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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游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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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将此事说得如此坦荡而暧昧。
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自以为是掌握的她的那一点点小秘密。
她虽不受宠,然而在建康也是执掌一城的公主,那些朝臣们纵然冷眼以待,可当面对话时却也还是小心翼翼,恭敬有加的。哪里像晏承。
晏承直视着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华容只是瞥了一眼,却被他的目光捕捉到,而后便是被迫的眼神交互。华容难以形容那种眼神,只觉得自己很不舒服。
他真是胆大包天,野心与轻蔑都毫不加掩饰。
那种眼神,并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
这天下,迟早大乱。
华容拔腿便走,却听他在身后凉凉道:“方圆五里之内都没有客栈,公主自便。”
她足下一顿,仔细一思量又要向客栈院中走去。
被迫露宿街头,传出去可不好听。
“我去睡柴房。”华容咬着唇,并没有看晏承,只是面上的委屈清晰可见。她从未受过这等的侮辱。
“殷公子当真不考虑考虑与我同眠?那日不才在下看见公子乘着小舟往城西而去,也许公子在城西有宅邸,那么我们便不用纠结此处了,只消公子带路......毕竟客栈人多眼杂,在下怕一不小心......”晏承亦不甘心,逼她就范。
“你!”原来他全都看见了。那么他究竟猜到了多少呢?
晏承不是建康那些阳奉阴违的驻臣,更不是储卫那样的蠢货。
恐怕早已是洞若观火,见微知著。
华容停下脚步,妙仪拉着她的手,将华容的拳头包在自己手心,好不让晏承瞧出她此时的愤怒。
没错,就是愤怒。
泥人亦有三分脾气,她是陈国的公主,却再三为一武臣轻贱,若是有人敢对大皇姐如此,那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最迟到下月,晏承必要返京,届时还不是天高皇帝远,便自在了。如今犯不着为一点点“小事”得罪他。
华容松了松拳头,扬起一张笑脸:“好啊,如此便要叨扰晏兄了,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风轻云淡,似乎全无屈辱之意。
是个聪明的姑娘。
晏承阖上手中的扇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二带路,殷兄请。”是要华容走在前面。
横渠与妙仪跟在后头亦上了楼。
掌柜拨动了几下算盘,眼睛瞥见几位客人都进了房间,才耷拉着眼皮念道:“真不知是怎么了,非要我说只剩下两间房,怪哉。”
客栈不比公主府和行宫,自然狭小许多。
华容与晏承住的这间布置得倒是雅致,进门便是一个多宝格,上头摆放了一些瓷器罐子,中间放了一盆花,无香却颇为艳丽。
“这花倒是好看,只是无香,不免可惜。”华容为其惋惜。
晏承轻笑了一声,用扇子拍着手,站在门口,不再往里了。
多宝格后是一张美人扑蝶的屏风,很精致,然而如此图案的屏风放在这里,倒颇引人遐思。
不大正经。
华容故意略过这张屏风,往里头走去。
里头便是一张床榻,还有一张小榻,小榻上放着小桌,桌上摆着一只香炉,华容仔细看了看旁边,果然在小榻的头部找到一只匣子,一打开便是燃香的香料。
华容看了一眼晏承,顿时恶向胆边生。
听闻淮南王世子不喜香料,不知......
她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番:“竟是苏合香,我最喜欢这味道。”然后不待晏承反应便点上了香。
客栈之人多是行路匆忙,没有功夫燃香,姑苏又是连日阴雨,因此这苏合香的味道里便掺了一股霉味。
华容离得最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晏承挑了一下眉,走到窗边,将打开的窗子阖上,末了问她:“公主可是受了风寒?”
华容懒得辩驳,便顺着他的话道:“大约是。”
来时衣衫沾了雨水,裙摆之下都是水渍,晏承蹙着眉头看她,看了好一阵,忽然开口道:“不如沐个浴吧。”
不如沐个浴?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是要她洗干净再给他侍寝吗?
“晏承你......”
晏承亦觉得自己方才所言略有不妥,便转过身背着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道:“天气不好,风寒难愈,洗个热水澡能舒坦些。”
华容也懊悔方才说自己感染了风寒,正要辩驳,冷不丁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先时与宋景行在高塔之上便淋了不少雨,这一路上她又是神思不属,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情况,雨气侵袭,这会大约是真的感染了风寒了。
华容只觉得通体寒凉,身上冷得厉害。
“殿下?”身后良久无言,晏承自觉逗弄得有些过火,便想说两句好话哄一哄这位傲气十足的公主殿下,然而转头一瞧,竟发现华容晕倒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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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自幼体弱多病,今次是奴婢的疏忽叫殿下受了寒。”妙仪满心自责,原指望着姜汤御寒,然而到底忘记了公主的身体与旁人不同。
“胎里带的毛病?”晏承冷不丁这么一问。
妙仪也是有些发愣,旋即回答道:“是是,确是胎里带的毛病,御医早便瞧了,这毛病药石无医,只能将养着。”
晏承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横渠,然后吩咐道:“去请个大夫回来。”
这一屋子公主、世子、婢女,唯有横渠这么一个体壮可劳碌奔波的男丁。
横渠请的大夫很快便来了,瞧过后开了一剂药,横渠不会煎药,这活计自然落到了妙仪身上。
华容仍然昏迷未醒。
“劳烦世子爷照顾我家殿下了,多谢。”妙仪也是无法,如今只身在外,不比公主府中前呼后拥,唯有横渠和世子爷两个。
横渠自然是不能近身的,至于世子爷......其实也不妥,然而眼下情况特别,妙仪要煎药则必然不能守在华容身边,所以唯有劳烦世子爷了。
淮南王世子,公主说他是浪荡恶劣,然而在妙仪看来,应当是个有分寸的厉害人物。
不过口头言语,越轨之举应是不会做的。
晏承点了点头:“自然,我之荣幸。”
妙仪走后,晏承将横渠支使了出去。
房中只剩华容和晏承。
睡着了的殷华容比醒着时候的要安静、乖巧许多。其实她本来就是个很安静的姑娘,总是寡言少语,同京城里的王公贵女都不一样,不像公主,反倒像是一个谨守本分随时可能被杀掉的臣子。
对,像一个随时会被君主杀掉的臣子。
“不争,就是死。你一个公主,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宁做中庸之臣,不愿做股肱良将;宁搏一世,不郁郁苟活。前者是殷华容之愿,后者则是晏承之思。
他生来尊贵,不为彘犬,若让他为走狗,则生不如死。
“殷华容,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他向来看人很准,从无错漏。
晏承拨开华容额前的碎发,盯着她的唇角,忽地笑了:“殷华容,你的侍女真拿本世子当圣人了。”
殷氏一家出美人,从先帝到如今的陛下,再到陛下的各位公主,莫不美丽,而华容承袭其母,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俯身愈近,唇将贴到华容的嘴角,却不妨华容陡然睁开眼睛,冷冷问他:“难道世子爷不是吗?”
他的唇离她的不过咫尺间距,然而她一双寒眸极冷,大有鱼死网破之感,恐怕只要晏承敢亲下来,她就能用目光将晏承身上戳无数个洞似的。
晏承嘴角的笑扩得愈发大,良久挑了一下眉道:“自然是的。”
被褥之中,华容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拳。
那柄匕首乃是阿娘所留,这些年她日日带在身上,藏在靴子里,便是以防万一。
手心中全是薄汗,华容捏了捏掌心,匕首湿滑,险些握不稳。
“阿嚏!”却是晏承打了个喷嚏。
华容狐疑地问道:“难道世子爷也感染了风寒?”可是瞧着样子并不像啊,淮南王世子也是这么弱不禁风么?
晏承捂着鼻子,眼尖地扫了一眼小桌上燃着的苏合香,稍稍往后退却了三步:“这苏合香是谁点的?”
难道......是这香?
华容回道:“是我点的。”
他既无可奈何,也无处发火,皱着眉头便离开,正撞上妙仪上来送药。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妙仪不解地问华容,她倒在榻上,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笑得乐不可支:“谁能想到......想到他竟......”
话还没说出口,晏承便气冲冲地杀了回来,冷声道:“殷华容,你敢说出去。”然后他一拳头砸在门上,半扇门都被他砸得险些坠落下来,华容连忙噤了声,点头承诺:“好我不说,我死也不说。”
吓唬她?华容嗤笑。
横渠见自家世子爷颇为狼狈地走下楼梯,然后又牛饮了一大杯茶水,不觉心下疑惑。
世子爷素来气定神闲,从未现此时这等状态,莫非是与那五公主吵架了?可他俩有什么可吵的?依他所见,那个五公主见着世子爷就一脸心虚的模样,估摸着是怕世子爷在陛下面前告她黑状,恐怕是哄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找架吵呢?
晏承耳力颇好,是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楼上的笑声,当真是......可恨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