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已开》若若瑶

61、六十

　　月凉风晚时分，画舫徐徐靠了岸。走下船时祁慕萧一派闲适得意，而我已经快烧糊了。

　　原因么？自然是因为某个混蛋轻薄得逞之后的一而再，再而三。

　　祁慕萧一边愉悦的欣赏着我的窘迫，一边还要明知故问：“阿瑶，今晚游曲江可还开心？”

　　我跟他保持着一臂长的距离，恶狠狠的瞪着他：“不开心。”

　　祁慕萧不以为意，反而还要挨过来：“嗯？是还不够尽兴吗？那改天再来一次吧。”

　　他那“再来一次”显然意有所指，笑容暧昧戏谑，我真想脱只鞋塞住他那张嘴。

　　还好等在岸边的侍从走上前来，转移了我们关注的重点。

　　“少爷。”

　　侍从边说话边递了份像是帖子的东西给祁慕萧，我只瞟见那帖子样式精美华丽，没看清上面的字，而祁慕萧刚看到侍从手里的帖子便收了笑，接过来一看，神色更是隐约严肃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侍从答道：“约莫半个时辰之前。”

　　祁慕萧便不再问，我虽然好奇，但不知道那帖子究竟写了什么是谁送来的，贸然去问似乎有些不好，便忍着没吭声。就见祁慕萧捏着那帖子思忖片刻，扭头对我道：“我们恐怕要先回家一趟。”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回家？回……什么家？”

　　问完才猛地一醒：“回你家？”

　　祁慕萧点头，神色并不像在开玩笑耍我。

　　我明明记得这家伙最不喜欢回家跟他爹碰面争执，即便回到曲沪也是另寻住处不轻易回家的，怎么突然就说要回去，而且他刚才说的是……我们？

　　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让我脑子有些卡顿了：“这个，太快了吧……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但是这才几天就要去你家见父母了，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

　　祁慕萧愣了一愣，随即失笑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说完看我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却又坏心眼的加了一句，“不过你正好提醒了我，也该是领你回去见见我爹娘的，这趟正好。”

　　“……”

　　直到上了马车在夜色中走了一段时间后，祁慕萧才道：“刚才那帖子是随安侯送来的，明言想邀我们到随安侯府去做客。我已经让人回话，只说刚回曲沪需得先回家拜见父母，暂且把这个邀约挡一挡。所以就算是做给随安侯看的，我们也得回家一趟。”

　　我联想到他之前提的关于他爹要他为随安侯效力的事，不由啧啧感叹：“随安侯对你求贤若渴啊，刚回来就让人来堵你。”

　　祁慕萧却摇头：“我爹虽然一直游说我为随安侯差遣，但从来都是在人后提起，我也一直没有答应，随安侯从未这样明着来找过我。”

　　我便奇怪道：“那他这次送帖子来是？”

　　祁慕萧凝目看我片刻，缓缓道：“他恐怕，是冲你来的。”

　　我听得一愣，脑中空白的跟着重复了一遍：“……冲我来的？”

　　意思是……我被随安侯发现了？可这平白无故的，随安侯发现我作甚？

　　老实说，我这一路上马不停蹄，脑子里想的也只是避开赫连漠云的人而已，虽然也知道顶着个先知的名头容易惹人觊觎，却没有当真深想过会有别的什么人冲着我来。

　　祁慕萧眉头微蹙：“是我大意了，只顾着避开赫连丞相府的人，竟忘了随安侯野心勃勃，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消息……难怪最近路上几乎没再遇到赫连丞相府的人，怕是随安侯暗中插手了。”

　　“随安侯虽然是一方领主，但身份尴尬，权势受限，南方各地重要官员也都是北方朝廷指派，多是朝廷的耳目。赫连丞相在朝中掌权已久，随安侯与赫连氏较劲多年，势力却始终难成气候。”

　　祁慕萧说着见我神色惴惴，探身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本以为随安侯即使知道了你在南方，行事也该低调谨慎，以免惊动到京城那边。没想到他竟这么毫不避嫌的派人找上门来相邀，看来还是被赫连氏逼急了。”

　　我下意识的回握住他，觉得心里安定了些，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念叨：“那接下来会怎么样？你知道随安侯的行事风格吗？”

　　祁慕萧摇头：“不清楚，只能先回去静观其变。”

　　我便也不再问，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着的手沉默。祁慕萧也静了一时才又道：“随安侯为人急功近利，沉不住气，难成大事。偏偏我爹不甘于商贾出身，想借辅助随安侯成事，从此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我听着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他：“那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神色太过紧张凝重，祁慕萧看我片刻，却是笑起来：“我胸无大志，只想做个闲散生意人。手上有些小买卖够我养家就行。”

　　说到“养家”时他还特意稍稍加重了握着我的力道，神色揶揄：“你不会嫌弃我不思进取吧？”

　　我被他说得忍不住笑了笑，又故意板起脸：“我可是很能花钱的，光靠你那些小买卖可能养不起。我建议你还是考虑考虑栽培一下我，说不定我真的有潜质能发家致富呢。”

　　祁慕萧立刻神色夸张的上下扫了我一圈：“还是算了，在下积蓄有限，怕赔不起。”

　　……没什么好聊的了，必须动手了。

　　夜还不算深，闹市中还是灯火璀璨人声喧闹，马车里叮咣作响的吵闹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注目。

　　车厢里原本紧张的气氛在一番打闹后似乎被冲淡了不少，只是当马车缓缓停下，我从车窗看到外面灯火通明的祁府大门，稍稍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毕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都算是要登门拜访见家长了，我可没想到是这样飞快的进展速度，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在车里赖了一小会儿，还是被祁慕萧紧握着手带下了车，他下车后也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大概是担心一放手我就会临阵脱逃扭头就跑了吧。

　　赶车的侍从已经上前对里面听到通报出来迎接的管家道：“汪总管，大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位姑娘。”

　　显然祁慕萧突然回来已经让这位汪总管十分意外，而听完侍从的话，他就更加茫然了：“嗯？带了位什么？”

　　汪总管一边问着已经一边看到了祁慕萧和我，目光落到我脸上再又顺着落到我被祁慕萧拽住的手上，神色呆滞了一下，立刻走下台阶迎过来：“啊呀，大少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个时辰……”

　　祁慕萧向他点点头，已经拉着我往里走去：“今天刚到曲沪，之前去忙些要紧事耽搁了，所以现在才回到……我爹呢？”

　　我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皱眉想了想，今天到曲沪他有去忙什么要紧的事么？

　　汪总管脚下带风的小跑跟上：“老爷这几天精神不济，已经提前睡下了。”

　　祁慕萧脚步便停了停：“精神不济？是生病了么？可有找大夫来看过？”

　　汪总管连忙摇头：“不是病了。已经请大夫来看过，说老爷只是前阵子应酬多了些，加上入冬时节且上了年纪，所以容易精神不济，多休息就不妨事的。”

　　祁慕萧这才点点头，继续提步往前。可见他虽然跟他爹话不投机，可还是关心。“早就跟他说少去那些人心诡谲的应酬，伤神又伤身，百害无一利。”

　　汪总管在一旁附和了几句，祁慕萧也不再多说，交代道：“先让人把我院里的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客人住下，今晚也先不用通报打扰了，明早我再去给我爹请安。”

　　汪总管又偷偷多看了我一眼，麻利的应下来，然后带着人风一样的去了。

　　祁慕萧便领着我继续往他院子走去，一路无话。祁府虽然比不上赫连丞相府那么富丽气派，但也算大户人家，从大门开始直到府内布局，处处都透露着有钱的气息。

　　只是我此时也无心多看，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祁慕萧的爹和娘，还有那位尚未照面但似乎要冲着我来的随安侯，有些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