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水墨清心

2、血色深宅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的时节，一个百花盛开的山谷，景色美丽而清幽，四处开满了五颜六色不知名的山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醉人的花香，沁人心腑，然而林月儿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她面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宅门紧闭，让人联想着不知‘庭院深深深几许’，她已经在门外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怀里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那是她出生才三天的亲骨肉，却身患绝症，无药可医！
　　夕阳西下了，落日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是如今满脸疲惫，已经跪的快支撑不住了，那座大宅在落日的映照下也仿佛镶嵌了一圈金边，显得格外宏伟美丽，甚至有些……在如血的夕阳中透着一片红色，透着一股‘血色深宅’的味道。
　　林月儿想起父王临终嘱托，让她如有性命之忧，可持信到此地来求救……如今信已经送进去几个时辰了，可是大门依然紧闭、没有动静。林月儿心急如焚，孩子眼看就不行了，她却只能这么等着……如果孩子死了，她也不会独活，一定要杀进去，看看那见死不救的‘主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月上柳梢头了，夜色越来越浓了，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有个稚嫩的声音说：“姐姐，你跪在这里做什么？”，猛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穿淡绿衣服的小姑娘，带着面纱，身材不高，看上去大约十几岁的样子，林月儿有些惊讶，心想也许今天悲伤疲劳过度了，以她的武功修为，竟然没发觉这个小丫头走近了自己。
　　她诧异地问道：“你是谁？……是从这个宅院里出来的吗？”
　　那个小丫头瞟一眼那宅院，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说：“我怎么可能是那里出来的呢？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是座‘鬼宅’，经常无缘无故出现一阵子，然后就平白的消失了，我们村里的老人都说这里面住的不是‘狐仙’，就是‘鬼王’，但谁都没见过……”
　　林月儿听了心里有些迷茫……是呀，一座不为外人知晓的山谷、一座隐秘的大宅、一个住在里面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秘主人，难道真是‘狐仙’或者是‘鬼王’？……不对，那么深更半夜的，这个小丫头是谁？心念一动，她一把扣住了那个小丫头的脉门，谁知一下就抓个正着，那小丫头丝毫不会武功，被她一抓之下，疼出了眼泪，叫道：“姐姐你干嘛，好痛啊！”
　　林月儿松了手，谅她也跑不了，接着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深更半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姑娘一边揉着手腕，一边不高兴的说“我是百花村的，离这儿不远，白天我出门采药时，就远远的看见你跪在这里，我担心你不知道这是‘鬼宅’，才偷偷跑来告诉你的……”
　　“那你为啥蒙着脸？”
　　“我怕里面的小鬼认出来，是我提醒你的，来报复我，就蒙着脸啦，怎么这也有错？看来好人当不得……”
　　林月儿觉得有道理，她的孩子呼吸更微弱了，她的心揪紧了：“我的孩子快不行了……”眼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下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美……
　　小丫头想了一下说：“老人们都说这大宅里没有人，你等也是白等，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爹爹也会些医术，说不定能救活你儿子呢？”
　　林月儿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那依然紧闭的朱漆大门，无奈地在小姑娘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盯着小姑娘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孩子是儿子？你又没见过……”
　　小姑娘说：“我猜的呀，你看他的眉毛多漂亮呀，男孩子才会有这样的眉毛。”，月色遮掩了她脸上转瞬即逝的惊慌神色，林月儿低头看了看孩子，孩子像他爹爹，不止长得眉清目秀，那盖着眼眸的、长长的眼睫毛更是跟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如出一辙……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那小姑娘问。
　　“林萧然……”林月儿答道，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陌如玉……咱们走吧……”说着，陌如玉搀起林月儿，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而在她们背后，已经看不见的地方，那所巍峨宏伟的大宅，在月色中颜色逐渐变淡、变淡……然后慢慢的变成半透明、全透明……然后真的就这样凭空地消失了……

　　陌如玉的家就在转过山口的一个小村落里，与其说是个村子，其实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院子不大，整洁而干净，她一进院门就喊：“爹、娘，来客人了！”。
　　一个中年农妇急匆匆地迎出来说：“玉儿，你去哪了？”陌如玉答道：“我去找这个姐姐了，她儿子病了，让爹给他瞧瞧吧！”说着就领着林月儿进了屋，随手就摘下了面纱，林月儿这才看清了陌如玉的长相：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没有想象中的天姿国色，甚至也谈不上美丽，除了声音温婉动人之外，其实长得很普通，不过倒也白白净净的，一张圆圆的小脸蛋上长着一双新月形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倒有几分纯情可爱。
　　玉儿说“姐姐，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碗茶。”
　　这时候院子里有人问：“玉儿回来了吗？”，她娘就迎出去说：“回来了，还带回来个病人，等着你给瞧瞧呢？”，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老实巴交的庄家汉，看见林月儿腼腆地笑了说：“好，好，我给看看！”却没立刻上前来抱孩子，倒是陌如玉这时候端了碗茶进来说：“姐姐，我爹要准备些草药，才能给你儿子治病，来，喝碗茶，休息一下吧！”
　　林月儿闻到一阵大麦茶的香气，她确实又渴又饿，于是就接过来一饮而尽，说不出的通体舒服和清爽，然后一阵疲劳袭上心头，她忍不住靠在炕沿上沉沉地睡去了……孩子也顺着她慢慢松开的手滑落下来，这时候陌如玉伸手抱过孩子，她的眼光落在了孩子的脸上，滑过孩子的眼角眉梢，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就好像打算这样一直地看下去，然后就听她爹说：“都准备好了，开始吧……”
　　林月儿睡得很不踏实，她一直在做梦，做噩梦……她梦见那一天，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男人，梦见自己那颗骄傲的心折服于他的‘绝世风华’……梦见他们一起度过的甜蜜时光，梦见他说要娶她……然后怎么了？……她看见了满地的鲜血，她的男人死了……她发誓要为他报仇，却发现怀了他的孩子……
　　她受了惊吓而早产，孩子先天不足，所有的名医都说孩子活不长了，只有她不愿意放弃，她想起父王留给她的那封信，于是就带着最后的希望，来寻找这大宅的主人……那么，现在孩子哪儿去了？她潜意识里觉得孩子不见了，有人把孩子从她身边夺走了……一定要把孩子找回来，但是她很累，眼皮有千金重，仿佛正艰难地跋涉在沙漠里，到处是漫天的黄沙，举步维艰，却不敢停下，心中寻找孩子的念头焦虑而强烈，儿子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唯一的骨血，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孩子呢？
　　林月儿在一身冷汗中，百般煎熬地醒来……然后她发现自己躺在土炕上，儿子就躺在她的怀里，面色已经红润，呼吸也均匀有力，她意识到孩子貌似好多了，仿佛在她沉睡的时候，陌如玉的爹爹真的治好了她的儿子。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汉子就坐在桌边，远远地冲着她憨厚地笑着，如玉她娘奔过来说：“你醒了？你可能太累了，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林月儿往窗外望去，果然天又黑了，她把脸贴在孩子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烧退了，看来他真的好多了……“孩子的病治好了？”她有些迟疑的问。
　　“嗯，孩子喝了玉儿她爹配的草药，已经好多了。”那妇人答道：“你带他回去，调养些日子就无大碍了。”
　　她已经激动地热泪盈眶了，她的命根子保住了，她的心肝宝贝可以活下去了，所以她顾不得公主之尊，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那个憨厚的汉子立刻就慌了手脚，玉儿她娘也赶紧地把她搀了起来，连说：“使不得，使不得……”
　　林月儿这才发现陌如玉不在屋里，就问：“玉儿去哪里了？”她娘说：“去她姑姑家了，明天才能回来……你的孩子病刚好些，还要调养，你赶紧回家吧，我让他爹送你。”
　　林月儿觉得她说的很在理，就跟着玉儿他爹打着灯笼出了门……其实没走多远，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出了那个山谷，然后她看见自己的那匹马还拴在那棵树上，悠闲地吃着草，她抱着孩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孩子大病初愈，急需调养，她不敢耽误……只是刚才她梦到了什么……她梦到了曾看过那封送进大宅的信，里面只有三个瘦金体的大字‘碧云天’……
　　只是她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陌如玉现在正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面色苍白如雪……她甚至虚弱的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