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遗事》沈画檐

24、林昇

　　“苏哥哥！”乌雅喊道。“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辜苏摇了摇头，他怎么会认错人呢？那人分明就是林昇啊！那人就是与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啊！只是数月不见而已，他怎么可能将他认错，哪怕多年不见，他也能够从人海中一眼认出他来。

　　没错，就是他，就是林昇，他的发小，他的挚友。

　　此时此刻，辜苏百感交集，是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能够在这异国他乡的苍茫大海上与发小重逢，难过的是林昇竟然果真如他先前所担心的那样上了人贩子的当，被骗到南洋做苦力。

　　“林昇！”

　　辜苏几乎是哽咽着喊出了林昇的名字。

　　人群中的那个年轻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向辜苏所在的方向，他那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的表情跟辜苏如出一辙，同样是开心、难过各占一半。

　　“住手！别再打了！”乌雅朝着那一群仍然纠缠在一起的人喊到，毕竟闯祸者是辜苏的发小，她怎么着也得给辜苏一个面子。

　　那些新来的劳工不认识乌雅，不买这小姑娘的账，继续闹哄哄地厮打着。

　　“砰！”

　　乌雅身边的一个荷兰人举起枪，朝着天空打了一枪，果然还是枪声管用。

　　劳工们听到枪声，纷纷蹲到地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被推到在地上的看守们也急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整理了下被弄乱的衣帽，重新恢复了原先趾高气昂的神态。

　　“林昇！你……你有没我受伤？”辜苏走近林昇，关切地问道。

　　“辜苏，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昇惊讶地看着辜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辜苏。

　　辜苏叹了口气，说道:“这个……真是一言难尽，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吧。”

　　还是乌雅懂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辜苏，示意他拿给林昇擦擦血。

　　辜苏感激地看了乌雅一眼，转身把手帕递向林昇。

　　林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手帕，拭去了嘴角的血迹，犹豫了一下，他把手帕塞进了自己破旧的上衣口袋里。

　　他看到了辜苏身后的乌雅，亦没有忘记用眼神向她道谢。

　　“林昇，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辜苏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辜苏！别问了，我什么都不想说。”林昇朝辜苏摇着头，表明他不想提及来南洋的事情。

　　虽然林昇什么都不肯说，但辜苏还是猜出了个大概，估计林昇跟阿宝一样，都是受到了洋人的欺骗才下的南洋，本想在这里发家致富，出人头地，结果却被关到荒岛上做苦力，想来也真是造化弄人啊。

　　管家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他是奉了李大人的命令前来惩治闹事者的。

　　李善铭最恨人在岛上生是非了，以往到蠡岛干活的工人基本上都是皮克船长送来的，偶有不听话的稍稍惩戒几下立刻就变得跟兔子一样乖了，基本上都是逆来顺受的苦力，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怎么使唤他们都成。在李善铭看来，这些人仿佛是一堆行尸走肉，苟活于世，着实可悲。他自视为高贵的皇族，自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苦力，在他心中，这些华人苦力的生命不过是如同蝼蚁一般最卑微的存在，根本不值一提。

　　林昇的到来打破了蠡岛的安宁，他身上所带着的那种反抗精神让人感到害怕，得知他又鼓动华工起来闹事时，皮克船长也有些无奈地向李善铭道歉，他一时也拿这个年轻的华人没有办法，因为他在华工中的声望还是挺大的。

　　“大小姐，您还是回去吧，大人如果知道您来这种地方会不高兴的。”管家在乌雅耳边小声地说道。

　　“祖父打算怎么处置他们？”乌雅问道。

　　管家回答道:“大人说让把带头闹事的关到单独牢房里饿上几天，其余的人今天不给晚饭吃。”

　　“行。那就这么办吧。”乌雅点点头。

　　“乌雅……”辜苏急忙看向乌雅。

　　“苏哥哥！”乌雅朝他做了“嘘”的一个手势，说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在管家的命令下，闹事的华工被重新关回到监狱中，带头的林昇也被关到了单独的牢房里。这件事情算是平息了下来，荷兰人离开了，管家也回去向李善铭复命了，最后只剩下辜苏和乌雅。

　　林昇被人押着离开时，回头看了辜苏几眼，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辜苏有一大堆话想要告诉他，然而终究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他没有想到，他们相见的情形会是这种场面。

　　“苏哥哥！”乌雅拽了下辜苏的衣袖。“我们回去吧。”

　　辜苏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乌雅往回走。

　　走了许久，他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乌雅:“乌雅，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乌雅停下来，回头看向他:“去见我祖父啊。”

　　辜苏这才明白过来乌雅的意图，原来她想去替林昇求情。

　　“可是，李大人会同意么？”辜苏有些担心地问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乌雅嫣然一笑。

　　辜苏迟疑着，还是说道:“乌雅，其实……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卷入这件事情里的。”

　　“苏哥哥，瞧你说的，林昇既然是你的发小，那我就该帮他，帮他就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乌雅说道。

　　辜苏说道:“乌雅，你愿意听听林昇的故事么？”

　　乌雅点头:“好啊，辜苏哥哥，我也想对你多一点儿了解，你的过去，我很感兴趣。”

　　于是辜苏清清嗓子，讲起了他的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