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H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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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迈出几步，少年便被微暖的妖力拦住。
同源的力量欢呼着雀跃着缠绕在他周围。
少年不知所措地转头。
美丽的白色妖兽已然起身，金碧色的妖瞳静静注视着他。那双妖瞳太过耀眼，掩盖了其下的波涛汹涌。
斑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在意一个只看过一眼的魂灵，在他转身的那刻，它几乎被刻骨的惶恐与绝望淹没。
它本能的意识到，不能让他离开，不要再让他离开它。
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以情感的胜利作结。
它拦住了他。
微微惊诧于妖力的亲近，斑心念一动，遵从心底的直觉叼起少年放在背上，跃起，腾空。
高空冷风呼啸，斑感受到背上的温度，一点点陷入了莫名的恍惚。
好熟悉。
就像曾经重复了千百次已经刻入血肉的习惯，长久的埋没后再次拾起，仍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夏目紧紧抓着斑银色的长毛，熟悉的温暖几乎逼得他落泪。
老师，你……
当斑落地时，夏目才发现他们停在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人世间千年时光的流动未能给妖怪的世界染上更多的色彩，千年前妖怪中的高位者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丙和三筱很诧异。
整个妖界都知道，纵横天下的大妖怪斑痴守一地已渝千年，即便是他们，也都是带着酒去找它，更何况，今天是一个对他们尤其是斑来说太过特殊的日子。
可现在，他们竟然在东方之森里看到了它！
下一刻，他们明了了缘由。
丙手中的烟斗哐当落地，三筱身上的铃铛剧烈颤动。
“夏目……大人？！！”
夏目从斑身上下来，露出柔和的笑意，带着久远的怀念与欣喜。
“丙，三筱，好久不见。”
斑眯着眼看着少年熟稔地向丙和三筱打招呼，那两个在他印象中一直对人类不亲不疏的大妖怪竟好似对这个魂灵十分亲近。
过分柔和的语气，足以称之为惊喜的笑容，还有言行中无意识显露的震颤和尊敬。
它奇怪地有些烦躁，就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烦躁之外，
――是安心。
斑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莫名其妙离开那个它守了千年的不知名的坟墓，当它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带魂灵来到了这里。它也不知道胸腔中充斥的动荡的情感来自哪里。
空虚，烦躁，愤怒，悲伤，痛苦，绝望。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如此多的负面感情之下，最深的仍然是掬一捧阳光懒对流年的温暖，与安心。
夏目笑着安抚下激动的丙，诉完思念之后另一个疑问冒上心头。
他偷偷瞟了一眼把他带过来后就自顾自陷入了自我沉思的猫咪老师。
遗忘绝对不假，可为什么明明已经遗忘，却仍把他带到这个地方？
这个，最初相遇之所。
三筱微微垂首，声音低沉带着罕见的笑意：“夏目殿下，我的主人，若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我们吧。”
窘迫地笑了笑，夏目贵志目光游移。
久别重逢的时候，他却想着些别的，对丙和三筱来说太不尊重了。
“...那个，猫咪老师为什么会忘了我？”
老师忘了他，他伤心难过却也庆幸，但丙和三筱都记得他啊！
所以猫咪老师……
“封印。”短暂的沉默，丙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追忆。
“两个除妖师给斑所下的封印。”
三筱接口：“还有殿下你的墓，有一个除妖师磨去了殿下的名字。”
“封印？墓？除妖师？……名取先生和的场先生？”
夏目低声喃喃。
和他扯得上关系的除妖师只有他们两人。
可他们为什么要封印猫咪老师的记忆？
无法理解，从很久以前就无法理解。
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夏目停止了思考静静聆听：
“……夏目，你知道吗？
……我们已经有千年没有在这里看到斑了。”
这个它和夏目相遇的地方，保存了它最深记忆的地方。
“斑，守在那里，守了近千年，即使已然失去记忆。”
那个温柔清隽的少年以那样一种迥异于个性的惨烈方式离世，守护在少年身边的大妖怪便以那样一种违背了本性的深刻执着记念。
“它的记忆是被封印，可斑分明没有忘记。”
“――它为你守墓，守了千年。”
夏目贵志曾经问过猫咪老师，它会陪他多久。
斑说它只是为了友人帐。
可在夏目贵志逝去后，斑将友人帐和夏目一起埋葬，为夏目守了千年的墓。
你还会陪我多久？
――我用余生全部的岁月在你的墓前守候。
他们看的通透，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妖怪斑，在夏目贵志死后，就已经将自己埋葬，和夏目一起。
如果没有被封印记忆，斑早已放任自己陷入永恒的长眠。可即使被封印了记忆，在他们的眼中，它分明没有忘记。
茫然地等待着记忆中的空白，收敛了一切放纵与无赖，金碧色的瞳孔安静到死寂。
仿佛它从来都是如此的尊贵而从容，仿佛那个会和中级妖怪一起拼酒的招财猫从来不曾存在。
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张会让他们心疼的写满了哀痛和空白的脸。
丙敲了敲烟斗，和三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既然夏目大人回来了，那个封印，也就没有必要了。
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空气中画下诡谲的咒纹，丙满意地听到了来自某个自来时便一副目中无人的白痴样子的万年老妖惨绝人寰的哀嚎。
巨大的白色妖兽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淹没，近乎发狂的情况下，它变幻了身形。
夏目贵志下意识地抱住跳到自己怀里的躁动猫咪。
比他印象中轻了很多很多的猫咪有着一如往常的温暖体温。
他愣愣地抱紧了猫咪：“老师？”
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妖力过分的活跃。
诅咒很快消湮。
千年前的记忆呼啸而来。
名为玲子的有趣人类四处挑战妖怪，远远超出了人类的强大让她集成了一本“友人帐”。
几十年后，她的孙子，同样能够看到妖怪的的温柔少年继承了那本“友人帐”，踏上了归还对妖怪来说相当于半身的名字的旅途。
它陪在少年身边，定下誓约。
妖怪的时间几乎静止，尤其是对它这样的大妖怪，百年也不过眨眼一瞬。
可那段时光，那段有少年参与的时光，每一天都好像被拉长，悠悠慢慢似乎永无尽头。
不知不觉便沉溺了。
太过温柔太过安宁，当它回过神时，最初的约定不知不觉已经变质。
当年少年言辞笃笃，现在果然成真，它真的对一个弱小的人类产生了感情。
或者说，从初见感情的种子便已种下，现在终于长成了它忽视不得的模样。
当意识到这点时，它郁闷了半天，然后败在了少年亲自买的七辻屋的馒头下。
十年，这一段美好到不真实的岁月延续了十年。
猫咪形态的斑蜷紧了身子，喉咙里呜咽着近乎绝望的哀鸣。
血月之夜，它大意之下落入不怀好意的除妖师的陷阱，被戾气污染将近迷失了本性。
和少年交好的那两个除妖师忙于应付血月之夜百鬼夜行，少年便只身前来。
没有妖怪的协助，血月之夜的特殊让他拒绝了他们的陪伴，即使已经归还了姓名，他的言语命令仍对他们起了作用。
就那样，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来到了它的身边。
不逊色于他的祖母的强大妖力硬生生撕碎了限制的咒文，温柔和顺的庞大力量融入它的身躯驱逐了阴暗的戾气。
在失去神志被限制的那段时间，它其实是没有意识的，所以当它清醒后意识还停留在数天前它缠着少年去买馒头，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少年遍体鳞伤微笑着阖目倒下。
太过清晰了，班茫然的突然对妖怪的良好视力有了恨意。
不然，它怎么会看到少年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淡金的发丝划出的弧度，阖上的眼眸最后一抹琥珀之色，还有，他的唇角扬起的它不想看懂的笑容。
躯体内流转的力量是倍于先前的，却泾渭分明的强大。
过分的柔顺与宁和，一如那个少年。
少年死去了，为了救它。
突兀的，猝不及防的，甚至都没能看到它的清醒。
它犯下杀孽，最后在赶来的除妖师和一众大妖的劝阻下住手。
它在少年死后，拿到了那本约定之物。
它将友人帐和少年一起埋葬。
它逃避了几十年，最后还是来到他的墓前。
为他守墓。
我以为我能陪你一生，看你白发苍苍笑意温存，最后我却目送你葬在青春。
你不言不语，我号啕出声。
第一次变换了独属于它自己的人形，银色的长发如月光流泻，俊美到妖异的男子紧紧抱着怔住了的魂灵。
他现在只是一个魂灵，能被他们这样的大妖怪触碰到却承载不了泪水。
所以温热的液滴穿过他身体的那刻，似乎一瞬间暖了心脏疼了灵魂。
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他只是开口，声音干涩颤抖。
“……老师？”
“……夏目。”许久的沉默，斑的语气很平静，让人侧目的平静，“我很强。”
妖怪是不说谎的，所以他说他是最高级的大妖怪，这是真的。
所以那戾气根本伤害不了他。
最多不过几十年的封印而已，出来后他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妖怪斑。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不需要他付出生命。
“……我知道啊。”
夏目贵志浅浅的笑了。
毫无保留的温柔与纯粹。
他当然知道他很强，不是谁都可以不怕对抗神明的天谴的，所以嘴上说着自己也可能会死但眼睛里分明是不屑和纵容的猫咪老师当然很强。
夜晚流入的记忆中牢牢记载了他的心情。
很不屑，但怕麻烦，所以也就不去招惹。
这样的猫咪老师，当然很强。
可是……
“猫咪老师，有些事不是知道你很强就可以不做的。”
因为是猫咪老师，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它不管。
“况且，我也有私心。”
人类的生命对于妖怪真的只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如果被封印的话，那老师就不能遵守约定保护我了吧？那样就是老师先离开了。”
果然，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猫咪老师先行离开。
“你是笨蛋吗？！”斑的怒气霎时勃发，却在看到夏目半透明的身体后消散了大半，转而更紧的拥抱少年。
“……为什么没有去轮回？”
良久的沉默后斑闷闷的开口。
夏目贵志微笑，半透明的身体在妖力的作用下凝实，灵魂渐渐改变了气息，缠绕上熟悉的温度。
冥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三途河只会勾起人最深的回忆。
所以千年转瞬，身为人类的他只是将回忆烙入灵魂。
也不乏有鬼差阎王称奇，明明是无比干净的魂灵，却偏偏被摆渡人拒绝，不入轮回。
说是因为他的执念太过深重。
“我只是想着，最后还没有看到老师清醒，还没有和大家告别。”
如此简单，罢了。
“倒是老师，不后悔吗？”
强行将他转变成妖怪，需要他曾经的力量。
而且猫咪老师，好像又做了些什么。
斑摇头。
“这是你的，老子才不要一个小鬼的馈赠。”
离开过冥界的魂灵不会有什么好的轮回。就算没去过冥界他们还是知道这点的。
那就永远陪着他吧。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和着记忆无法抑制的增长壮大。
他将他的力量还给他，将他转变为妖怪，将他的灵魂束缚，结下灵魂的契约。
从此，他和它，夏目贵志和斑，共生。
“我要吃七辻屋的包子，还有乌冬面天妇罗炸虾烤鱿鱼章鱼丸子……”
“老师……还是先陪我去拜访一下大家吧……”
“哼，不准道别，知道了吗？！本大爷这样的大妖怪，竟然……”
丙和三筱注视着少年和招财猫，微笑。
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H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