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绕》莫蜚fey

9、九、吁嗟鸠兮，桑葚虽好莫贪吃

　　这几日来，九安似乎话少了许多，常坐在凉亭里发呆。将军夫人看在眼里，却不知她是突然为什么变得安静了。
　　九安独个儿坐在莲花池中心的小亭里，下巴抵着栏杆，呆望着湖面发呆。荷花已经开过了，水面上只剩些蔫头耷脑的枯荷，偶尔有两片绿叶，叶下似乎偶尔有小鱼游过，又好像没有。九安把周围的事物都看在眼里，又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似乎心里一片清明无波无澜，又好像乱成一团麻，找不到头绪。
　　正发着呆，一只温柔的手抚上了她的头发。一回头，果然是娘亲。“这几日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哪里不舒服吗？”九安把头靠在娘亲怀里，蔫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心里有好多事飞来飞去，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事。只是烦忧，却不知在为什么烦忧。”
　　夫人抚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唇角勾起一丝浅笑，低头问她，“我家阿九莫不是患了相思病了？”九安又羞又恼，从夫人怀里挣出来，气鼓鼓地也不理人。
　　“翠云庵今日送了帖子来，说是今日打开了山中的冰窟，取了今年的水果出来。明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翠云庵是京城北郊五峰山上一处尼姑庵，受将军府的供奉，山中有一处天然冰窟。五峰山上果木繁多，山腰上又有一处天然冰窟。每年夏天，庵中的众尼都会把吃不完的水果封存在冰窟中，待各种水果都下市了，再取出来食用，这样一年之中，能总有新鲜水果吃。九安手托腮趴在栏杆上，默默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管家佟福已经备好了车马，十余个丫鬟仆妇并七八个小厮，拥着一辆青篷马车离开京城，往北郊五峰山去了。一路上，夫人不时指点车外的景色给九安瞧，九安却一直兴致缺缺的样子，让夫人倍感无奈。
　　将近中午，一行人到了翠云庵，与住持稍作寒暄，将军夫人和九安便在庵内用了素斋，虽全是素食，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九安吃的很是开心。
　　吃过午饭，众人坐在小厅喝茶，住持让人取了各样水果过来，桃子、杏儿、桑葚等等，皆新鲜水嫩，好像刚从树上摘的一般。将军夫人与住持闲聊，九安听着无趣，要出去逛逛，住持便命一个 小尼装了各色水果点心，陪九安去外面坐坐。
　　九安坐在园中石凳上，依旧是不知望着何处发呆。忽地，几只麻雀飞来，啄食桌上的果子，那小尼慌忙用袖子赶鸟。九安轻笑一下道，“赶它做什么，且让它吃点果子吧。”说着用手捡了几粒桑葚扔给那些鸟儿。小尼姑忙拦着说道，“佟小姐，这些小雀子可不能吃桑葚的。这桑葚太甜，天气热，容易生出些许酒气，咱们吃了倒是没什么，这小雀子个头太小，稍吃多点是要醉的。倒不怕它们吃，只是它们吃醉了，容易被林子里的野猫野狗的抓住吃掉呢。”九安听了这话倒一愣，道“《诗经》里说，‘吁嗟鸠兮，无食桑葚’，不想竟是确有其事。”“小姐说的是什么？”九安回过神来，对小尼姑笑笑说道，“《诗经》卫风中，有一首讲女子的心上人变心的故事。里面说‘吁嗟鸠兮，无食桑葚。吁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夫子说，斑鸠这样的小鸟，会因为贪吃桑葚而醉倒。当时听着觉得稀奇，不想竟是真的。”夫子……提到夫子，九安心中又涌起一片愁云。
　　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我对他又是怎样的心思？这几日来，九安日日都在琢磨。他两人本是师徒，自己却常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脸红心跳。而他那日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似乎是说，他喜欢我？他喜欢我？那我呢？我是不是喜欢他？什么是喜欢？我为什么喜欢他？
　　一团一团的疑问萦绕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毕竟，我和他是师徒。毕竟，我阅历还浅，连情之一字还不清楚。毕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在翠云庵附近稍做游览，将军夫人一行人准备回府了。住持命人装了几篮果子给夫人带回去慢慢品尝。
　　回到府中，九安回到自己房间，让小丫鬟取了花笺笔墨，装了些果子，写了几个字，让一并送到柳夫子那里去。
　　溿溪收到果篮，打开盖子见到一张小笺，上面八个小字，俊秀端正，笔锋却稍带犹豫——“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他自然是知道，这句诗后面是什么。——姑娘啊，不要和男子沉溺于情爱之中，男子还能够从中解脱，女子沉迷于此，终难释怀。
　　他自然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从未想过会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