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棋》吾梦方惊

1、楔 子

　　年年有科举，岁岁出状元。可毫无疑问，一十二年的科举大考却是街口巷尾的百姓们引为谈资的一届。

　　一十二年的科举实况，坊间流传着多个版本，最基本的框架倒是一致的：这年的科举，根本没有殿试！
　　按照常规，殿试当日应由读卷大臣将选中的制策答卷进呈皇帝，请皇上钦定御批一甲。可在那次的殿试上，皇上竟然没有看制策答卷而是临时兴起的邀了几位会试中选者下围棋，然后就直接钦点了才子之一的任天堂为状元，授翰林院编修。
　　当然，在这个基本的架构上衍生了无数个绘声绘色的版本：例如皇上是因只有任天堂敢用尽全力和他斗棋所以才欣赏他的骨气；例如任天堂是皇上的私生子，殿试时有凭证相认；又例如，任天堂习有邪法，迷惑了皇上……

　　总之，不管详情如何，这个名叫任天堂的神秘人物，从此年的科举上一举成名，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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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大人，任大人！”周元第从后面跌跌碰碰的赶上来，手中高举着一把牛皮的绘花伞，讨好的遮到前面状似散步的男子头上，道：“任大人，这雪大地滑的，您即使嫌这轿子里面闷腻，也让下官给你撑上一把伞，大人万金之体，可千万不能感染了风寒啊。”
　　男子似未所闻，不置一词，周元第也不气馁，絮絮叨叨的陪着笑再接再厉：“任大人啊，圣上向来信奉着佛学道意，每逢这些个西域高僧云游至此，都亲自接见。这次圣上忙着处理公主远嫁之事，让大人你代为接见这位净空圣僧，足可见圣上对大人的恩宠和器重，大人您也可以借这次的机会请圣僧……”
　　前面的男子——任天堂终于停了下来，出朝办公竟没有穿官服，仍是一身轻便柔软的丝衫，腰间系着根金丝裹银的细条丝带，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朱玉香包。明明是女子的作法，摆在他的身上却奇怪的不觉得突兀。
　　他停下来，淡淡的回头，轻描淡写的瞥了周元第一眼，丹凤眸微勾，似笑非笑：“周大人，你不停的说了这些个话累不累?”
　　周元第立马襟声，心中暗叫不妙。这任天堂圣上跟前红得一菩萨人似的，偏偏素来喜怒无常，满朝文武欲攀其门却不得其道，这下可好，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这姓任的翻云覆雨，最善杀人于无形，这次可别让他记恨自己才好啊！
　　幸好金佛寺门就在眼前，周元第尴尬陪笑：“下官知错，请大人进寺吧。”

　　烟雾缭绕，一黄袈和尚盘座敲着木鱼，缓缓低述着占卜出来的皇朝走势。
　　周元第手忙脚乱的将大和尚的话逐字逐句的好好抄下来以供圣阅，任天堂却斜倚着软塌，心不在焉的玩耍着腰间的香包，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发呆。明显的，那个圣僧在他的心里和那只吵闹的麻雀也多大的区别。

　　终于，吵人的木鱼声停了下来，和尚占卜完毕。
　　毫不客气的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任天堂软绵绵的从软榻上站起来，抖抖长衫，一句话都不说径直往门口走了出去，这些玩意儿也太乏味，让他看得好无趣。

　　天，这样子也太过分了吧！
　　周元第尴尬非常，也不敢拦任天堂，正要向圣僧道歉挽回点情分，却不料向来不理俗人的圣僧先开了口：“这位施主请留步。”
　　任天堂懒洋洋的转过身来，只听圣僧又接着道：“施主面格奇特，本僧空长年岁九十二载却从未遇到，可否请施主稍留片刻让我为你小小卜上一卦？”

　　“奇特？”任天堂脸上终于露出了少少兴味来，踱回来坐下，伸出手给和尚，“好，且听听你怎么说。”
　　圣僧接过任天堂的手看了许久，又将任的面相细细看了个遍，脸色有些凝重：“施主姓名共三字，五行分别：金、火、土，数理为二十一 ，其暗示的信息是明月中天、光风霁月，万物确立，官运亨通，大搏名利。”
　　“是啊是啊，任大人可是当今朝上的第一红人啊……”周元第忙不叠的跟着帮腔，不料任天堂又一冷眸瞥过，后半句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心中暗叹：任天堂这马的屁股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被那马蹄子给蹬了？

　　任天堂冷哼一声：“大和尚，这事天下人都知道，不必你再多此一举告知一次，说些好玩些的吧。”
　　和尚又接着说：“施主掌纹长而跋扈，眉飞唇薄，是随性行事而无心他人之性格。这本不是什么严重之事，偏偏施主又位高权重，朝堂之路无人能挡，往后也只会更平步青云。这等性格有了这样权势支撑，恐怕今后因施主死伤之人众啊。无辜生灵，只因施主的喜好定其生死前程，施主请千万要小心啊。”
　　任天堂哈哈一笑：“大和尚，这段说得倒有些意思，不过这个事该是别人操心，于我何干？我确是随性行事，你当你这番话又能让我记挂而警醒自己吗？”
　　圣僧低吟一声“哦弥陀佛”，回答道：“我也知道小僧微言施主必不入耳，现小僧赠大人一红偄玉石，望施主好生留之，只望今后或能救苍生平安。”
　　任天堂接过那颗珠子，只见通体红润，温滑光晕，倒是件奇物。他拿在手上把玩了两下，轻笑道：“大和尚，你真当区区一颗珠子就可以改变我的性子和主意？”起身，径直走出了屋子。
　　圣僧低吟：“哦弥托佛。只盼佛祖慈悲，保佑世人！”敲起了木鱼，也不再挽留。

　　寺外，大雪仍在纷飞。
　　任天堂抛耍着那颗珠子：“一颗珠子，救苍生？”
　　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好啊，我倒看看你这珠子要怎么样管得住我！”

　　珠子高高抛弃，一抹红晕，任天堂这次却没有再接住，径直往前走了出去。
　　珠子掉落在雪地上，白雪红玉，慢慢的，被大雪覆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