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姬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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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宅对面的河岸，有一座小小的高塔，隐于密林中，姬老爷是这么对小姬英说的：“那座高塔是为守护你所建，有人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你面前。”
姬老爷对姬英，并不像寻常父亲那样亲热有加，他虽十分疼爱姬英，但与姬英相处时，总是透着疏离......还有恭敬。
不过姬英还未发现这其中怪异时，姬老爷便因一场意外而与世长辞。
细雨仍是不停歇，越浇越愁，华容从塔楼上往下看，看到一层薄雾笼罩在姑苏城上空，而下方姬宅若隐若现，满目葱茏。
便胜却人间无数。
宋景行与她二人并肩而立，似乎还是头一回，他自建康到姑苏，话多了不少，往日的宋景行若说是一滩死水，投石无波澜，那么现在的他便是天翻地覆了。
“此处宅院乃是师傅当年苦寻所得。”他怀想，却发现自己已经隐隐记不清师傅的容貌了，大约岁月无痕，肯教一切化为齑粉，何况记忆。
“那时我还小，见师傅整日往此处跑便隐隐生出些醋意，于是有一日我便尾随着师傅来到此处，并跟在他后面上了这座高塔。”
“我的师傅张昶，便是天下人口中所说的大奸臣，大恶人，这个暂且抛开不论，公主学至今日，读了万卷书，自然知道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善恶，有的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况且师傅是个谜一样的人，我对他，可谓是知之甚少。”说到这儿，他隐约有一些苦笑。
世上大约不会再有他这样的徒儿了，他蒙师傅的恩泽长大，是被师傅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孩子，并教授给自己学问、知识，他却不晓得师傅这一生到底都在经历些什么。
“倘若你认识他——张昶，便会晓得自己的鄙陋。”这些年他从未撼动过此心，人人都说宋郎天赋卓绝，可宋景行自问自己连师傅的十分之一都不曾达到。
“陈国建立之初，先皇登基前历尽千难万险，是师傅一路披荆斩棘，力排众议将先皇送上的皇位。而后他成为先皇的股肱之臣，历经三朝，昂然不倒。”
“抱歉，公主，或许我对我的师傅有过多的赞美，我本意并非如此。”
华容却是半信半疑。
姑苏这里的网张得太大，她感觉自己恍若蛛网上的一个小小猎物。若想不被吞噬，必须自己掌握棋局的走向。
宋景行谈起了姬英。
“姬英，她其实叫张暮，是我师傅的女儿，只不过，就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竟有个这样的身份，同公主一样。”宋景行苦笑，看了华容一眼。
这世上最可怜的人，莫过于此了吧，不知来处，更无归处。
华容俯视姬府，那里的确算是花团锦簇，桃树栽得很好，在这样的时节里，显得很美丽，处处都粉红的一团，从这样的布局里，她大约能猜的出姬英是个怎样的性格——少女时的姬英。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为这样明艳快活的姬英，华容情不自禁地笑了。
“她和公主不一样，她是个很活泼的姑娘。”宋景行叫她——姑娘。其实早前华容便隐隐有作猜想，可却万万没想到那猜想成了真。
“公主，你同她长得真的很像。”也许这就是宋景行一直蛰伏在自己身边的理由？不，不尽然。
“那时候姬英才十五岁，我和师傅只来过那么一次，她在园中放纸鸢，我本是满腹醋意，埋怨师傅总是偷偷瞒着我来这儿看她，可当我看见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她值得人们将所有美好都捧到她手上。”华容知道，宋景行说的那个人是姬英。
“我只有八岁，师傅拉住我，指着那个女孩说：‘景行，你看见那个女孩了吗，我要你永永远远地守护她’，倘若她活着，你便远远地看着她，倘若她死了，你便要不顾一切地为她复仇。”彼时宋景行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要预设那个女孩会死这种情形，因为在宋景行的认知里，师傅是无所不能的。
“那之后，我被送去了京城。再也没有见过师傅和她，直到——承德三年，她出现在了宫里。师傅说他自己是个不详之人，和他有关的人总有一天会万劫不复，所以他为我们所有人都找好了后路，唯独......他没有考虑过他自己。”
这便是，母妃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理由吗？倒的确是讲得通的，可是华容不相信，曾经那个权倾朝野的大权臣张昶，是全然这样一个良善的角色。
宋景行缓缓低下头，脸上的神情既落寞，又可怜，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狗。那是一种华容从未见过的神情，至少华容从未在宋景行的脸上看到过。
“可是宋景行，我得告诉你，你找错了。张昶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认的。”她说得异常果决。
“没有人想让你为张昶翻案，可你的母亲你不能不管，她死得很冤屈。华容你明白吗，只有你可以，也必须要替你母亲正名，她值得这世间所有美好。”
果不其然。华容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己曾经恋慕的人喜欢的竟是自己的母亲，这样的心情又该当描述呢。
华容只觉得一切像是一出狗血剧，偏又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我母妃的事我会管，可我不会和张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他的过去与我无关，现在、往后更不会有所关联，你明白吗？这是我殷华容的底线。”风很大，大到华容都有些听不见自己说出的话。
“宋景行，你应当，很喜欢她吧。那你为什么不把她保护好呢？为什么，要让她生下我呢？张昶不是叫你守护她一生一世吗？为什么，她会死呢？”华容想到了一些事，凉雨一侵，满身寒意。
母妃是在未进宫前就怀上了她，这一点华容早就知道。
自古以来，聘为妻，奔走为妾，而妾向来是为人所不齿的。
世界上最令人难忘的是什么，应当是求而不得。华容如是想。
母妃的热情和大胆让父皇沉迷不已，可这种沉迷却又并非经久不衰的，男人得到了你，便会厌倦你。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宋景行被她问得哑然无言。
是啊，他为什么不阻止呢。
“因为我没有权力。华容你知道吗，只有得到权力，才能真正守护一个人。”
华容只是冷笑：“那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毕竟往者不可追。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回忆说尽，感情牌打完，应当表明来意了。
宋景行的喉咙微动，手蜷成拳头，谆谆善诱：“我一直都知道公主很想为娘娘报仇，可您若是没权，怎么能够翻动当年那桩震惊朝野的大案呢？”他的声音似乎充满了诱惑力，不顾一切地想将华容拉进漩涡。
华容挣扎着。
“姬家旧宅，就是师傅留给您的筹谋。”他说出了底牌，因为宋景行知道她的处境，最多将此事烂于心底，绝对不会自找麻烦将此处暴露出去。
何况，这是姬英的旧宅，这里的人都是姬英的旧仆。
当然，也是张昶的旧仆。
“公主不会以为，师傅鼎盛多年却无什么留给后人吧，他自然是想好了一切的，若您想争夺皇位......”
话没说完，便被华容打断了。
“我不知道宋先生在说什么，我只当今日没听过这话。”
宋景行眼中却逐现癫狂：“公主不是胆小之人，您为什么不愿意一搏呢？您的智谋和胆色在他几个孩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在臣心中，除了您，没有人配当这大陈的储君。况且您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
所以母妃的死，真的是一个阴谋。
只不过会是谁呢？储贵妃？许妃？还是皇后？
宋景行为她解了惑：“储贵妃，许妃，以及死了的皇后还有藏在暗处的人，没有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深宫谍影重重，我那时年纪尚轻，并未窥探得一些有用的线索出来。”
当年事发之时，宋景行被外调出京，加上张昶刚刚伏诛，京城正是风起云涌之时，他不适合也不能回京。
可谁料，这么一次退却就错失了要守护的那人。
皇后李氏，出身关陇贵族，与前朝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干系，身份高贵，为人高傲，向来不愿意搀和后宫的争风吃醋。
后来风华正茂时溘然离世。
华容对皇后一向是恭敬有加，甚至十分感激皇后在当年她们母女遭难时施以援手。
可是今日宋景行却说，当年母妃离世与先皇后有关，实在是恍若晴天霹雳一般。
“公主不会真的以为，后宫之中有纯善之人吧，除了您的母妃，其他人哪个不是心怀鬼胎？您可知先皇后李氏为什么要嫁给您的父皇，就因为先皇许婚？那许婚可不是毫无缘由来的。”
“因为李嫣然的家族出面扳倒了您的外祖父张昶。”这是先皇在世时就盘算好的，否则以当今陛下这幅德性，如何能与我师傅相抗衡？”李嫣然是先皇后的闺名。
华容这才想起坊间所言：当年张昶权势最盛时，完全可以将先皇取而代之。
可他却甘之如饴地为先皇之臣，直到先皇离世。自那以后，张昶的精力便大不如前了，甚至于拱手将兵权让出，那几年他做了不少巩固家国的大事，身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差。
宋景行犹然记得，先皇殷许卿离世之前张昶还是意气风发，四十多岁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多岁一样，可自从先皇离世，张昶一夜间便成了七八十岁的老人模样。
“师傅被先皇误了一生。”他如是道，眉眼中依稀有讽刺之意。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姬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