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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石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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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兮坐在白鹤身边,她若不是知道这里有他的话,于兮是丝毫不会感觉出来这石室里还有个人存在的。
白鹤静坐着不动,也听不到他丝毫的呼吸声,于兮心想,原来武功高真的可以这样,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在对手毫无戒备的时候出手,杀人于无形。
她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拥有这样高超的武功,想着自己一人一剑行侠仗义浪迹天涯,在某个偏远的地方找到多年前被卖的娘,她可能会在一家富庶的人家做工,虽然已经年老,脸上曾经那种奕奕的神采已不复存在,但生活平淡,健健康康。然后自己会带着娘找到一处世外桃源,那里有山有水,两个人就这样慢慢走完剩下的时光。
她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不适合当个闯江湖的大侠,她心里还是向往着平静的生活,白鹤跟她是截然不同吧。曾经在轻音阁,她亲眼见过白鹤手起刀落十几条人命瞬间就没了,他也许早就适应了打打杀杀的生活,永远都不会归于山林村野中去吧。
于兮想着想着思绪就凝固了起来,慢慢地她就睡着了。石室里更加静谧,于兮缓缓地把头歪在了身边人的肩膀上。
两人在幽闭的环境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鹤只觉得肚子饿了,肩膀也被于兮靠得酸麻,他动了动右臂,于兮醒过来,摸了摸发干的嘴角。
“这种情况下也能睡着,你是真的不适合走江湖。”
于兮四下看看才想起自己还被困在一个漆黑的石室里,说话的这个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白鹤,“走江湖不也是要睡觉的吗?”
“你现在被人家关起来了,睡得这么死,说不定人家随便一个暗器就把你了结了。”
于兮点点头,“你看起来很担心我们会死?”
“没有,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难道不担心我们会出不去?”
白鹤捏了捏发酸的肩膀,“白雉天天跟我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肯定能出去。”
“既然不担心你为什么不睡一会儿呢?”
“你把我肩膀都压麻了,我怎么能睡得着?”
“那你为什么…”
白鹤打断她,“别说了,没有那么多话可以问的。”
头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着石块。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盖子般的石板从中裂开缓缓形成一道缺口,原来这石板是一道石门,方才的声响估计是有人触动了机关,他们才得以获救。
白鹤一把拉过于兮,揽着她的腰往上轻轻一跃,人就到了地面。一道白影从远处一闪而过,白鹤急忙追过去,于兮也提着裙子跟上。可那抹白色消失得太快,两人刚赶到它方才的位置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救命呀,谁来救救我,我有好多银子的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救命呀!”
“是白雉的声音。”于兮扯扯白鹤的袖子。
白鹤看了看脚前的粗麻绳,又看了看麻绳前深不见底的大洞,呼喊声就是从那下面传来的。他蹲下身把粗麻绳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后将已断系在身边的一块巨石上,另一端抛下了洞口。
下面静了静,立刻又响起声音。
“师兄你看我就说会有人来救我们。”
接着绳子绷直,有人在下面使力,没一会儿,白雉的头就从洞口探了出来。
“于姐姐,鹤师兄,是你们呀!”
他动作蠢笨地往上爬,于兮赶紧去扶。
“你们掉到哪里去了,我喊了好久都没见你们出现。”
白雉累的气喘吁吁,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白雀则谢绝了于兮想要帮忙的好意,手上一扯借力在石壁上蹬起,一个空翻,人就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我们刚才掉到那个洞里了”于兮说着望了望眼前深不见底的洞,“头顶上盖了好大的一块石板,倒是没有这个深。”
白雀正在系腰间的佩剑,“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那个石头忽然就裂开了,然后…”
“这里面不止我们几个。”白鹤生生截断了她的话,“刚才有个人在这儿,估计我们那儿的机关是他打开的,这绳子也是他放下的。”
白雉一下子站起身,说道:“肯定是个温柔的女子。”
白雀倒摸不着头脑了,“何以见得?”
“我们掉下去之前不是有女人的哭声吗,你听现在没有了,估计是哪个漂亮温柔的姐姐在此地练习舞技被我们给打扰了。”
“哭成那个样子,估计是幽怨吧,怎么可能是温柔。”于兮自顾自地摇摇头,“可她为什么要救我们呢?”
“哎呀人家心善不行吗,要是你在街上遇见被恶霸欺负的女孩儿你会袖手旁观吗?”白雉说着要往回走,“咱们赶紧回去吧,这儿估计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能是没什么特别的呢,明明就很古怪,轻音阁下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密道,没准和它重新出现有关呢。”于兮赶紧去拦他。
白雀表示赞同,“于姑娘说得对,这一切都太蹊跷了,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
“我不管,这下面机关重重根本就是人家防贼用的,万一这是轻音阁的钱库,装得都是金银珠宝之类的,我们还不得被人家当做盗贼,名声还要不要了?”
“怎么,你还在乎你的名声?”白鹤走到白雉面前,“你不会是怕了吧?”
“怕…怕了怎么样,咱们赶紧办完正事走吧。”
白鹤却忽然来了兴致的样子,“这下面这么好玩,当然要去看看了。”
语毕他冷不丁在白雉前胸一点,封了他的穴道,白雉立刻就动弹不得。
“这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只是让你不要乱跑。”白鹤把泥塑似的白雉往白雀身边一推,要不是白雀手快扶住他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白鹤在前,于兮和白雀扶着僵硬的白雉,就这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才发现,自己彻底迷失了方向。
这密道简直是个巨大的迷宫,
又转过两个路口之后,墙壁上突然多了一个发光的珠子,幽幽蓝光嵌在石璧里,像一个巨大的眼睛。
“这会不会是机关?”于兮说着就要往那边走。
“等一下!”白雉突然大叫,“你们先把我挪得远一点,别一会儿有暗器什么的出现射中我。”
白雀拖着僵硬的白雉就要往后挪,没想到白雉又大叫。
“等一下!”
白雀有点不耐烦了,“又怎么了?”
“能不能让鹤师兄给我解了穴?”
“不能。”白鹤冷冰冰的,显然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那鹤师兄你来保护我,不然我就大喊大叫,把轻音阁的人招来。”
“你现在就在大喊大叫。”
白雉早就料到他不会同意,于是使出了杀手锏,“我腰上可是有师妹给我系上的雪蛛丝,你现在不保护我我就黏住你,我不回云漫山师父就得让她来找我,这样她天天都会来烦你。”
白雀点点头,“白雉说的有道理。”
要不是密道太暗,几个人就能清楚地看到白鹤快要完全翻上来的眼白,他跃至白雉身前,用一只手提住他往后走,白雀则往发蓝光的珠子那边去。
“等一下!”
“你有完没完?”白鹤也冲他喊道,“还有多少要求?”
“不是师兄,我感觉…”白雉咽了一口唾沫,“我感觉我踩到了一个机关。”
话音刚落,珠子的光由蓝变红,霎时四面八方凭空出现几道石璧,四周都在摇晃,石璧开始不停地移换位置,很快两拨人就被隔开。
于兮脚下又是一空,就和白雀一起掉进了个狭小的石棺。
一切很快就静下来,两人用力去推棺盖,它却纹丝不动,白雀用佩剑去砍它也丝毫未损。又只是一瞬间,于兮又陷入困境。
白雀砍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于姑娘你怕不怕?”
于兮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强撑着说道:“还好,有一点点怕。”
“这石头蹊跷的很,我用剑居然也劈不开它。”
于兮把头侧过来,“你是害怕了吗?”语毕她拉住白雀的袖子,“虽然我也有点怕,但这里进的来一定就能出的去,你别怕。”
白雀没有于兮那么乐观,他的手依旧不停地在壁上摸索,试图找到一点突起或是凹陷,哪怕不是真正的机关,哪怕是因石料打磨出错弄出的瑕疵也好,可天不遂人愿,整个石棺光滑地连一条缝都没有。
白雀心下不禁凉了几分,老天难道连这一丝慰藉都不肯给我吗?转念想到自己还有大把的年华,师父新编纂的剑法还未学全,还盼望着有朝一日与白鹤一较高下,这些难道都注定成泡影了吗?
白雀不免更觉悲凉,自小就做着接手云漫山的准备,他一直以来都笃定不移,师父虽偏爱白鹤,但她总会见到自己的努力,临终前定会让自己承接掌门之位。他连接任教主大典的流程都在脑子里过了千百遍,甚至于宴席上有哪道菜肴,哪种美酒都思考了无数次。
“我此生也许就要折在这里了。”
于兮听到他的慨叹,哑然失笑,他竟这样怕死吗,若身旁之人是白鹤,定不会如此消极的,刚刚在石室他坦然自若的样子跟现在颓然的白雀真可谓天壤之别。
“你别担心,我们两个人一起在这儿,总会有办法的。”
只是一句简单的安慰,落在白雀心里像是响起一声惊雷。
他的思绪冲破了禁锢身体的石棺,辗转回到多年前。
不知是何年何月,或许是他四岁又或许是五岁的光景,细雪簌簌,寒意刺骨,整个宫室静悄悄的,只有娘不断的呵气声在耳边响起。
而周遭除去他们母子二人的躯体外,唯一还散发着热气的就只有桌上的一盏豆油灯。
女人停下为他呵气的动作,起身灭了灯。
他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她,女人重新抱起他,幽幽道:“现在点着,油用光了入夜可怎么办呢?”
孩子还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
女人心疼地抱紧他,极力用自己的体温去包裹他。孩子渐渐哭累了,女人依旧紧紧抱住他,小声地安慰道;“琰儿别怕,我们两个一起在这儿,别怕,娘会想办法的。”
接着女人唱起歌谣,那是孩童听不懂的语言,但他认真地听着曲调。调子婉转悠长,像是草原上巫师对月而施的咒语,亦或是幽静湖畔居士仰望星河的叹息。
白雀转过脸来看于兮,脑子里响起了那首歌谣,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子若不是和白鹤有着些许关联该有多好。
于兮看他默默地看着自己,以为他仍旧害怕,“原来在扬州的时候,街口的婆婆替我算过命,我的命可长了,既然我不会四你也不会死的,放心。”
白雀淡淡地笑了起来,“那都是唬人的。”
“才不是呢,婆婆收了我十文钱,足够吃好几碗馄饨了。”
白雀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那等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去吃馄饨吧。”
于兮看他神情放松下来,心里的石头也着了地,她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白雀也伸出小指,轻轻地勾了一下,“嗯,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