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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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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够了……”轻轻地一声叹,逸出在一人的嘴边。
      原本匍匐在地上,满身鲜血似乎毫无生机的人忽地说话了,这一下骤然,把在他身边本就处于诡异心惊状态的沈琬心吓得心口一跳,不由倒退半步,微张了樱唇怔怔地看着发音的那个人,半天不能言语。
      “不好,不够,永远不够!”此人没有预兆的说话却似乎早在楚胜依意料之中,她不惊不慌地睨着地下的血人,微微勾起唇角。“终于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假装昏迷过去?!想不到啊,只是区区吓了一下你的心上人,你便忍不住了?”
      “你我之事,本与琬心无关,你又何必把她牵扯进来?”地上的人虚弱地吐出一句,竟似费了全身的力气,一句话断了几次才说全。
      “无关?自我们结下婚约,自你答应我以后,自她向你吐露什么旧日的秘密之后,她,就无法置身事外了。对吧,沈琬心?”楚胜依微微转头,面向琬心。
      “当然。燕郎之事我岂能袖手旁观。”沈琬心回过神来,一挺胸脯,眼角也不扫楚胜依一眼,却是蹲下凑到燕鈭幽身边,低低轻吟:“燕郎,你觉得如何了?你的事,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何况,此事本与我有关,甚至可以说是我引起的,连累你落到如此景况……”她看着燕鈭幽呼吸急促,伤口迸裂汩汩流出的鲜血,似是有所感应他刀削般的痛苦,心中又急又慌又担心,却苦于燕鈭幽满身的触目伤痕,让人不知从何下手,方能减轻他的痛苦。
      “呵呵,好一段郎情妾意,好一对同命鸳鸯……可惜我不是什么文人墨士,风流才子,否则必将你们如此感人至深的画面书之以书,流传百世,供人传颂……”楚胜依语带调侃,脸上似笑非笑,不知是怒是喜。
      “不过,就到此为止吧。”楚胜依脸色一正,看着地下的燕鈭幽。“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把那个秘密吐露出来么?”她上前一拉沈琬心,把她扯了过来,手紧紧地制住沈琬心的挣扎,楚胜依冷冷喝道。“若是再给我拖延,恐怕,你这位心上人,便要香消玉殒,与你永别了。我想,你也不希望我辣手摧花吧?”
      “唉……”轻轻的一声叹息,里面凝聚着多少犹疑、多少矛盾、多少不甘、多少多少……才令他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关乎他,甚至是整个幽雲庄未来命运的决定。燕鈭幽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是此刻,他不得不屈服了,为了他所爱的女人。
      “我告诉你,七窍玲珑珠,就收藏在我的书房内……”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由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徐徐续道:“在后边书架的第二排,有一个紫檀木制成的方盒,那里面有一粒乌黑的药丸,把它放入薰紫鼎中依盒底的秘要熬制七七四十九天,便能得到你所要的东西……”说完,他似已气竭,多日来苦苦支撑的身体与精神终告不支,无法忍受心脏似要奔腾而出的剧痛与心底的悲愤苦闷,燕鈭幽眼前一黑,一下昏死了过去。

      待得悠悠醒转,眼前又是另一番光景。
      雪白的帘帐如流水般微微荡漾,鼻间有抹沁然的馨香,与之前的黑暗腐败,恶臭难当的黑牢,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燕鈭幽几疑自己已经升天,逃脱尘世无尽的煎熬。
      “燕郎,你醒了??你觉得如何了?好些了吗?”耳畔,传来一声惊喜的娇呼,连着一叠声的问话,让燕鈭幽觉得顷刻从无忧无虑的天界跌回到了苦痛的凡尘俗世,身体各处的伤口似有感应地立刻痛了起来,皮下的神经末梢惊人地敏感,麻辣从全身各个地方蜂拥而来,无所不至。
      “如何,还是很痛么?我已经给你抹了上好的金创药,你忍着点,一会儿就会好点的了。”沈琬心一双秋水盈盈地望着燕鈭幽,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不、痛……”燕鈭幽张开嘴正待安慰琬心,却惊觉自己的喉咙如火燎般烧烫,声音嘶哑而难辨。
      “燕郎,你发烧了,先别急着说话。”沈琬心体贴地为燕鈭幽在额头敷上一块毛巾。“我先给你倒杯水,缓缓再说吧。”
      燕鈭幽微微点头,四肢却依旧无力。是被楚胜依折磨得不似人形了吗?现在想来,那几天,都不知如何熬过来的……
      “来,水。”不知何时,沈琬心已经擎了一杯水过来,用小勺子慢慢地喂燕鈭幽喝下,直到杯空,他的嘴唇方才有一丝润色。
      “这……是哪里?”燕鈭幽沙哑着嗓子问道,看周围的布置,应该已经离开了黑牢。
      “哦,这里啊……”沈琬心听此一问,眼睛不由黯淡了下来。“这里仍旧是那个楚胜依的地方,是原本软禁我的房间。她说不知你那天所言是真是假,要待验证属实之后,方才发落我们……”
      “发落?”燕鈭幽不顾诸身的剧痛,强扯着冷冷一笑。“难道她当真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大局,而我们真的就被钉在她案上,不能动弹,任人鱼肉?”
      “鈭幽?”沈琬心微微一惊,却又有一喜,燕鈭幽此言,似乎另有玄机。
      “琬心,你真的只道我完全被那个妖女控制住,不能反抗,方才落到如斯田地么?”燕鈭幽嘲讽地一笑。“其实,我是故意的。若非如此,我怎能知道她的真面目?若非如此,我怎能听到她肆无忌惮的图谋?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再见到你?”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调由咄咄逼人变为温软柔和。
      燕鈭幽的眼神放软慢慢地把视线投向沈琬心,温柔一笑,“只要看到你没事,我受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鈭幽……”沈琬心听到此言,心中真是百味杂陈,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燕鈭幽的这么一番话,让她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应对,心中柔肠百结,却又虚荡无力。说他情深呢,他又曾经绝情以对,伤透自身;说他无情呢,他又如此深情一往,为己身受梳洗之刑;说他糊涂呢,他又似把一切都分析得井井有条;说他聪明呢,却又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半晌,她方才悠悠道:“都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若说假的,你又一片情深,若说真的,你又何必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燕郎,你这是在强撑不肯面对事实还是真的另有别的想法啊?”
      “琬心,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呀?”燕鈭幽微微一笑,目光掠过沈琬心,不知投向虚空的何处,半晌方收回,徐徐道:“很快,很快的你便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燕鈭幽,你竟然敢骗我?”楚胜依怒气冲冲地冲入房中,却是人去房空,只留一封白笺展在案上。
      信笺被楚胜依猛力开门所带的那阵风吹起,慢慢地飘落在地上,笺上是一手潇洒飞扬的字体:得汝之梳洗,通经活骨;予汝之乌丸,磨炼心骨;七七四十九,让吾脱困苦;九九八十一,歼汝之全土!
      “燕鈭幽,你走不掉的!”气急败坏的楚胜依指尖一热,手中的笺纸崩然裂开,化作飞絮。“我定要让你如这张纸一般,碎成万段!!”
      信笺碎成片片,雪白的纸在空中缓缓飞舞,如同外面又飘起来的飞雪,雪花絮絮,又能承载多少人的苦与痛?白雪渺渺,又能传送多少人的狡狯谲诡?
      燕鈭幽,你以为你真的逃得掉么?我还有的后着,是你怎样,都料想不到的!楚胜依缓缓平下气来,樱唇勾起,笑若春花。这一着,必将让你……

      “鈭幽,你怎么知道此处有暗道,可以让我们逃出来?”走出漆黑的地道,迎着冬日里微醺的阳光,沈琬心有种逃出生天,恍然有如隔世的感觉,室外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便连平常呼吸的空气也是如此的清新,沁人心扉。
      “根据我多日困在黑牢的感觉,还有你对我的描述,我断定监禁我们之所,是离幽雲庄不远的地方,而幽雲庄不远的梨园早就被人废弃多时,最适合这些见不得光之人进行隐匿活动,我便大胆推测此处便是梨园的地底。而梨园我小时候经常过来玩耍,因此有一次偶然发现了它底下的地道,虽没有认真探究过,但相信可以直通出来,便与你姑且一试,果然没错。”燕鈭幽掩了掩双目,漫天的白雪是如此地扎人刺眼。
      “原来你也是推测而已?怎的之前说的如此笃定?”沈琬心嗔怨地说了一句。
      “若非如此,你怎的肯跟我冒险,若非如此,你岂不是一路萎靡下去了吗?”燕鈭幽微微一笑,状似取笑她之前的忧心忡忡。
      “那,此刻,我们是回幽雲庄么?”
      “不,不能,楚胜依见我们逃脱了,必会在幽雲庄暗行布置,好让我们回去求助时把一网成擒,若是我们此刻贸然回去,岂不中了她的圈套,自投罗网了吗?”燕鈭幽微微沉吟,摇头说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呢?”沈琬心点头同意,却同时一筹莫展。
      “梵潇别院。”燕鈭幽默默吟出一个名字。
      “梵潇别院?”沈琬心愕然。
      “是,那是我的一处密所,楚胜依目前应该还不知道此处,所以应该是安全的。”燕鈭幽徐徐道,迎着飘雪,眼眸微眯。“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回幽雲庄拿回一物。”
      “回幽雲庄?你刚才不是说那里很危险么?怎么还去?况且……”沈琬心忧心忡忡地看着燕鈭幽,黑色的貂领披风掩不住底下淡红的乍现,微微的血水似乎还从衣衫内析出,淡淡晕了出来。“况且你现在的身体还没好,这么虚弱,怎么还能到处走呢?”
      “嗯,虽然我目前的状况是不宜多动。但此事不能担搁,非去不可……”燕鈭幽握紧拳头道,似想积聚起身体的力量,激发起储存在身体内的潜能。
      “为什么呢?什么事这么重要,非要投进去呢?”沈琬心轻轻拉起燕鈭幽的手,心疼地把它慢慢掰开。
      “那是关乎我,关乎幽雲庄生死存亡的大事,不得不去,若是那样东西晚去一步被楚胜依发现了,那就麻烦了。况且……”燕鈭幽反握住沈琬心的纤手,眼神执着。“为了你,我也要快点好起来。那样东西对我伤势的复原会有很大的帮助。”
      沈琬心心中一动,紧紧扣住燕鈭幽的手,两人十指冰冷,心中却有暖意传递。“既然如此重要,还是我去罢。”
      “你……?”燕鈭幽微微一愣,似是想不到她会有此话。
      “对,你的身体如此虚弱,还要以身涉险,我如何放心?何况,即使我一时不慎被楚胜依发现,也与大局无碍……”
      “不,琬心,你……”燕鈭幽眼眶一热,张口便要拒绝。
      “鈭幽!”沈琬心重重一握燕鈭幽的手。“一个你远重于千百万个我,难道你不是想延续幽雲庄多年的基业么?若是你有什么意外,幽雲庄便无人可继了。放心,我此去会处处小心的,而楚胜依也许还没有发现我们逃脱的事。”
      “琬心……”燕鈭幽嗫嚅着嗡动着嘴唇,思前想后,脑海里天人交战,却半天没有发出声来。
      半晌,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好吧,琬心,如今就倚靠你了。我先告诉你一条除燕家人无人知道的秘道,通过此,你便可以直达幽雲庄的书房……”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吩咐了一番之后,沈琬心已经大概明了之前说与楚胜依的秘宝所在并非空穴来风,东西的确是在书房,只不过位置和外形稍微变更了一下,想是故布疑阵、混淆视听,好令楚胜依不会再留意书房里的其他物件。
      “琬心……”嘱咐到最后,燕鈭幽的眼掠过茫茫的雪地,远眺那似远又近的一抹乌黑,那是幽雲庄的屋檐一角,复又收回,投注在沈琬心身上,墨黑的瞳仁深深地注视着这个自动请缨赴险,看似柔弱、内心却是坚强无比的女子,心底的担忧又慢慢浮现上来。“琬心,此行十分危险,你……”
      “嗯,我会小心的。”沈琬心似乎看到燕鈭幽又有动摇之意,急忙截断他的话语说道。“一定会没有问题的。”
      把燕鈭幽小心安顿在附近的一间废弃的并不惹人注意的木屋后,沈琬心怀着忐忑的心思地踏上了直接通向幽雲庄书房的秘道。

      夜入星辰,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一动不动的燕鈭幽身上,他保持着这个静坐警备的姿势很久了,神色变幻不定,眉头紧紧锁起,为何琬心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莫非被发现了?
      燕鈭幽“噌”地想站起,却扯动了伤口,钻心之痛连着鲜血缓缓流出。
      他坐倒回椅子上,层层密汗从额角析出。
      莫非,这便是自己负心的报应?
      燕鈭幽苦涩地轻笑,琬心所受的苦,自己也回以百遍地一一尝遍,难道此行,还会赔上她的性命?
      不,也许自己不应把琬心再扯进来了。毕竟,她,为自己受的够多了。
      不,我得去找她!
      燕鈭幽忍着痛,缓缓站起,向门口走去。
      咿呀。
      忽地,门被外向里推开了。
      燕鈭幽忙向旁一闪,退到门后的阴影处。
      地上,缓缓现出了一个曲线玲珑的影子。
      “燕郎?”门外的人看到空落落的内室似乎有些惊疑,低低地略带试探地唤了一声。
      燕鈭幽呼出了一口气,从阴影处踱了出来,“琬心。”
      沈琬心似被门后的忽然人语吓了一跳,惊乍的微退几步,方才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止住。
      她凝视着燕鈭幽,忽地胶着在一处,柳眉一颦,踏上前来说道:“怎地不好好休息?你看,伤口又迸裂了吧?”
      燕鈭幽低头,看到胸前果然又染上了些许殷红,不由淡笑轻描淡写说道:“我见你这么久还没回来,有点担心……”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个样子,还不是反而要我担心嘛?!”沈琬心嗔怨地回他一眼,把一物事塞到燕鈭幽的怀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还好,幸不辱命啊。”
      燕鈭幽眼睛一亮,急忙打开,果然,便是藏在书房内的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东西。
      沈琬心回身掩上门,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对你这么重要?还能治疗你的伤势?”
      “你知道何谓七窍玲珑珠么?”听到此言,燕鈭幽抬起眼,看着沈琬心说道。
      沈琬心轻轻摇了摇头。忽而又似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那天在地牢里,你骗楚胜依的那个?我隐约听到你提到过……”
      “不错。楚胜依费尽心机,虚报身份接近我的目的便是为了这个……”
      “那……这个七窍玲珑珠到底是什么东西?”沈琬心试探问道。
      “七者,赤金银紫玉翡翠……”燕鈭幽闭上眼,缓缓道。紧紧阖起的浓密眼睫微微颤动,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思潮起伏,似已沉湎回当初父辈口中的辉煌日子,那是幽雲庄最鼎盛的一段时期,而这七窍玲珑珠便是自那时研制成功,瞬刻间震惊四海、名动江湖,成就一段武林传奇。
      “赤金银紫玉翡翠?是指颜色?赤红、黄金、银白、青紫……”沈琬心顺着语意一一推测道。
      “一半一半,赤金银紫自是代表着它幻变多端的颜色。而后面这玉翡翠,却是既代表着它的颜色,又蕴含着另外一层含义,它……是玲珑珠的窍。”燕鈭幽续道。
      “窍?”沈琬心闻言,神色变幻,一抹冷光掠过她的眼眸,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不错。窍!”燕鈭幽睁开眼,精光四射。“玉,自是指它的材质。而翡翠则是取自一双鸟儿的名字。雄赤曰翡,雌青曰翠。双翼齐飞,羽鸣翠翡。雌雄合体,七窍玲珑!”
      沈琬心似被燕鈭幽眼中猛然乍起的精光所慑,又似被他口中道出的气势所夺,忙敛下眼眸,心底不由暗暗一惊。一拿到此物,他恍似恢复了当初的运筹帷幄,睨视千里,全身的精神连带着魄力,都在顷刻间回来了。
      “呵,七窍玲珑珠,终于,我要用到你了!”燕鈭幽用两指轻轻拈起木盒中一粒并不起眼的墨丸。窗外的月光投射进来,似为它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光华浮动,隐隐透出一抹不凡之气。
      “这,这便是七窍玲珑珠?”沈琬心心中思潮迭起,为燕鈭幽一言所惊醒,却抬眼看见了那枚对燕鈭幽,对幽雲庄意义深重的七窍玲珑珠,望着那银色之丸,巨大的疑问夹杂着难以置信让她的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怎的……”
      “怎的如此不起眼,怎的如此黯淡无光,完全不符合你心目中所想的夺目耀眼?”燕鈭幽勾起唇角,代沈琬心接道。
      “呃……”沈琬心回过神,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些过分,喃喃道。“只是一下子跟你刚才所描述的对不上罢了。”
      “呵呵,我也觉得是。”燕鈭幽被她的困窘弄得一乐,郁结的心情似乎也因着七窍玲珑珠的重回轻松了不少。“没有见到它之前,我也是对它抱有很大的期望,结果嘛,恐怕也不比你的失望少……”
      “不过,它的疗伤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燕鈭幽的语气一变,按住胸口。“呃,怎的……”手中的墨丸脱手,却在即将掉落地上的瞬间,被一只手轻轻接了过来。
      “你……”燕鈭幽瞪大了眼睛,胸口急促起伏着,他胸腔里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都被挤压了出来,呼吸困难。
      “我……?我怎么了?”月夜下,冷冷的月光洒落在她的半边脸庞上,笑语盈盈却诡异万分。
      “你……你到底是谁?”
      “我?我自是你最爱的沈琬心啦……”她巧笑倩兮,还调皮地向燕鈭幽眨了眨眼。
      “不,你不是!”燕鈭幽大吼一声,似要把胸口的痛,与大意的悔都吼了出来。
      “唉,真不好玩……”‘沈琬心’耸耸肩,手在脸上一抹,月光映照下,竟然是另外一个面目。
      “果然,我早该注意到了……”燕鈭幽似是已有所料,对对方的变脸似乎并不讶异。“果然是你,楚胜依!”
      “哈,你现在才发觉?太迟了吧?!”楚胜依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媚态百生,
      “琬心呢,琬心被你发现了?”燕鈭幽淡淡垂下眼眸,冷静地问道。其实,他心底也明白,此时楚胜依能易容作沈琬心而来,那沈琬心,必是生机渺茫。
      “她?你现在还关心她??若没有她帮忙,我怎地能寻到此处?”楚胜依状似讶异地反问道。
      “不,我相信琬心,想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知从哪儿探知我在此处罢了,到了此时此刻,其实,你并不需要再离间我们……”燕鈭幽语气平缓地说道,没有一丝激动。
      “嗯?!”楚胜依微微一窒,得意的脸孔转为不屑。“好,难得你们倒还如此情深义重,不疑其他,那好,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到地府做一对不离不弃的同命鸳鸯吧。”
      手扬起,正待落下,忽而又停在半空中。
      燕鈭幽本是闭了眼等待杀势落下,便一了百了了。却不料风声一顿,他不由重又睁开眼来,嘴角轻嘲:“怎么了,杀不下手了?”
      楚胜依妖娆一笑,“自然,我对你是情根深种嘛,怎么舍得亲自下手杀你呢?何况,你身上还有我下的‘附心锁’,还是留着你慢慢享受那如影随形的附心之蚀吧?我倒要看看,你没了七窍玲珑珠来解毒和疗伤,又如何能忍受这种心脏一寸一寸被凌迟吞噬的痛苦?呵呵,这种毒,没有六个时辰是死不了的。若是你到时向我求求情,我也许心情好的话,也会为你止止痛也说不定哦。”
      “是可杀不可辱!”燕鈭幽一声厉喝,把慢慢积聚起来的力气都汇之于右手,右手猛力击出一掌,拍在胸口正正处,气血翻涌,浓稠的鲜血顿刻从喉咙大量涌出,他伸出沾满鲜红的手,指着怔愣的楚胜依激狂笑道:“便就算你得到了七窍玲珑珠又如何,你终极一生也寻不到它的使用之法……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凡人笑我痴,我却笑你傻,琬心,我来找你了,等我……”笑声慢慢低了下去,终至不可闻。
      待楚胜依回过神来时,俯下身一探,燕鈭幽经已气息皆无。
      “你这燕鈭幽,竟然连死都骗我??我不信,我偏不信,这个东西还有什么特别的用法不成?!我就不信我不会用它!!”楚胜依忿忿不平地把七窍玲珑珠收入怀中,还不服气地想踢地下的尸体来泄恨。
      “小依,他已死,你又何必再糟蹋于他呢?”幽幽的一声叹,传自门边。
      楚胜依眼睛一亮,收回待出的脚,奔到门边,“四姐,你来了?”
      咿呀,门开了,银白的月色洒了门外人一身,明眸光华,如水清澈,却悚然与楚胜依口中已然死去的沈琬心一般样貌
      “四姐,你看,真正的七窍玲珑珠已经在我手上了。你看我厉不厉害?”楚胜依献宝似的把怀中的墨丸掏出,笑语盈盈。
      “小依……”被称作四姐的女子微微一叹。“徒有其物,不得其法,有与无又有何差异?”
      “四姐,你都听到了?”楚胜依笑容一敛,低下眉眼说道:“这……这也许是燕鈭幽临死不服气,骗我们罢了……我就不相信……”
      “我相信他。”四姐低低一语,不重却是分外的斩钉截铁,把楚胜依未完的话都堵了回去。
      “四姐……”楚胜依定定盯住四姐的眼睛。“难道你当真动了真情?当初不是一早定好了计策,你使美人计,顶替那个早夭的沈琬心来幽雲庄,我再从中阻挠,让你们不得成婚,并在外施加压力,让他尽早向你吐露那七窍玲珑珠的秘密?”
      “是的,可是有时候感情岂是说控制就可以控制得了的呢?”四姐微微一晒,似是想起初进庄时燕鈭幽的坚冰一块,到慢慢溶解……到如今的执迷不悔……可惜啊,你我的相逢本是错误。
      “何况,小依,你可有依照我的吩咐去办?”四姐脸色一冷。“你趁我向谷主汇报之时,滥用私刑,竟对他动用了梳洗?!”
      “四姐……”楚胜依被其气势所迫,急忙辩解道:“我……我也是求快心切,想尽快让燕鈭幽说出七窍玲珑珠的所在罢了……”
      “住嘴!”四姐冷哼一声,眼睛深深地看入楚胜依水眸深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心,想在我之前取得功劳,好邀功罢了!连着这一次,我把收藏七窍玲珑珠的地方说与你知,你却在拿到之后,还来羞辱燕鈭幽,让他激愤而死,你可知,你可知……”四姐语声颤抖,难以成语。自己,自己就这么生生地看着燕鈭幽在眼前死去,却不敢现身见他最后一面,此中的心碎悲恸,又何能为外人道?
      “是,四姐,都是我不对。可是现在逝者已矣,我也不知道他会自己寻死啊……好了,现在规限回谷的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把玲珑珠交上去再说吧。”楚胜依见机不对,急忙折转话题说道。
      “嗯。”四姐收起哀思,默默点头道。
      走了几步,却又一顿。
      “四姐,怎么了?”楚胜依慌忙问道。
      四姐不语,手心微微吐劲,轰,旁边立刻应声出现了一个大坑。
      “我总得为他尽最后一分力。”
      她走入木屋,把燕鈭幽轻轻地放入坑中,黄土渐渐埋过他的脚,他的手,他的肩头,他的眼角,他的眉梢……
      燕郎,你好好安息吧……
      四姐洒落手中最后一坯黄土,沙土缓缓下落,漫过他不甘的眉眼。
      永别了,燕郎……
      四姐缓缓起身,眼眶中,似有热意下坠。
      悠悠有一声吟诵从远远飘来: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呵,原来,是离人泪……

      —— 完 ——
      2005.3.28.夜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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