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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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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一起日夜抄写经书后,江娴恩像失忆了般,又变的冷漠,客气疏离。
自向旸眼中温暖的希冀化为一抹失之我命的悲伤,既无奈又无助。
江娴恩不再把他放到眼里,说话时声音淡漠,恍如这几天刺骨的冷风,而他,一张白净的脸近乎苍白。
没事的时候,江娴恩喜欢赏梅,她迎风独立,身影虽然动人,但是单薄,眼神中有哀伤,像朵随时会凋落的百合。
自向旸会在比较远的地方,默默无奈地凝视她,就像望着一泉幽深的潭水。
他无助,但又没法控制自己的念想,她的模样让人心酸,让他心痛,让他无法开口。
他会一直等下去,哪怕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中午时分,阳光出奇的温暖,风如四月的春风,清香宁静,惹人迷醉。
“柴房失火了!”
一个小尼姑边跑边喊,土路坑洼不平,她打了好几个趔趄,模样灰头土脸,被烟呛的咳嗽不止。
“快来救人啊!”
“柴房失火了!”
小尼姑们好一阵惊慌,急急忙忙往柴房冲。
“怎么会失火?”
后院一片萧瑟,火势已经异常凶猛,从柴房顶上不断冒出浓烟,像张牙舞爪的魔鬼,逼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慧隐师父望向大火,她目光沉静,手里捻着佛珠,不停默念阿弥陀佛。
“如何是好,里面还有大半月的粮食,可我们最近断了香火钱。”
众尼姑在熊熊烈火前低声啜泣,一片火海,妖娆绚烂,烫的人心口疼,火光映在他们那苍白又惊恐的脸上。
忽然有人大叫一声不好,“开静师姐还在里面!”
“什么,师姐还在里面?”
“难不成已经……”
空中满是阴霾,慧隐师父低头,罪过罪过。
闻言,自向旸心头狠狠一颤,望向还在喷吐黑烟的柴房,眼前闪过她平日清冷的身影,顿时大恸。
几个小尼姑想冲进去救人,可没几步,就被大火逼的连连败退。
“怎么办啊,师父?”
耳边是哽咽哭泣的声音,自向旸心生烦躁,眼角滑出泪,呼吸异常粗重,忽然听到房梁啪啦倒塌的声音。
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
他毫不犹豫地往里冲,身后响起众人急切的呼喊声,他冲进大火,脸色苍白,嘴唇也虚白,如水般透明,但眼睛异常闪亮。
娴恩……
慧隐师父抬眼时,已经没了人影,想及过往,她心里发酸,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形容。
原以为天下男子皆是负心之人,哪曾想,还有这等置之生死于度外的爱情。
江娴恩被浓烟呛的不停咳嗽,周遭都是火,梁上燃着烈火,火苗在柱子上似蛇吐信子般跳动,就连脚边焦黑的木棍,也翻涌着烈火。
她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胸口异常沉闷,喘不上气,打了几个趔趄,手忙脚乱中还被绊了脚。
阿弥陀佛。
火光映上苍白的小脸,红的异常妖冶,江娴恩扑通摔倒在地,全身滚烫,冷笑暗想,如果这就是自己的结局……
虽然黑漆漆一片,但片刻之后,她感觉心尖忽然耀眼,似乎有人影闯入,江娴恩眼睫颤抖,懵懵懂懂中,一咬牙,鲜血滴下,比火还要妖红。
是他吗?
为什么,啊,原本那样自负的男孩子,此刻为了她,哪怕天塌地陷,也要闯进火海。
是他吗?!
江娴恩泪水刷的落下,喉咙腥甜,但片刻恼怒,混蛋,难道不知道会要了他的命吗?他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啊!
“江娴恩!”
自向旸还没来得及惊喜,瞳孔陡然放大,如猎豹般扑去,抓住江娴恩,灵活朝身侧一闪,把她牢牢地护在身下。
“啊!”
江娴恩脸色惨白。
瞬间,忽然啪的一声,火柱轰然倒塌,就砸在江娴恩原先的位置。
“你做什么!”
江娴恩惊魂甫定,自向阳哪怕再慢一秒……她不敢想象,脸上血色全退,心痛的大哭,殊不知,自向旸已经跟个鬼似的,更让人难受。
“现在不是理论的时候,你不要说话,立马跟我出去,要不然来不及了。”
自向旸爬起,刀削般的轮廓,嘴唇苍白倔强,把意识渐渐模糊的她拽过,牢牢护到怀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这般成熟稳重,还是说,一直都这样。
火势迅猛蔓延,大的仿佛要将他们吞没,但江娴恩一点也不害怕,眼里的惶恐散去,异常清澈明亮。
熊熊烈火,自向旸看她泪眼婆娑,被烫的心痛不已,低下眼时,这才发现她胳膊上竟然有触目惊心的伤口。
娴恩!!
他目光坚定,“我一定带你出去。”
娴恩,我要你活着。
空气里都是烧焦的糊味,江娴恩终于忍不住抱住他痛哭,泪水肆虐,多年的无奈和折磨,总算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发泄。
“莫哭,莫哭。”
自向旸替她擦了擦泪。
江娴恩身上的血,一滴一滴,落进燃烧的烈火。
自向旸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一咬牙,准备往外冲。
火势异常凶猛,越来越多的梁塌下,江娴恩几乎没了意识,自向旸抱起她,眉心微蹙,不断轻声安慰。
“你一定给我坚持住。”
自向旸吻了吻她的额头。
江娴恩听不到,小脸苍白的失去了生命力,他在说什么,心像被刀刺一般,钻心刺骨的痛。
空气里都是浓重的血腥。
自向旸几乎是飞出去的,头脑越来越沉,视线渐渐模糊,人影晃动,隐约中,他好像看到了众人喜极而泣的神色。
阳光清凉,笑意冲向四肢百骸,娴恩,我说过你会活下去的。
自向旸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地,又瞬间两眼发黑晕了过去,而昏迷中的江娴恩,依旧被牢牢地护在怀中。
那一刻,身后的柴房轰然倒塌。
宁宁眼中酸涩,她分明看到师姐身后忽然窜出火苗,就像罂粟,瞬间盛开,妖冶骇人。
众人赶紧过去把他们抬起,又急匆匆往回赶。
慧隐师父一动不动,身旁是众人手忙脚乱的身影,她拨着佛珠,沉默地望着逐渐化为灰烬的柴房。
沉思好半晌,唇边终于噙出笑意,本是两情相悦之人,又何苦大费周章?
清风吹过,她的眼中闪出泪花。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本是花样年华,身穿胭脂红嫁衣,凤冠霞帔,七彩云肩,全镇的父老乡亲,谁人不知自己风光大嫁。
呵,又冷笑,真没想到,竟然还记得。
阿弥陀佛,慧隐师父平静地垂眼,既然是出了红尘的人,只需守着这清月庵便好,如果能为世人指点迷津,那也是佛祖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