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棋》吾梦方惊

4、第 4 章

　　三天后，晨光初露。
　　乾坤殿外，只见任天堂一身官服，倚着那只威武的白玉狮子，满脸上尽是莫名的愉悦。
　　小官们心里心惊胆颤、忐忑不安，这个喜怒无常的任大人每次都是最晚来上朝的，今晚怎么来的那么积极还心情极好？莫不是又瞅准了哪个倒霉的家伙要开刀了？
　　而另一些混熟了官场的官员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了——这个任大人，是在等他的那位半年不见了的宿敌右丞呢！
　　各自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在确保不会被波及的前提下等着看这两强相遇的戏码睽违数月又再度上演。

　　终于，另一个主角也到了。
　　柯荆厉，两朝元老，年逾六旬。为人耿直、嫉恶如仇！从初见任天堂第一眼起，就对他那种妖媚的长相强烈排斥。共事几次，更是对任天堂那种任性邪气的行事方式深恶痛绝。总之，这两个人，就是从外表到内里，对对方都看不顺眼。再加上任天堂对柯丞相几次三番、乐此不疲的恶意挑衅，如果说钉只稻草人诅咒真的有效，素来正直不阿的柯丞相或许也会认真考虑考虑，宁可破了自己几十年的准则来破例执行的。

　　任天堂远远看着柯丞相走过来，半年不见，头发更见花白了，较以前略微瘦削一些，微微的有些大病初愈的憔悴，背脊却是一如既往的挺得如一颗千年老松。
　　脸上的笑意更足，总算直起了身子，难得堪称热情的主动招呼了过去：“柯大人，好久不见，身体可还安康吧？”

　　柯丞相久未上朝，一来就看到了宿敌，一股气顿时呛上胸口，脸色立即就板了下来。

　　还未开口答话，就见任天堂又装模作用的绕着他转了两圈，嘴里啧啧有声，一副刻意惊讶的语气：“呀，看来柯大人憔悴了不少啊，隔着官服都可以看到那几根肋骨啦！是不是半年的时候不够？您老人家明说嘛，再给你批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在家颐养天年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柯丞相重重的哼了一声，声如洪钟：“当今朝廷佞臣当道，老夫家中三代为官，为了国家兴盛，蹈汤赴火在所不辞，何况区区一个带病上朝？提拔才俊，整顿纲务，肃清奸党，都是老夫本分之职，责无旁贷，尽力至死！”

　　“提拔才俊？呵呵，柯大人还真是尽职啊，春天都快过了还打算种树呢！”
　　任天堂无所谓的忽略掉了他刻意放重的“肃清奸党”一词，总算开始把目光转向了那个陪同柯丞相一同前来的瘦削人影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
　　目光在对方脸上一转，毫无特色的五官，那眼神……皱了皱眉，那个小子怎么好像看着自己像在发呆啊？

　　“下官姓宁，名远致，字归之。见过左丞相。”那个似乎在出神的人倒是立即开了口，嗓音有点柔顺，咬字很清楚。

　　哼，任天堂轻哼一声，暗忖道：这个老头子大概还真是厌恶自己这种艳丽长相的人。千挑万选的一个小子，不光相貌毫无特色，连声音都普通成这个样子。
　　“宁……远致。你可知本官的身份？”

　　“任丞相的身份天下谁人不识？下官虽然只是从偏远小镇而来，但是这些人人相传的事情还是略有所闻的。”

　　“那好，本官问你，你可否愿意替本官办事？”
　　此言一出，身边一片抽息声，这任大人抢人也抢得太出格了吧？这不是明摆着下柯大人的面子嘛！
　　任天堂听若未闻，向来任性惯了，什么时候在乎过其他人的想法？
　　嘴里对着宁远致说话，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柯丞相身上。看，那个柯老头右边唇上的那撇白胡子气得又开始抖动了，真是越老越像白毛山羊了！
　　心中有趣得大笑，脸上仍是一派的风平浪静。

　　只听耳边那个平凡的声音又起：“大人言重了，天下之大莫非皇土，在朝当官的莫不是替皇上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哪里有分为哪位大人办事的道理？下官只知道专心于本职，对其他不会有非分之想。”

　　刚刚自己如此直截了当的问，为的就是置宁远致于一个两难境地，非得从左右丞相中选出一位来，谁知道这个宁远致回答得那么巧妙，避开了正面矛盾，还一派不卑不亢的气派。难不成自己还真看错了他？
　　目光再次转了回来，在宁远致的身上转了几圈。
　　身材略为有些矮小，肩膀瘦削仅能堪堪的撑起那件小号的官服。眉、眼、鼻、唇……仍是只有一个词才可以形容——平凡。就那种扔到人群里就再也认不出来的市井之貌。
　　任天堂不甚在意的轻哼一声，对这种人素来是没有什么兴趣，反正也只是对付柯老头的一颗棋子罢了，不需要太过在意。

　　只听柯丞相义正言辞的大声道：“春天是快过了，但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今日或许还是小树苗，但是终归有一天会成为参天大树，扛起着社稷百姓的重担的！”

　　“小苗啊……”任天堂的尾音拖得细细的，有些阴阳怪气的笑意，“这种苗子我倒是有一些经验，无分就是两种。第一种，只要会施些肥，给些阳光，就会顺其自然的往想要的那边长过去了。而另一种嘛，直则直矣，可是……”
　　伸手往旁边的大树上摘了一根笔直的小树枝，轻轻的一使力，“咔嚓”一声，立刻断成了两段。
　　声音里面都是诡异的笑意：“直则直矣，可是却太脆，轻轻的一用力……”
　　隐下了后面的半句话，看着柯老头那两撇胡子开始一起气得抖动起来，心中大乐。看看天色，已到了上朝的时间，况且老头子又是大病初愈，马上把人家又逼回床上也太无趣了。任天堂这才不再挑衅，转身越过了柯老头往殿门走去。

　　只是在经过周元第身边的时候扔下了一句话：“给我送礼给那个小子吧。”
　　想象着今后老头发现宁远致这个小子也被自己收归己用时候须眉齐动的景象，真是难得的心花怒放，扔下气坏的老头子心满意足的上殿去了。

　　宁远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都进去了。一直平静恭顺的脸上这才慢慢露出了笑容，一种意指不明的笑意。
　　“小树苗吗？……”低低自喃着，也慢慢跟着入了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