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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伊人水一方 ...


  •   寄虹心虚,“你跟踪我做什么?”

      严冰朝她身后扬扬下巴。

      她回头,小白立刻热情地摇起尾巴。

      严冰把菜刀放旁边,“你想回家?”

      寄虹仰望高大的院墙,夜色眸色两茫茫。“娘的牌位在里头。”

      严冰心头一跳。朦胧星光下,两个人相对默立,一个仰望,一个垂眸,气氛忽然有点感伤。

      “严冰……”

      他抬眸。

      “典当之事是你托伍掌柜相助的吗?”寄虹看入他双眼,眸中星光点点。

      严冰措不及防被那星光晃了心神,不自在地别开脸,“……你说是就是吧。”

      “谢谢你。”

      严冰僵了一下,机械地点点头,迈着三分顺拐的步子往外走。小白毛茸茸的脑袋拱了她一下,似是道别,扭着屁股追上主人。

      他却又停步,指指菜刀,“别这么干了,被发现要入罪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她在目光逼视下被迫点头,他才离去。

      离月底没剩几日了,赎窑的银子依旧没有着落,寄云的家用也捉襟见肘,无奈之下,她把偏院收拾出来准备出租,正巧遇上寻租的姚晟。

      寄云领他看过房间,局促地说:“刚打扫的,你看缺什么,屋子不大,你看两个人够住吗,那个,偏门一锁就是独院,你看行不行?”

      家具齐全,屋里屋外都干净,姚晟十分高兴,“行!租金多少?”

      寄云被问住了,她不了解市价,犹豫地报了个数,“你看……二两银子行不?”见姚晟一愣,急急道:“还可商量,你看多少合适?”

      他笑了,“市面上这样的房子起码五两起。”递过一张十两的银票,“这是押金和一个月的租金。”

      她低声谢过,“还缺什么?”

      “床柜桌椅都有,直接就能住了。”

      寄云走后不久,寄虹领着丫鬟来了,两人抱着新被新帐,麻利地撤旧换新,姚晟感激地说:“旧的不破不烂还能用,换新的做什么?”

      寄虹笑说:“姐姐说了,孩子不能凑合,新的舒坦。”

      姚晟心里热乎乎的。

      当晚天天在床上滚来滚去,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卷。姚晟笑骂:“猴崽子瞎折腾,还不睡?”

      天天安静一会,小声说:“我能去你床上睡吗?”

      “过来。”

      天天欢呼着钻进姚晟的被窝,一头乱毛枕着他的胳膊。姚晟感觉他躺下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舒展下来。

      “喜欢这儿?”

      天天闭眼往他怀里挤了挤,许久才轻轻地说:“爹,咱们终于又有家了。”

      天天甜甜入梦,而姚晟望了半宿帐顶,百感交集。眼前的一切恍如梦境,归根结底要感谢霍家女子。

      霍家姐妹却是一人欢喜一人忧。赵财休假回家,窝了一肚子火朝寄云发泄,原来沙坤的船进入码头却不交税,还把催税的赵财扔下船。

      寄虹听说沙坤现身茂城,立刻雇船沿青河东下,无论如何要啃下沙坤这块硬骨头,否则霍家窑厂朝不保夕。

      青河两岸风光旖旎,她却无心欣赏。听说沙坤横行霸道,想来必不会甘心认账。她向船工打听,“大哥经常往来青坪茂城,可曾听说沙坤这人?”

      船工笑得暧昧,“姑娘行色匆匆是去找煞老大啊——”最后的“啊”字拖得老长,拐了几道弯。

      寄虹听出弦外之音,按下愠色,“他欠债不还,我此去是为追债。”

      船工的笑容便冷了,“你要找煞老大的麻烦,胆够肥呀!”

      他猛地一压船身,船头突然下沉,寄虹一个跟头栽进河里,灌进几口水,在船工讥笑声中浮出水面,怒气冲冲,“呸!蛇鼠一窝!”

      船工将她的包袱抛进河里,“你要找他的麻烦,先解决自己的麻烦吧!”小船飞快离去。

      暮色沉沉压下,寄虹无依无傍地飘在水中央,四下不见一人。她咽下酸楚,挎着包袱往岸边游去,只觉秋夜的河水冰冷难捱。

      “霍寄虹!”身后传来遥遥的清朗男声,宛如雪中送炭。

      她惊喜回头,一艘悬挂着左“督”右“陶”两只灯笼的官船驶近,青衫男子立于舷边,望着水中且浮且沉的白衣女子,晃碎一河如霜月光。

      有诗悄然跃上心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船至近前,他俯身将她拉上甲板。本欲询问是何缘故,见冷风里她微微发抖,便叫她进舱更衣。

      寄虹到船舱中解开包袱,发现衣物全都浸湿,便隔着舱门唤他,“我衣衫尽湿,可否劳你上岸买套女子衣装?”

      门外严冰和小夏低声商量后道:“此处无村镇,前面不远即是码头,不如你……”声音踌躇渐低。

      寄虹以为让她忍耐片刻,便道:“好。”

      “……先穿我的衣服吧。”

      两人话音同时落下,同时红了脸,闭了口。她听见他在门前默立片刻后,静悄悄走开了,脚步声里透着尴尬。

      船到茂城码头时已是深夜,岸上却喧吵如沸,点点火光穿梭来往,伴着呼喝斥骂之声。严冰凝目细看,见举着火把的人布甲长刀,竟是茂城军营中的官兵,正在搜查过往船只。能惊动军队漏夜搜查,定是非同寻常的大案。但他是出公差,乘官船,挂督陶署的灯笼标记身份,想来官兵不会骚扰。

      他叫小夏上岸买套女装,自己便到下层舱室和衣小憩。刚阖上眼,上层寄虹的舱室中“咚”地响了一声,像是有人跌倒,他随手敲敲舱顶的木板,“怎么了?”

      半晌无人答话。

      严冰担心她身子不适,出舱到她门前,提高声音问:“霍寄虹你没事吧?”

      这次里头传出嗑嗑巴巴的回答,“没、没、没事。”

      冻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严冰欲待再问,船身猛地一晃,几个官兵跳上船头,围拢他的火把在黑夜中分外刺目。

      为首的穿着队正的服饰,斜一眼督陶署的灯笼,又见眼前男子气度雍容,料想是衙门里的官,说话便客气几分,“半夜打扰,抱歉得很,卑职是公务在身,奉命搜查要犯沙坤,还请行个方便。”

      严冰哼了一声,“你是说我衙门的官船窝藏犯人?”

      他态度倨傲,队正倒越发恭敬,“不敢不敢,只是事关重大,不可推托,卑职略看一看便走。”

      严冰见他坚持,便不多作口舌之争,推开下层舱门,“那就快些了事。”

      队正连声答应,带人四处看过,又来到上层舱门,抬手要推,严冰横臂挡开,“够了,折腾半宿,人困马乏,别耽误我睡觉。”

      三拜九叩都过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忽然阻拦不免叫队正心生疑惑,他蛮横地推开严冰,闯进舱中。

      不想死寂得能闹鬼的舱中竟有一名女子正襟危坐在床边,帷帐低垂,发髻随意地松散着,身上套件大好几圈的男子长衫,系紧的腰带反凸显出曼妙的身姿。大概被吓着了,她紧张得说不出话。

      队正顿住脚步,心想原来船舱藏娇,公干寻欢两不误,怪不得着急睡觉呢。

      严冰大步跨入,奇怪地看了莫名缄默的寄虹一眼,两人视线相触的刹那,她动了动唇,虽未出声,但一双眸子里波光浮动,似有千言万语。

      短短一眼间,他看见她脸色苍白,脊背僵硬地挺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几乎要扯裂了。

      她在害怕。

      她望他的那一眼,是求救。

      严冰瞬间了悟,沙坤恐怕就在寄虹身后的床帐中。

      队正向前走去,她紧抿双唇,身子却止不住微微颤抖,眸中盈盈似欲落泪。

      他翻来覆去地权衡利弊,若他不理此事,无论发生何事均可推得一干二净,但沙坤会否对她不利?若出手相助,万一东窗事发,他可能担上共犯之名,重则人头落地。与他毫无干系,何必要惹上这没头没脑的官司?

      但她的泪光在眼前挥之不去。

      队正已走到她身前,“姑娘……”

      寄虹身子忽地一震,溢出一声低呼,声音里满是恐惧。

      顷刻间,利弊权衡烟消云散,严冰闪身挡在她面前,把队正拉到角落,“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兄弟都是混公门的,我行过你方便,你也卖我个方便如何?”偷偷把银票塞到他手中。

      队正看看严冰欲盖弥彰的眼神,再看看姑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衣裳,感觉那密不透风的帷帐里肯定是一床春色。人家的风流韵事本来也不干他的事,他乐得卖个人情,把银票揣进怀里,大声说:“都查过了,并无要犯,这便走了。”冲严冰挤挤眼,“好生歇息。”

      严冰心领神会地假笑。站在门口,目送官兵上岸,火光远远瞧不见了,又等待片刻,周遭彻底安静下来,他闩上舱门,转过身,已是一副冷峻神情。

      “阁下何必跟姑娘家过不去,冲我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伊人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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