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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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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致往任天堂的府邸匆匆的跑去。初初病愈的身子,让她喘得很厉害,以至于不得不数次停下来歇上那么一会儿。
不详的预感让她的心中惶惶不安,她甚至连那短暂的停下来的歇息片刻,脑子都飞快的旋转着各种可怕的想法。
终于,她看到了任府的大门。
不过……
远致皱了皱眉,任天堂家门口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的侍卫?
只见那一个个衣冠整齐的官兵模样的人,把任府的大门围了个严严实实,每个进出的人都认真的端详相貌,然后核查登记了身份才放之通行。
远致想了想,拐过一条巷子走到任府的一个侧门,探头一看,果然,仍是一队纪律整齐的侍卫们牢牢监视在门口。
远致苦笑了笑,看来是没有必要再去其他侧门打探了,任府上上下下、正门侧门,甚至狗洞大概现在都受到了监控了吧。
如此看来,任天堂这次惹上的祸事果然不小。皇上亲审定于明日,大概是以示公正、为防任天堂提前畏罪潜逃所以才特地派了那么多的侍卫来守着任府的。
想必今天任天堂来看自己的时候也是有大队士兵跟随的。难怪薄阳说这几天来任天堂根本足不出户,他这任性惯了的变态受得了去哪儿都有人跟前跟后呢?
摇摇头,远致举步迈向了那扇大门。
那些侍卫盘查了一番,看来他们的责任只是防止任天堂逃跑而不是断绝其和他人接触的。远致亮了身份,倒也很顺利的混了进去。
这任府,她上次为了远日的事情就曾经闯入过。凭着模糊的印象,顺手再抓了几个惶惶不安的仆人问了路,很快的在书房的窗外,看到了任天堂的背影。
天渐渐的已经黑了,书房里点着一支红烛,摇摇晃晃的映出任天堂安静的背影。
远致的脚步在书房门口迟疑了一下,那一瞬间竟然失去了进去的勇气——为什么要来?如今心中本就不若早前的去意坚定了,如今再来管这家伙的事,就又多了一层牵扯,到走的时候彼此也会更加难过的不是?
只是,那迟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来这一趟,或许影响到的,根本就不止他们二人而已。
伸手推门,门“吱呀”轻响的敞了开来。
任天堂漫不经意的回头一看,眼睛里蓦的闪过一丝惊喜,不怎么掩饰的展了笑颜道:“远致你怎么特地跑来了?”
远致微微的被电了一下,天,这家伙长得实在是太过魅力无边了。
静默了一会儿,咬牙开门见山道:“任天堂,明天那案子,你打算怎么做?”
任天堂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远致的神色,突然一贯轻佻的笑起来道:“远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和我下的那种棋吗?我们再下一局吧。”
“任天堂!”远致低喝一声,避开任天堂的伸过来的手,“你不要岔开话题,告诉你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任天堂的手抓了个空,看了远致一眼,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轻道:“远致,有时候我真希望你笨一点。毕竟这个时候,我希望你留下来,可却不想让你也变成敌人。”
“任天堂!”远致又喊,一字一字的坚持道,“告、诉、我!”
任天堂的迂回让她更加忐忑,她甚至隐约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任天堂眯了眯眼睛,终于异常轻柔的道:“宁远致,你知道是他们一直追着我咬的吧。我本也懒得理会,只是人家都张开了大嘴咬过来,我再不表示一下就真的太无礼了不是?”
“我只要你告诉我你的计划!”远致一字一句的重复。
任天堂无奈的叹了口气,食指慢慢的抚起桌案上的一支毛笔,指腹轻轻的滑过那光洁的象牙笔杆,唇角勾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这才问了一句似乎没什么关系的题外话:
“远致,你知道,周元第跟了我数年就可以将我的笔迹仿个七成像了。那你说,若是我要去仿他的笔迹,又会有几分相似呢?”
笔迹?
远致愣了半晌,这有什么关系?
一记可怕的想法劈入脑中,她情不自禁的“腾腾”往后退了两步,正是盛夏,脊背处竟然只觉得一阵汗湿的冰凉。
她喃喃道:“任天堂,你难道,你难道……”
一时间竟然都震惊得难以成声。
任天堂似无奈、似包容的摇摇头,轻道:“所以我不愿意告诉你。你是足够聪明的了,只是——你还远远没有学会这个官场里最精髓,却也最黑暗的东西。”
任天堂的声音很轻柔,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些难得的安抚的意味。
远致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些安抚的话,她径直沉浸在自己可怕的想法中,甚至开始轻轻的颤抖起来。
然后她抬起了脸,终于直视任天堂的眼睛,忐忑的确认道:“任天堂,你难道真的、真的打算借用周元第的那个计划报复回去?”
“是。”任天堂很干脆的吐了一个字,然后嗤笑道,“既然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着我逼过来,那我不妨也就应了他们的心愿陪他们玩玩好了。而和这些人‘玩’,一次也就足够了结所有的事情了。”
“周元第仿了我的书信去告我通敌卖国、谋害朝廷重臣;我就仿了他的书信去陷害那群家伙通敌卖国、谋害朝廷重臣。他们给我设定的罪名,最后让我套到他们的头上。远致你想想——”
任天堂的嘴角勾起诡异而兴味的弧度,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恶意的兴奋,“远致你想想他们那群傻瓜明天发现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这可是多妙、多有趣的一幕?绝望惊吓的表情取代那些木头僵直的神色……呵呵,我真的几乎要迫不及待了。”
远致没有回答,只是喃喃的将任天堂没有说完的部分接下去:“做证据的那封信是周元第仿你的笔迹写的,这事儿已经被确认了,但是你也会仿周元第的笔迹的事却是谁也不知道。所以你打算也仿造一封周元第写给柯丞相的信件,信中透露外族族长命周、柯二人扰乱朝廷——也就是说,这整个陷害你这个‘朝廷重臣’的诡计是周元第以及柯丞相共同策划的,而他们以及现在不断逼迫你的那些官员们,一直咬着你的真实目的其实是‘私通外敌以期扰乱朝廷’!”
说罢长长的一串,远致抬头瞪着任天堂确认:“这就是你的计划,对不对?!“
“不必怀疑你的聪明,几乎——就是如此了。只是我那信到底要写给谁,还是没有确定的。若柯老头子那么好玩的人就如此没了,我岂不是凭空少了许多乐趣?不过,其它那些追着我咬的疯狗们……”
“刷”任天堂抖开了那骨扇,轻轻的笑起来,“他们,可真要好好准备准备了……”
“啪!”一声响亮的拍击声惊兀的响了起来,打断了任天堂未竟的话尾——远致突然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她居高而下瞪着悠闲而坐任天堂,激动的脱口而出:“该死,你竟然还能笑出来?!你知不知道你那么一闹,会牵连多少人,会死多少人?!”
任天堂挑了挑眉:“远致,你太激动了。”
“激动?那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让我能不激动?你不可以这么做!”
“他们逼我的。”任天堂不为所动的吐了几个字,“抑或,难道你宁愿死的那个——是我?”
“你可以想别的办法!”
“阁下那么古道热肠,何不去奉劝那些疯狗不要来惹我,我自然也懒得找跟棍子去打他们。”任天堂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语气敛起了最初的轻柔,带上了不悦的轻讽。
“他们现在头脑发热不会听得下任何说法的!但是你可以想另外的办法,另外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没有另外的办法。”任天堂冷哼了一声,收起了所有的感情硬邦邦的直接拒绝。
该死,宁远致这个强人所难的女人,她难道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的处境?!
“你有,你不要闹脾气,你是任天堂你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你换一个,不要累死那么多人……”
“够了!”不悦终于发酵成了愠怒,任天堂难得的变了脸,敛起了脸上所有习惯的轻佻笑意,他冷哼一声,冷声讽刺道:“宁远致,你够了吧。不能让那群疯狗停下来,却跑来硬逼着我不去打他们,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够响亮、够偏心的啊!你就真当凭着我对你的喜欢,你就可以对我予与予求了吗?!”
远致错愕的看着任天堂那一脸的愠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脸上竟一点一点的浮现出了隐约的惶恐与不安,那种竟是被自己吓到了的神色!
许久,她咬咬唇,自讽的强笑了下,喃喃的才轻道:“是啊,是太偏心了。我……究竟什么时候起,竟会有了自然而然对你、对你一个人任性的放纵了呢?……”
远致被自己的吓到了,被自己不知不觉间潜伏下来的感情吓到了。
一直自以为总能很理智,自以为总能客观的对待这些事情,只是、只是这才发现自己的感情上早已不知不觉的偏颇了。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远致那轻轻一句话,吓了她自己,也扰乱了任天堂的一镜心湖。
他看着一向神采飞扬的远致这一霎竟惶惶得如同无助的孩子,愠怒不悦早已飘散不知所踪,心中酥软温热一片。
两个自作聪明的人啊,摆了多少局,布了多少阵,将多少人捏手心里玩弄过,然而在感情的面前,竟都是那么陌生和稚嫩,竟都会手足无措起来。
任天堂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远致那绺松软的发丝,脱口道:“远致,你留下,那我就换个法子。”
脱口而出后,这才发觉,任性而为的自己竟然第一次妥协,而且是自愿的妥协了。
可是心里并没有如期的懊恼与后悔,一个一个从酥松的心里面飞扬出来的气泡,戳穿来,竟都只是期待。
妥协一次那又如何?往后有趣的事情只会更多,只要——远致留在他身边。
心思既定,任天堂扬起了放心而魅惑的笑意,轻哄道:“远致,嗯?留下来,我就保着他们所有人的命,如何?”
沉默……沉默……
远致僵直着身体,她竟然第一次对任天堂那魅力无边的美男计视若无睹。她的表情很木然,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到底在想着些什么,然后她直视着任天堂,一个字都不说。
很久,过了很久,室外早已是一片漆黑。静寂满室,似乎听到的,只有两人轻轻的心跳和呼吸。
“远致……”任天堂忍不住的轻唤一声。
却听远致终于说话了,她打断了他,很轻的声音道:“我,不要。”
那绺秀发从任天堂的手中滑落,两人的心跳在室内杂乱的响着。他沉默,然后低沉道:“你知道,你拒绝的后果是什么吗?你不是一定要我放了那么些人吗?”
“是,我现在还是要你放了他们。但是——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哼,你当这世间上有那样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好事?”
“但是这不在我可以付出代价的范围。”远致抬头,眼神明亮而坚定,她直视着任天堂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如果我有一天终于决定要留下来,那只会是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我是向来不在乎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但是用感情做筹码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接受,我的感情还没有那么廉价!现在,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要求,这是就对我的侮辱,对你的侮辱,也是对这整段感情的侮辱!”
“侮辱?”任天堂冷哼一声,他做事只问结果不理过程,他只要她留下来,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至于是为什么,这重要吗?这难道不是借口?
他冷声道:“宁远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远致咬着唇,她知道或许现在开始,他们就已经在互相伤害了。
“很好,你在乎……”任天堂森冷的道,“那么你就不在乎那群人的性命了?”
远致摇摇晃晃的退了一步,艰难的问:“你真的、真的不能为我改变主意?”
“除非你留下来!”
任天堂狠瞪着远致,这个该死的女人!那是什么不能答应他的破理由?!不愿意留下,又要强人所难的逼他改变主意,她究竟当他是什么?该死!
“那么……那么,我就只能从此以后,”远致难过的闭上双眼,轻轻的吐出了四个字——“与、你、为、敌!”
室内死寂一片,任天堂狠狠的瞪着远致,该死!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脑子!自己为她妥协得还不够多?她究竟还要自己让步到什么地步?她就真的以为吃定了自己吗?!
他知道,他现在应该把手边的毛笔扔出去,让这个作践人心意的、没良心的女人滚出去!
她知道,任天堂不会明白自己的做法的,她怎么能要求一个在认识她之前甚至连在乎一个人都不知道的家伙去了解她那么细腻的心思?她应该掉头离开,然后再也不去为这个自私的家伙浪费任何一点感情!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动弹。
彼此间不过咫尺的距离,他们跨不过去,他们骨子里高傲的自尊让他们不愿再为对方做任何的让步。
可是,他们僵直着身子,他们谁也不愿意首先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们僵持着,不说话。
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但是他们都渴望着对方首先张嘴,张嘴告诉自己她(他)改变主意了。
时间,那么一点点的流逝,两个人倔强的期待着对方妥协、然后又倔强的不愿自己是妥协的一方。
终于,院子外响起打更的声音。
“铿……铿……铿……铿……”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竟然已经是四更天了。
那悠长的铿声似乎带着夜色森冷的凉意,打进了两个人的心底。两人一颤,心底明白,五更上朝,现在也该是准备的时候了。
他们互瞪着对方,期待着对方在这最后的一瞬间作出令人欣喜的决定。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该死,你还在犹豫些什么?你难道要懦弱的改变主意吗?!
远致心中对自己大喝了一声,一咬牙,一言不发转头就推门走了出去!
任天堂僵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握紧了那只刺痒着想要把远致抓回来的手。目光森冷的看着远致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拐过了小径,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