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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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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云头,狂风已经平息,城市恢复了它原本的热闹繁华,却不知这热闹繁华已是最后的欢歌。
秦阿瑶神思不定,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缚灵阵将她困在凶城,她便建了秦园相抵,虽然出不得城,但七凶劫难无非凶兽肆虐加上自然灾害,她若在园子里老老实实的待着,便可无忧。昔日汴梁城的福泽深厚,而七凶劫只会在福泽耗尽的时候才发生,为的就是不留生路。此时凶劫未至,灵阵却成。龟灵四喜阵虽然是个讨福的吉阵,但是若有心术不正之人将其与缚灵阵相合,便可成就万鬼齐喑阵,这个阵法,即使只是想到名字,都让她颤抖不已。如今阵虽未成,但是饲以阵眼巨兽的两颗眼泪已经被收去了一颗,秦阿瑶怎样算着都难逃此劫。原先废了她师父两道符才打成的平局,如今又要从头奋起。
直到郦姝喊了声:“家主。”她才恍然已经到了家。
郦姝觉出她的不对劲,上前扶她,又朝她身后的方向看了看,却只在巷尾瞥见转瞬而逝的一道素色身影。
“家主。”郦姝又唤了她一声,秦阿瑶才强打精神,扶着她的手进了宅院。听见郦姝又道:“大青鸟已经久候多时了。”
秦阿瑶愣了一下,加快了脚步,她现在太需要好消息来冲冲喜,期待着大仙女能如了她的意。青鸟仙子站在湖边,正看着荷锄和琳儿捕鱼。听到她来才转了身,眼里的盈盈笑意让秦阿瑶一下子放松下来,身子却还端着,向青娥道:“有失远迎。”
青鸟笑道:“王母娘娘说的没错,就是这个当口了,秦姑娘也能硬咬着牙不求人。”
秦阿瑶道:“承蒙娘娘大恩,能活着便很好了,不敢总劳烦娘娘救我。”
“姑娘命好。”青鸟说着伸手在她额上飞速画了个金印,嘴边笑意不减,“不过这次是玉皇赐的,我只是顺路跑个差。”
秦阿瑶只觉一点火辣在眉间晕开,火速烧遍全身。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离归劫?她惊讶又激动,半晌才道:“如此天恩,可见此次劫难之险。”
“的确。”青鸟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了荷锄二人身上,“所以我也被派下来了,与秦姑娘共进退。”
好消息接二连三,秦阿瑶的震惊又加了一倍,想起往日自己闯下的祸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说什么好。
青鸟见了,只是淡淡一笑:“就是要在姑娘府上叨扰了,近来汴梁的天色总是阴沉,怕是福泽已幕。”
虽说家里人渐渐多了,也热闹了,秦阿瑶却越来越不爱回秦园。时常入了夜还能见到她在街上转悠,不然,就是回到她最喜欢的那棵梨树上,或坐或卧,悠然自得。
这一夜的她又是孤身一人,闲坐了一会儿便摸出玉笛,就着浓浓的回忆吹成一曲曲愁肠。彼时月凉如水,正端端正正地笼在这一树梨花之上。本过季的梨花在她法术的滋养下依然开得正媚,浓郁的香气漫洒在渐深的夜色里,和着她的烦恼、她的担忧、她的怯懦、她的惆怅、她的愧悔,纷纷扬扬,弯弯绕绕,越飘越远。
展昭自酒馆别了友人出来,正听得这幽怨的一曲入耳,不由自主地循着笛声踏月而来。
而秦阿瑶见了展昭,却住了笛声,把幽怨的神色一抛,朝他一伸手:“好听吧?收费五两。”
展昭一怔,笑着用剑在她手心打了下:“是你自己吹,我又没求着你听。”
秦阿瑶哼一声:“我吹给我自己听得,被你听见了,就要收费。”
展昭道:“那这附近的人都听见了,岂不都要收钱?”
“不管,只有你跑出来了。”秦阿瑶坐在树上晃悠着脚。
展昭也学她无赖,抱剑在胸:“我没钱。”
“小气鬼。”秦阿瑶不甘心道 “那你舞剑给我看。”
一时巨阙出鞘,展昭趁着酒兴道:“笛子吹起来才好。”
梨花雨下,展昭一身红衣如火,配合着刀光剑影煞是好看。秦阿瑶不禁有些心荡神驰,连笛声都婉转飘逸起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对,这是说女子的,那“公子如芝兰玉树……”下半句又是啥?秦阿瑶犯了愁,只恨自己读书太少。
展昭这时候住了剑,剑尖挑了一朵梨花递给她:“姑娘可还满意?”秦阿瑶的一腔春情哗啦一声就涌起来,拨开剑尖就往他怀里扑,却忘了自己是坐在树上,虽然不高,但足以让她摔个狗啃泥。
展昭忙上前扶她,却被一个黑衣男子占了先。
“姑娘可有伤着?”黑衣男子的声音温柔似水,再抬眼见他相貌也极是好看,正是早日卖她画的书生。秦阿瑶扶着他的肩膀勉强站稳,含羞带怯的答道:“还好,多谢公子了。”展昭挑眉看着她明显装出来的娇弱,抱着剑站在一侧。
“小生柳相如。”书生笑中带暖,秦阿瑶顿觉双颊如烧,听得他继续道:“前几日姑娘走的匆忙,在我这里买的那幅画,我还给姑娘收着呢。”
秦阿瑶这才想起他就是自己初到汴梁的那天遇到的俊俏书生,不由得添了两份欣喜,忙道:“公子有心了,我这就去府上取画可好?”
柳相如点头:“姑娘说好便好。”
两人边说边走,竟是将展昭丢在身后。不消片刻便到了柳宅,宅院虽小,但是古朴大方。秦阿瑶不禁赞叹连连。柳相如取了画,笑道:“姑娘过誉了,四代祖宅流传我手,少不得辱没了很多。”
秦阿瑶在庭中四处走着,闻言道:“四代单传?”
柳相如的笑容落寞:“流年不利,如今只剩我一人了。”
“我也是……”秦阿瑶想起自己零落的师门,不由有些物伤其类。
柳相如温言道:“姑娘心善,必是有福之人,总会寻得良配。”
秦阿瑶瞧见他近在咫尺的俊俏容颜,那长长的睫毛和浅浅的笑容抖动起她心中涟漪,心中所想竟脱口而出:“我看公子就不错。”
柳相如显然被这样的直白吓了一跳,怔怔了半晌,才红着脸道:“姑娘又在打趣我了。”
“没有没有,我真心话。”秦阿瑶拍着胸脯表示,“公子生的好看,又是书香门第,是我厚着脸皮也要高攀的。”
“姑娘莫再说了。”柳相如已是双颊如烧,摆着手走到庭院一角,秦阿瑶一路小跑的跟过来,摇着他的袖子道:“莫不是公子嫌弃?”
“相如岂敢。”柳相如略恢复了下心境,向她道:“更不知何德何能……”
“就是嫌弃我。”秦阿瑶垮了脸,扭头作势要走。
柳相如立刻拉住她,道:“姑娘莫生气,当真是相如配不上姑娘。”
秦阿瑶带着哭腔:“两情相悦,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
柳相如听不得她带着委屈的腔调,忙道:“姑娘当真愿意?”见她点头,又道:“那相如斗胆择个吉日,与姑娘相送庚帖可好?”
秦阿瑶道:“都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便是极好,不如就拜堂成亲吧。”
柳相如哭笑不得:“婚姻大事哪有这样草率而行的?”
秦阿瑶振振有词:“我无父兄为我做主,你无高堂为你见证,咱们还依着俗世礼节做什么?”
柳相如道:“可嫁衣总还是要准备一下的。”
“就用你父母当年的可好?”秦阿瑶向来对这些不甚在意,“还有红烛喜字什么的,统统都可以省了。寻得意中人本是红尘难事,莫要为俗礼耽误了良辰美景。”
柳相如被她这言论搞得啼笑皆非,细细想来又觉得她的话有理,便翻箱倒柜的去找礼服。
不多时,两人就在明月下拜了堂,秦阿瑶意在郎君怀中,望着天上明月,忽然道:“相如,你我即为夫妻,当就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了。”
柳相如嗯了一声当作回答,也望着明月。
秦阿瑶又道:“既是最亲密之人,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郎君可否如实相告?”
柳相如为她斟了一杯酒,道:“你且说来。”
秦阿瑶的手指在杯口转圈:“你的树下已经埋够了十二具尸骨,如今这么急着娶我做什么?”
柳相如一震,酒壶跌落。
秦阿瑶继续道:“缚灵阵开,已经不需要血祭。你修得也不是吸附妖灵而成仙的路子,为何要对我下狠手?”
柳相如沉默,脸色已盖月色之寒。
秦阿瑶再接再厉:“只为了拿我的魂珠,去喂那棵梨树对不对?”
柳相如终于出手,口中念咒使她的嫁衣箍在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我本没想杀你!是你硬要激发那梨树最后的灵气,只为了多开几天花,供你开心吗?你本身也是梨树,就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
秦阿瑶望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叹了口气道:“这么漂亮的嫁衣被你做成束箩,真是可惜。”
她说着站起身,转眼间被衣服束紧而不能行动的就换了人。
她身子一转,身上的红色喜服变成了男子样式,有些得意道:“相如你瞧,我临时起意看中了这套男子的装束,没想到却救了我的命呢。”
柳相如怒瞪着她:“你早就知道?”
“不早不早,也就咱俩第一次见面吧。”秦阿瑶笑嘻嘻的喝了一杯酒,晃了晃手指让束箩收得更紧,又道:“是你心急了些,偏要用梨花来讨好我,可巧芳华镇外只有你这一个妖,让我不得不另眼相看。”
柳相如冷笑道:“我忘了,姑娘毕竟做过神仙,道行岂是我可小觑的。”
秦阿瑶盯着他鞋上灰色的蝴蝶翅膀,道:“你设灵阵囚我在先,毁我瓦蝶在后,道行也是不可小瞧呀。”
柳相如自知末路,已是心灰意冷:“我只想救我的凌霜,她与你一样是梨树,早年因替我挡天劫而重伤……”
“然后你就伤心欲绝的吞了她的灵珠?”秦阿瑶咂着嘴道,“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恩将仇报呢?”
“不是吞噬,是用我的灵力来滋养她!”柳相如道,“我术法低微,只有这点本事了。”
秦阿瑶道:“能开缚灵阵将我囚禁在此,可不是术法低微能做到的。怕是有人暗中指点吧。”
柳相如又是一颤,咬着牙道:“横竖都是我的错,不该得罪姑娘。”
“不愿对我说,那你去对包大人说吧。”秦阿瑶变换了嫁衣,又戴上了凤冠霞帔,朝他道:“那十二条人命,可不是为了缚灵阵,还希望你到时有托词,包大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展昭在梦中听得鸣冤鼓大响,不由得吓了一跳,不多时府衙内便灯火通明,他匆匆穿衣,赶到公堂的时候只见秦阿瑶一身大红嫁衣,站在门口问他:“包黑子呢?怎么还不来?”
展昭不知道她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疯法,答非所问道:“姑娘为何这幅打扮?”
“我成亲呀!”她笑眯眯道。
展昭不知这一会儿不见她就居然就能私定终身,有些反应不过来:“……姑娘洞房花烛,何冤可鸣?”
“十二条人命啊,你说冤不冤?”秦阿瑶说着继续敲鸣冤鼓,展昭拦下她:“姑娘再敲半条街都要醒了,大人已经起身,稍安勿躁。”正说着才发现脚边一团黑物,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黑布口袋,问道:“这是证物?”
“是凶手呀。”秦阿瑶笑眯眯的答着,见包拯已经在堂上坐稳,便连拖带拽的把黑口袋搬过门槛,然后一踹,黑口袋便骨碌碌的滚到公堂中间了。
“秦姑娘,深夜鸣冤,可为何故?”包拯打量着她这一身嫁衣,如坠五里云雾。
“包大人,妾身好可怜。”她说着就落下泪来,脸色变化之快让展昭瞠目结舌。
公孙策的头也大了,道:“你且说来,若真有冤情,包大人定为你做主。”
秦阿瑶立刻精神饱满的哭开了:“妾身今日傍晚,与柳府相如公子一见钟情,本想两情相悦,成就秦晋之好,可是谁想到……谁想到……这柳相如心如蛇蝎,当夜就要娶我过门,妾身无亲无故……被他强迫穿上嫁衣,拜过堂后便欲行那不道德之事……”
“柳相如何在?”包拯再也听不下去了,沉着脸朗声道:“王朝马汉,去提柳相如来对簿公堂。”
“回大人,柳相如被妾身捉住了。”秦阿瑶说着踢了踢黑布口袋,从怀里掏出条丝帕擦眼泪,那娇滴滴又委屈屈的模样,当真像个遭遇不幸的新嫁娘。
包拯叹气:“秦姑娘,还是好好说话。”
“好吧。”秦阿瑶不满的用袖子抹了把脸,正色道:“包大人,这是曲院街大柳树成的精,身负十二条人命,今天人给你搁这儿了,剩下的你自己审吧。”
她说着扭头便走,展昭忙拦住她:“姑娘,案情还没……”
“展昭,我穿这个好不好看?”秦阿瑶展了臂,原地转了个圈给他看嫁衣,展昭一窒,道:“自然是好看,只是姑娘拿人,还得有证据。”
听了展昭夸奖她有些沾沾自喜,这才道:“你去曲院街的大柳树底下挖呀,他被我封了法术,作不了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