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论背后说人坏话的下场 ...
-
楚橙有种进了菜市场的感觉，这一早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算是经历了个遍。
她从办公桌上的纸抽里麻利地抽出一张，递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咆哮大妈，“大娘，您要不先喝点水？”
大妈擦了把鼻涕，手里还抓着鼻涕纸，一把拽住楚橙的胳膊，“丫头，我这气都气饱了，饭都吃不下，哪还有心思喝水，反正今儿这事，我和那丧良心的没完！”
说罢，还狠狠地瞪了旁边垂头丧气的男人一眼。
男人刚要开口，靠坐在床边的年轻少妇就不让份了，尖声喊“没完？李明阳，你听听你妈说些个什么？她打人还有理了？”
少妇气急败坏，因为叫喊，面部表情过于丰富，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倒吸气。
指了指垂头丧气的男人，“你还是不是个老爷们！”
隔着三米远，楚橙都感受到了少妇的怒意，那夹杂着韭菜味的口水就直直朝着她喷了过来，“警察同志，我既然报警了，就求一个公平，一个理字！我就问一句，五十八岁打人犯不犯法？你看看我这脸，我要求验伤，走程序，我连道歉都不用，我就要依法处理，拘留她！”少妇说着手指尖指向了男人的脸，“李明阳，你妈不是想没完吗，好啊，那就没完！”
“你听听，你听听……你娶得什么狗屁媳妇，想把你老子妈关门房里，好个歹毒心肠。”大妈说着又是老泪纵横，随手就拿起楚橙办公桌上的笔筒，“你给我记着，打今儿起，你永远都别进我们老李家的门，一个下不出蛋的母鸡，还想攀高枝当凤凰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
楚橙眼疾手快地夺下笔筒，万分庆幸这大妈说得过于激动，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
“你说谁是鸡？！嘴巴干净点，为老不尊！”少妇气得直跺脚。
楚橙把笔筒随手塞进抽屉里，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刚要发表陈词，那边一直低头看脚面的男人熬不住了，一拳头砸在了办公桌上，“你们闹够了没？还嫌不够丢人是吧？是不是非得把我作死了你们俩才消停？！”
得了，这一家子，算是做足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部都齐活了。
楚橙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大哥，你出去抽支烟冷静冷静，吸烟室在一楼。”
男人愣了一下，点点头，“警察同志，我……哎！这闹的，给你添麻烦了。”
楚橙笑笑，“不麻烦，职责所在。回头你抽完烟，回家给两位亲属都取了换洗衣服，准备好拘留押金，一起送过来。”
她声音不大，语气波澜不惊，说起拘留来，就跟问鸡毛菜多少钱一斤，一样的习以为常。
可就这一句话，就让刚才气氛剑拔弩张的婆媳两个，都熄了气焰。
到底是一家人，是朝夕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尽管彼此看不顺眼，却也没有真的想把对方往火坑里推。
“那个……警察同志，拿我衣服干啥，她打人，我又没动手。”少妇一听拘留，有些慌了。
楚橙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格，“有个事儿，给你们婆媳科普一下，就是您男人、您儿子，但凡以后工作上想晋升，都得来我们这开这种政审表，职位越高涉及到的范围越广，这爱人和老妈都是直系亲属，您说要是政审出来都有拘留案底，这工作……哦，对了，还有啊，虽然您现在没孩子，将来万一有了孩子，他就业一样要政审，人这案底，一旦留下了，就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
楚橙没有继续说下去，不仅少妇慌了，那大妈也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去拽她的衣袖，“小同志，我给你说，我们这属于家庭矛盾，老话说了家家卖烧酒，不漏是好手，你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我儿子的前程。”
“大娘，您可说笑了。啥叫我耽误您儿子的前程啊？”楚橙收敛了笑意，“您和您儿媳妇不是要没完吗，那就按照程序走，她去验伤，您也去，根据伤情轻重，给你俩定拘留时长。当然了，也不是不能私了……”
“私了，我们私了，都是家里的事儿。”少妇有文化，头脑转得快，权衡利弊，这会心有余悸地看着楚橙，“警察同志，您看，我是主要受害者，我现在不追究了，这事能不能就这么过了？”
楚橙沉吟了一下，那表情看上去很是为难，“这个，我得和领导请示一下。”
“那麻烦您了。”少妇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见楚橙往外走，忍不住小声对男人说，“要不是怕影响你这次晋升，这事，我没这么容易揭过。”
老妇一脸不满，“还不是你报警搞得幺蛾子，真耽误了明阳前途，我拼了这把老脸不要，也跟你没完。”
“还没完？”楚橙走到门口，转身瞪着那婆媳，那婆媳俩齐刷刷跟变脸一样挤出笑，“您忙，您忙，我们蹦吭呢。”
楚橙板着脸下楼，到了楼下，板着的面孔才放下。
她这人长了一张笑面，所长就说她不适合做警察，没有威慑力，文文静静缺少点痞气。
直到工作这大半年来，陆陆续续的，她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警察的痞气。
一楼审讯室里热闹非凡，鸡飞狗跳，一个闲人没有。
她好不容易挤到饮水机那接了杯水，就被小武给截胡了。
“干嘛干嘛，要喝自己不会接啊。”楚橙一把夺过水杯，纸杯子质量一般，有些软，一捏一抢，水就洒了大半。
小武笑嘻嘻，“楼上那狼哭鬼嚎的，结束了？”
楚橙只顾喝水，没答话，点点头，有些莫名的烦躁。
一整杯水喝完，才长出一口气，“我忽然理解有的男人为什么不愿意回家了。”
“为什么？”小武这人在感情方面一向单细胞，所以特别爱听楚橙的各种论调。
楚橙伸出空杯子，“不交点学费就想涨姿势啊？”
小武是个小人精儿，麻溜给楚橙又接满杯水。
“谢了啊，回头儿楼上事儿了了，姐再给你科普。”楚橙说着蹬蹬往楼上跑。
“喂，你就比我大一天，装什么大姐大啊。”
“大一天也是大，不服下次您赶早出来一天。”楚橙清脆的嗓音从楼上传来，那边小武还想掰扯两句，就被老民警抓回去继续做笔录了。
楚橙上了楼，楼上那对婆媳毕恭毕敬行注目礼，她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对婆媳，把之前扔了一地的鼻涕纸都给收拾好扔进了垃圾桶。
接下来的事儿就很顺理成章了，为了一致对外，婆媳两个签了民事纠纷调解书，还贼会演地互相道了歉，那大妈也是个热心肠，临走的时候大概想刷一下好感，就热情地问楚橙，“警察同志，你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对象呢？”
楚橙：……
是不是全世界的大妈都有当红娘的爱好？
记不住这是第几次被问了，而且——今儿这大妈格外执着，甚至在楚橙默不出声的情况下，还喋喋不休，“我看你也到了适婚年龄了，我们小区那边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不少呢。你要是喜欢有稳定工作的，明阳他们单位的小刘就不错。哦，对了，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找对象不看门当户对，都看那叫什么……”
“颜值。”少妇补充了一句。
大妈就一拍脑门，“对，就颜值，长得带劲儿内意思，我们社区医院骨科那顾大夫可帅了……”
“妈……”李明阳一脸无奈地拉过自己的母亲，“对不起楚警官，我妈她……”
楚橙倒是满不在乎，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人也是热心，就摆摆手，“快回去吧，你也不容易。”
送走了这一家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三楼食堂的菜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楚橙和做饭师傅面面相觑，“今儿案子多，一个都没上来吃。”
“你们这帮小年轻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到老了病都找来。不按时吃饭，得了胆囊炎才有得遭罪。”师傅把冷了的菜都端下去打算热热，楚橙忙说，“不用热了，我今儿……减肥。”
她转头下了楼，确实没胃口，她本来就不胖，自从毕业考上公务员，当了警察，就一直在掉体重。
有时候忙起来吃不上饭，忙完了也饿过了，而且单位男人多，饭菜多以肉食为主，她虽然不挑食，可胃口确实是越来越差。
最近又开始失眠，二十三岁，忽然就感觉自己离早衰不远了。
没入警以前，楚橙对于警察这个行业的想象，都停留在港台警匪片里，穿着器宇轩昂的制服，举手投足英姿飒爽，一句“yes，madam！”酷得不要不要的，理想往往很丰满，现实就……楚橙考上那年正赶上警力下沉基层，她直接就被分配到了派出所。
学生时代她看过很多警匪言情小说，渴望来一段浪漫的——霸道队长爱上我，结果现实就是……所里加上她一共九个人，除了一同分来的小武，前年入警的大宋，其余都是中老年已婚男人。
这就够郁闷的且不提，所里照顾她，不需要她参与刑事、治安案件。
楚橙就负责管理社区，虽然不用出生入死，却也别样的水深火热。
当初所长看她是个小姑娘，就把辖区里治安最好的一个社区分配给她。
这个社区面积不大，管辖范围只有一个配套优良的小区——碧水湖畔，算是春城比较高端的一个小区。
人口素质相对较好，流动人口也不多，可即便如此——各种奇葩纠纷也是轮番上演，比韩剧、日剧、泰剧、美剧、英剧……都精彩纷呈。
像是今儿遇到这一家人，只能算是豆瓣评分3.0以下的初级水准。
楚橙推开派出所的大门，开春了，迎面而来的泥土气息，让她感觉到了片刻宁静。
这才有了点胃口，可仍旧吃不下油腻的，索性到附近的超市去买酸奶。
碧水湖畔这边的碧水超市开得蛮大，而且都以进口商品为主，周遭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往这跑。
她随手拿了一瓶蒙牛酸奶，在进口超市找国产品牌……楚橙莫名觉得奇葩是种病，会传染，整天和各种纠纷打交道，久而久之，她似乎也变得拧巴了，比如这种莫名的爱国情结，自打她穿上警服以后，就一直身体力行的支持国货。
没有缘由的。
楚橙又在超市里逛了一圈，拿了一袋水果糖，隔了两排货架子，隐隐听到有个男人在打电话，
“又被相亲了。”
“一个扭脚大妈，在我这治过。”
“全世界的大妈都爱当红娘，这才是病，得治。”
听到这句，楚橙忍不住想给打电话的男人点个赞，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绪，于是想要走过去看看对方——然而就听对方又说。
“上个月介绍了个老师，说是她远方侄女，这次说隔壁派出所有个女警察，大眼睛娃娃脸……”
楚橙差点没一口口水呛死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论背后说人坏话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