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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长剑入颅顶,直没至剑柄。
      “不!”就在这一瞬,他听到暗夜里有个声音凄厉的唤了一声。
      婠婠?……蓦然间,他想起了远在襄州云宫的女子。就在他分神的这一个瞬间——温热的血如同喷泉一般,喷溅了他一脸,他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失去生命的女人,叹了口气,“就算你死了,我翻遍这整个岛屿也会找到复生的。”
      月怜却是在笑,眼睛里充满了嘲讽。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跟前,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一挥手,那个身影便颓然倒了下去,压倒了身边的一片枯骨。
      “不——!”背后那个声音愈发的惊慌绝望,撕心裂肺般的惊叫着,他赫然转身,幻术凝结的剑芒轰然而至,他本能的挪了挪步子,那道凌厉的剑芒便直直的刺穿了他的左肩。
      钝痛终于让他清醒了许多,婠婠从远处疾奔而来,在他的面前毫无停顿,直接扑向了地上被枯骨践踏的灰色身影。
      剑气弥于指尖,斩断了身侧的一片枯骨,她拈了诀,将自己同已经断绝了生机的宫千斩笼在一起,那些枯骨毫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敲击着她布下的结界。
      月怜的脸上始终挂着诡异的笑,冷冷的盯着唐秋白,血模糊了她的容颜,冷月下,她的身躯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化作红雾散入空气中,四周的枯骨蓦然发出可怖的嘶吼声,追击着整个院墙内所有的活物!
      唐秋白回过神来,眸中的红光在此刻也淡去了许多,傀儡挡在他的身前,奋力的跟那些只知道杀戮和摧毁的枯骨扭打在一起。他越过重重阻碍,看到婠婠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恨意,凌冽的如同利刃一般的光,笔直的插进了他的心底!
      【十】
      噩梦般的长夜……原来,是他亲手杀了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师傅。可是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被妖魔附体了一般,挡在他面前,阻止他达到目的的人都要死!沉沉雷雨之夜,唐秋白面对着婠婠柔媚的脸,不停的思考,不停的回忆,不断的在内心自问自答。
      此后的每个漫漫长夜,他都会忆起宫千斩,有时候是云宫的往事,但更多的都是那噩梦般的一夜所发生的事情。
      再后来,他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唐门的日常事务,和对机关以及傀儡的研究上,希望以此来忘却。
      然而,婠婠对他的刺杀一次比一次来的凌厉和突然,执着而疯狂。
      可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当初他在云宫,只是跟妖魔打交道的一个小小封魔师,远比在唐门过的要轻松自在。
      可是宫千斩逐他出了师门,将他逐入这茫茫红尘中,他面对的是比妖魔更为狡诈和可怕的诸多人心。
      他苦苦挣扎,努力维持,一步一步终于走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而他不知道,那噩梦般的长夜中,他让婠婠又一次经历了她此生最不愿意经历的一切,那一刹那,死亡夺走亲人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坐在结界中,抱着宫千斩的尸体猛然大哭起来。
      她这一生,十四岁就失去了最为疼爱自己的父亲,十五岁又失去了最后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祖母,好不容易拜入了云宫,宫千斩看似对她严厉苛刻,却也竭尽全力的维护她,爱护着她这个关门弟子。
      山下大户千金才有的吃穿用度,宫千斩允她的一点都不少,少时练功被责罚,受伤时,也是宫千斩亲手调的伤药,每次出任务,都是宫千斩这个严苛的师傅挡在她的前面。
      如若十四岁她跟祖母没有千里迢迢奔赴云宫拜师,也许年幼的她会被骗尽家财,遇人不淑,落入风尘也不一定,毕竟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一介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子。
      然而,正因为是如此,她才格外的珍惜跟宫千斩的这段师徒缘分,一直把他当父亲一样看待,她一直认为,在这个世上她还不至于孤苦伶仃,她有师傅,有师兄。虽然后来,师兄被逐出师门,可是她还有师傅。
      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心大约也就是在那一夜彻底的冷了。
      收到婆罗门求助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因为对方请师傅协助要除去的人不是妖魔,而是自己曾经的同门师兄。
      虽然她并不清楚师傅逐唐秋白出师门的内情,但她那个时候还是爱着唐秋白的,她想,大概是因为唐门要接唐秋白回去,而以宫千斩那样骄傲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同意的,所以逐了他出师门,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些,毕竟云宫从来不跟那些所谓的江湖门派打交道。
      没有遵从师命在云宫等候,是因为她实在放心不下,然而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她眼所见的是,唐秋白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月怜,而后又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们的师傅——宫千斩。
      那一夜她抱着宫千斩的手一直在颤抖,生命中她努力抓着的一点光和热,就这样在她的手中暗了下去,冷了下去。她茫然四顾,想要寻求点什么,然而四周只有魔怔了的枯骨,宫千斩伤口上的血流出来,染透了她的衣衫。
      越过重重枯骨,她看到唐秋白,那个跟她一起长大,她爱恋着的人,那一刻,她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仿佛她从来都不曾认识他一般。
      雨下得愈发的大了,幻境从那惨烈的一夜中抽离,还停留在唐门内院的长廊下。
      婠婠从唐秋白的掌中抽离,往后退开两步,狠狠瞪着他,脱口叫了出来:“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唐秋白面色不动,看着婠婠的眼神亮了一下,却又迅速的暗了下去。他的眼色又重新慢慢凝聚,落在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婠婠身上,嘴角的笑容僵硬的好像刀刻般:“你就算想要杀我,也要先照顾好自己才有机会吧。”
      他伸手去拉婠婠,将她拉到廊下,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套在她的身上,“去给夫人熬一碗姜汤来,别让夫人感染了风寒。”吩咐完那个惊魂未定的侍女,他牵着婠婠向着长廊的另一端走去。
      “那一夜之后,她就剜了自己的心献祭给了我。”方九娘的声音清清冷冷响起,惊雷一霎滚落,整个幻境似乎都颤了颤。
      “……”我有些摸不着头绪,只好听她继续说下去。
      “傀儡仙,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方九娘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说不出的茫然,“我就是傀儡仙……曾经许诺要护小月儿周全,死后她的心便可献祭予我,而我就拥有了属于一个人的本源所在了,可是……到最后我也还是眼睁睁看着她那样惨烈的死去了。”
      我微微一惊,抬头看着这个谪仙般的美人,她的模样渐渐在夜色中变得模糊起来,风吹起她的衣袂,像是一朵即将折断的娇艳花朵。
      方九娘立在原地,凝视着幻境的深处,久久不语。
      幻境中光影轮换,时而阴暗时而明亮,我只能抱着瑶光坐在她的身侧,有无形的光线从瑶光的身上散发,萦绕着方九娘的身侧徐徐飞舞。
      忽然想起,有一些什物跟在主人身边久了,得了主人的真心喜欢,便会化形,但那一般都是妖化的,哪里有直接仙化这样好的事。
      “你在看什么?”我有些惴惴不安,侧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方九娘。
      方九娘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幻境的深处。
      “说到底,我不过也只是怪物。”恍惚中她苦笑。红尘滚滚,往事印刻在长的看不到的岁月中,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蒙上厚厚的尘埃,以至于她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从一开始,她所奢望的就不是一个许多人都奢望的永生,她所寻求的,不过是当一个人的机会。
      “你本是无心傀儡,因缘际会,化形为仙,也许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依稀想起某位上仙对她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她的灵智刚刚开启,便是在一个老旧的作坊中,不知何因,雕刻她的工匠在完成她的那一夜就死去了,也不知何因,她跟那些矗立在作坊中的傀儡都不同,她能说话,可以自主的扭动自己的四肢和躯体,也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一切看上去跟常人无异,在她诞生的那一日,她就被带上了天宫,当了九天之上一个普通的仙娥。
      后来她在一次宴会上出了错,被贬下凡需要历一个劫,方才能重回九天之上继续当她的仙娥。
      被贬下凡,她就真的变成了一只傀儡,只能在夜间化成人形,辗转过无数舞台,演了无数的戏本子,看唱台下,人来人往。她是要历劫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告知她,她要历的是什么劫。
      大概是在俗世中呆的太久,又或者戏本子唱的太多,她愈发的渴望从傀儡的躯体里解脱,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戏台上,持有她的历代主人,唱了一出又一出,她无法体会的喜怒哀乐,她不会哭不会笑,终日维持着这一脸僵硬的表情,突然的就倦了。
      人的本源,在于一颗鲜活的心。
      她没有心,她想也许得到一颗鲜活的心,她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再也不用只出没在暗夜里,再也不用再戏台上千百遍的演绎那些她无法体会的情节。
      然而她的每一任主人,在见到化形成人的她的时候,都进入了无度的恐慌中,没有人肯自愿把心献祭给她,他们害怕她,决意焚毁她,烈烈的火灼烧着她的身体,彼时她还没有任何疼痛的感知,只是茫然的看着烈焰之外,那些人惊慌恐惧的神情。
      怪物。就是那个时候她听到的,关于她的最多的评论。渐渐的她被人遗忘,尘封在暗无天日的箱中,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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