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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天还没有大亮,杨四平已经从刘易山家的沙发上醒过来了,刘易山在另外一张沙发上睡着没有醒。厨房里有声音,那是刘易山的妻子在给他们做早餐,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刘易山哄回来了?!而且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三人吃过早餐,借着闲余时间,杨四平为市郊外的两个寻找儿子的老人送去几件衣服,还有一些别人送给他但自己却用不上的礼品也一并带了去。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过两位老人了,主要是他不知道怎样应付老妈妈的问题,他太怕露出马脚了。果然,他一下车,走进菜地,老太婆远远的就看到他了,她似乎是在盼着他来,一看到他,就老远的迎了上去,拉住他的手,问自己儿子的消息。杨四平又不能随意敷衍,只得小心的用在路上想好的措辞来回复,叫她不要担心,又说有一句古话叫做: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一边搪塞,一边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打开来,以便转移她的思维。他还没有坐好,老头子也已经扛着一把锄头从地里回来了。他说他们刚刚花了一点钱从地主婆那里租了几分地,就在离家不远的水沟边,正在翻过来要种一些白菜和青菜瓜果,以便再不用从别人那里厚着脸皮蹭菜吃。又说等到以后菜收了,好让杨四平也摘些回去。杨四平说自己单身一个人在城市里,懒得开伙,叫他们把菜种好了推到市场上去卖。两个老人为杨四平的再次破费显得很不好意思。杨四平就说只是随手拿到了,又说多数是别人过年过节送给自己的礼品,本来用不上,放着还占着地方,又怕放坏,浪费了太可惜。老头子就说,如果下次来还要带那么多东西就不要来了,来了也不会接待。说主要是人来了,来看一眼两个老骨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老太婆始终挂念着自己没有音讯的儿子,就说,要是有一点儿子的消息,比十倍这样的礼品都要值钱。老头子忙假意责骂她,又叫别让这件事忙坏了头脑,说自己找了两三年都没有结果,要想在短时间之内做到实在是强人所难。为了不让老太婆再围着这个事唠叨,他打发她去做午饭,他们要留杨四平在家吃过饭再走。杨四平忙摆手,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吃过午饭再走。因为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自己去做。老人就说他嫌弃他们的寒碜,杨四平借故有人正在外面的路口等着自己。老人又说这不是待客之道,天底下没有这们的道理,而历来他们是好客的,让客人这样走就等于侮辱了自己。老人一再挽留,杨四平再三推辞,并说如果老人再一味强求,他以后就再也不来了。老太婆已经淘好米,如今听到杨四平决意不留下吃午饭,就问他这下了锅的米怎么办,难不成要祭神?杨四平一时无法回答。此时,他的手机正好响起,他忙谎称有重要事务催着自己,并安慰两个老人,说等到他们的蔬菜收摘时一定来讨好些果蔬,又说这个电话事务非常重要,不得不去。两老人无法,只得任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人。
      电话是刘易山打来的,他问杨四平有没有忘记昨晚上答应过的事。杨四平谎称昨晚上喝多了,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听到对方大骂,他忙答应马上去为他办妥。

      杨四平把车开到朱莉的住所前,也就是原来刘易山和她住的地方。还没有敲门,他就觉得这里面很异样,不寻常的冷清。因为是星期天,他一路过来,街道上人来人往,而她的家里没有声音,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至从刘易山从这里搬出去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但是有几次,他因为事务从这条街道过,总是看到这个门口大大小小的停满了车,以至于有人抱怨过不了路绕道而走。也总能大老远听到她家里传出来的巨大的吆喝声,那是玩骰子赌大小赢者的喝彩声和输者的抱怨声。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打从这门前过,一定以为里面天天在演着精彩的戏剧。她的那些新朋旧友把她的家当作他们的俱乐部,当作娱乐的会所和快活的天堂。事隔多日不见,什么时候她这里竟变得门可罗雀?她犯了什么病?以至于断送了她仅有的爱好,凋敝了丰富多彩的家,把她所有的朋友都赶跑了?

      杨四平按了按门铃,良久没有回复,他再按门铃的时候,发现门原来是虚掩的。他轻轻推开门,发现里面的摆设已经不再熟悉,有点乱,一些牌具还没有收拾好,它们还在等着主人来临幸自己,可是谁知道,这种等待还需要多长时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这个为任何人都时刻准备打开的门里面,竟然没有人来。

      杨四平轻轻的叫了声“嫂子”,他听到卧室里朱莉没有气力的回答。他知道她已经听出自己来了。

      “你自己倒茶喝,看客厅里还有没有茶。”她说。

      “没有关系,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我来看看你。”杨四平找到角落里的饮水机,水桶里已经没有一滴水了,他又来敲她卧室的门,发现这扇门也是虚掩的,它不拒绝任何人进去。

      “是那人派你来看我的笑话吧?”她冷冷的问。

      “我听说嫂子身体缺周全,特地来看看。我能进来吗?”他问。

      “听着那两个字笑话,你若真心来看我,就叫我姐姐。门不需要敲,想进来就进来。”朱莉说。

      杨四平推门进来,看到朱莉正靠在床头,多久未见,他几乎不认识她了。此时,她眼窝深陷,面如白纸,且看起来头大身小,形销骨立。他深吃了一惊,把带来的礼品放在桌子上,说:

      “嫂子才多久没见,竟变得如此教人不敢相认?怎么如此不懂得照料自己,让人看着实在于心不忍。”

      “你是来猫哭耗子的吧?看我死了没有,回去好告诉那个该死不死的人,然后让他无牵无念的去过逍遥日子。不过好在我还没有死,我还在看着他在我前面死,看他怎么个死法,看他这个断子绝孙的死了怎样去面对他的祖宗十八代。我咀咒他,我天天咀咒他快点死,我在观音菩萨前烧香划纸求他死。他一日不死,我就算死,也死不瞑目。他一定会死在我前面,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还没有死,我很好。再告诉他我夙昧以求的愿望,就是:他快点死。”

      “姐姐,你是误会我了,我是惦记着你以前对我的好,闻说你身体欠安来看看你,同那个人没有一点关系。我看姐姐这病也不会是一两天形成的,为什么不进医院治疗?这样拖着,迟早要把人拖垮了。看着姐姐这副模样,想起原来姐姐的端庄大方,怎么不叫人难过?姐姐若还执意不进医院治疗,就算华佗再世也无力回春了。还请姐姐以自己的身体要紧,个人恩怨比起自己的健康来多微不足道。一个人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健康,还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想姐姐比我大那么多年岁,见过的听过的比我何止多千倍万倍?想我这样孤陋寡闻的人都明白的事理,姐姐没有道理不明白,还请姐姐深思啊!”

      “只因你同那个人历来交往密切,我不得不朝那个方向想,如果我误会你了,你也不要怪我。对于一个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值得别人为她念念不忘的。恨一个死人,有什么用处?”朱莉叹了口深深的气,“我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我不想在医院那样的地方死,每天死在那里面的人太多了,黄泉路上挤都挤不下。我想在我熟悉的地方死,就像睡着一样安安静静的死。可是我怎么能安静的死去,我不甘心这样死,在我心中,还有那么多事藏着,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去做。现在我才知道,我放荡的那些日子多浪费我的时间,原来一个人的时间真的是有限的。我总想着我的日子还有多长多长,我的以后还有多远多远,却不知道一转眼就到了大限,一转眼一切都将成为土灰尘埃。那些平日里借我的好处过自己快活日子的人,那些从我身上榨取利益的人,全他妈的在借刀杀人,全他妈的狼心狗脑,把我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耗尽后就一哄四散。我可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我所丢失的,他们从我身上所索取的,我在人世纵然不能索回,下到阴间,我也要找回来。”

      “姐姐不要口口念到死,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你若现在随我去医院,就是再在世间跑他个四十年来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杨四平说着就打电话投医。

      朱莉苦笑着摇摇头,说:“我早两天才从医院回来,我最能明白自己的病况。病了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其它的收获,人心我倒是看透了好多。医院里,医生瞒着我的病情,回到家里,我便瞒着别人。好在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亲人,也免了看那些惨不忍睹的生离死别。你能在今天来看我,是我想不到的,我感到很欣慰。我对你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我看得出,也听旁人说起你许多事,我知道你是个诚实君子。像你这样的人还能惦记得住我,说明我还不是那种教万人唾骂的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些日子趁着清闲,审视了我这一辈子,我自认为是一个不幸的人,也是个不值得的人。做为一个女人,我没有得到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东西。做为一个人,我整天活在放浪中,整天为着遗忘和记念过着矛盾重重的日子。这一辈子,也就在痛苦与试图麻痹中过去了。你说我这样的女人死后是上天堂还是地狱?或者我连地狱都下不去,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漂泊在黄泉路上,万劫不复,永世不是超生。希望我这样一个人,死后作为天下女人一个反面教材。望天下女人,以我为鉴。再不犯相同错误!”

      “姐姐有什么样的过错,以致于让自己如此愧对天下女人?我看姐姐在女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从没有觉得有什么让人遗憾的短处。如要强说有,想天下人,谁生得十全十美?五根手指,三长两短,一胞同奶双胞胎,长大后还有愚有惠,姐姐何必强求完美?完美是不存在的。”

      “你不是我,自然也不懂得我。你若真懂得我,你一定会认同我的说法,如果你真的懂得我,一定也会悲悯我。你真是个会安慰人的人,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那么多女人会为你迷恋,当初我以为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儿清纯似水,一点就开,现在才明白,你果然不是一般的男人。你的那个叫田蓉的助理,那个伺候你醉酒的漂亮姑娘,她如今没有跟着你,跟着卫立行了?”

      “提那些作什么?”

      “昨天,张新德老婆来看过我,说起早几天卫立行同田蓉在路上被飚车党抢去提包的事,很为她两个的安全着想。之后,接着田蓉同卫立行也来看过我,也说近来世道不太平。我跟你说一句只有女人才懂得的话,现在的她正似当初的我,被人像东西一样的转来转去。你不见她在卫立行那里的委曲求全,她昨天同卫立行来看我,卫立行当然是主角,她站在她身后,我看到,在她眼里,好多次有欲说又隐的无奈,只因有卫立行在。卫立行克着她,她看似她的保护神,实则是她的监管人,她监管她的言语,监管她的行为;她监管她的精神,监管她的自由。她视她为妹妹,实则把她看作是养在池中的鱼,喂在笼中的鸟。她四处为她物色好男人,无非是嫉妒她,天下有好男人,她年岁已经不小,自己为什么不要?她极力呵护她,为的是让她继续这样不谙人事的懵懂一生。这样的保护,你需要吗?”

      “姐姐把话题扯远了。她俩的事早已与我无关。”

      “可是我听张新德老婆说那田蓉姑娘可是痴痴傻傻的还恋着你不放,这也是为什么卫立行为她选了那么多所谓的好男人都打动不了她的心的缘故。”

      “流言蜚语,姐姐也相信?张新德老婆的支言片语纯属胡说八道。姐姐并不了解这其中的缘由。”

      “我听到的是流言蜚语,但我不相信纯属胡说八道,这世界怎么会有无风起浪,空穴来风?我看得出来,田蓉心里那点小心思,卫立行也应该看得出来,只是她不愿说出来罢了。我是说,人人都说你是个好男人,如果你真的是个好男人,你就不要对不起爱你的女人。其实有时候女人的要求并不高,她们只需要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个关怀的问候足够。而天下很多女人,即便这样简单的,浅薄的小小要求,也没有得到满足,岂不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而天下多少女人,竟在这最大的悲哀中过完了她的一生!生,你无所恋,死,你又何所畏?我问天下女人,何必卑贱到如此地步。都为一个小小的情字所累,所苦,所痛,所生,所死?!”

      杨四平无力接答,他完全没有想到跟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谈话会谈到那么多高深的道理来。接着朱莉不管杨四平回答与否,她举目向天,唱道:

      “我问世间何为苦,

      山间黄莲不为苦;

      我问世间何为毒,

      药中砒霜不为毒。

      世间最苦不过爱,

      世间最毒为情毒。

      儿女情长心寸断,

      为爱荼毒为情伤。”

      朱莉把自己弄得异常倦怠,她似乎想把心中所有的想法念头都说与杨四平听。她说着话,气力不加,不住的咳嗽,身子颤微微的几乎坐不稳。外面医院的车已经到了,有三个医务人员已经进门来了。朱莉不愿去医院,任凭医务人员的再三劝告,她始终坚持坐在床头。杨四平走到外面给刘易山打电话,告诉他实情,并要他立即起来协助医生让她上车。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在劝说无效而又不想空车打道回府的情况下找到外面的杨四平,他把杨四平当作可以为她作主的亲人,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任凭病人的任性,否则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了。正在商讨之时,刘易山来到,三言两语问清楚朱莉的病况,一脚踹开半开的大门,又摔开二门,快如疾风的窜进了朱莉的卧室。两个医务人员正在想方设法劝她下床,还没有弄明白他的身份,他已经走近床来,不由分说,一把掀开被子,双手一搂,抱着闹腾不堪,恨他入骨而又骨瘦如柴的妻子上了医院的车。

      杨四平开着车跟在后面。在他心里,那些陈旧的话题搅起他的思绪纷纷扰扰。前面那个女人,为爱即将过完她的一生,而最后她却在情海中懊丧。一个人,爱,还是不爱,真的是件难以抉择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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