一点儿苦……那些养大孩子、逼孩子苦练武功，长大后出生入死为父报仇的，只不过是编出来的故事罢了……这些年来，她请了许多绝顶高手来教儿子武功，这孩子天资聪颖、刀法已经独步天下，但她希望儿子只要学会自保就行了……即使要报仇，她也会带领谋臣旧部亲力亲为，而一定要把儿子藏起来，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那些杀害他父亲的凶手还没找到，如果让他们知道有这个孩子……恐怕……这才是林月儿最为担心的……
　　蕊儿是林月儿亲自挑选和培养的丫鬟，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比林萧然大两岁，十六岁时就把她放在儿子的屋里使唤，就是希望哪天儿子能把这丫头‘收了房’，让她早点儿抱孙子，谁知那孩子也许年纪小，‘没开窍儿’，如今两年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开导开导’他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晨光中，她看见林萧然走了进来，她看见孩子脸上和煦的笑容和被晨风微微吹拂的剪裁合体的衣衫……她笑了，这孩子是她的骄傲，是她今生最宝贵的财富，是她深爱的男人留给她的唯一的珍宝，儿子那挺拔的身姿让她想起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如玉？陌如玉？不知怎地她想起了若干年前的、那个圆圆脸的小姑娘，难怪当初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怪，原来是这样‘生搬硬套’来的？她不由得哑然失笑……不过也能理解，乡下人文化不高，难得知道个典故，就给孩子做了名字，这也是有的……
　　林萧然走进屋内，拜倒在地，请安道：“孩儿拜见母亲！”
　　林月儿赶紧双手把他扶起来：“说过多少遍了，咱们母子又没有外人，不必拘礼，地上凉，受了凉可如何是好？”言语中透着无尽的怜爱。
　　林萧然每次都很享受母亲扶他起身的感觉，透着浓浓的母爱，而他总是笑而不语，心里明白：“母亲是心疼他，但夫子说‘礼不可废’，他自幼受夫子教诲，自然应该守礼……他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健，怎会轻易就病了呢？”
　　林萧然坐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笑着问道：“孩儿刚才进门时，看见母亲在笑，何事如此愉悦？”
　　林月儿看了他一眼答道：“为娘是觉得我儿已长大成人，心中欢喜，故而发笑……”林月儿回答的意味深长。
　　林萧然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好，果见母亲接着说道：“你也不小了，该定门亲事了……”
　　林萧然听了有些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林月儿觉得这个儿子哪儿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了，一提这事儿就脸红，不过‘儿大不由娘’，还是早点儿给他找个称心如意的姑娘要紧，不过貌似这孩子眼界太高，一般的女子根本看不上，她略一思忖接着说道：“我想过一阵子带你去趟汴梁，长这么大你还没去过京城呢，让皇上也见见你，给你赐个婚，把大宋最美丽贤淑的女子许配给你，才不辱没我儿这等人才，你意下如何？”
　　“但凭母亲做主……”林萧然答道，脸上又有些发烫了……
　　母子俩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度过了清晨的快乐时光，对林月儿来说，今生若能一直如此，已经足够了。虽然整个王府都知道她未婚先孕，又有何妨？谁敢背地里议论她这个主子、当今皇帝的表妹……如今情郎虽然没了，却留给她这样一个好儿子，母子相伴、此生已无憾……
　　林月儿忽然想起来，当年陌如玉的父亲送她出谷时，她曾提出来，过一阵子等孩子身体好了，就带他来登门来道谢……当时陌如玉的父亲说，这孩子十六岁之前最好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方有利于身体健康。满十六岁后才可以去百花谷，届时他们全家会恭候贵客的到来……明天儿子就要满十六岁了，该安排他去百花谷了……不过，她有些担心那座‘鬼宅’，不知道陌如玉那小丫头过得如何？一个小姑娘住的离‘鬼宅’那么近，不知道她是否会害怕？
　　然而，林月儿却不知道，百花谷里的那座大宅已经消失了十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