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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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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小王子当真会从姑苏过?”穿街过巷,人逐渐少了,周遭没什么外人,横渠便径直问了出来。
晏承道:“一定会。”
东极王庭派人前来求和,却兵分两路,显然是心怀不轨。前日陛下发下秘旨,要晏承扫清障碍,一收到上令,晏承便带着横渠秘密前往姑苏,这会建康乃至朝廷众人皆以为晏承仍在建康养病。
“东极老王膝下子嗣众多,却单单派了最宠爱的小儿子来,看来东极王庭也不和睦呀。”横渠冷笑。
大陈王室虽然皇子皇女众多,但陛下正值壮年,今年还未到不惑,夺储的腥风血雨尚小。
然而东极王庭则不同,那位老王赫里图已经五十有三,已望天命,东极又自古便是荒蛮,气候恶劣,这一任的老王已算是长命。
可横渠听闻,赫里图自上次失利便得了重病,一直待在大帐,此次求和也是因为诸王子争储纷争不断,内斗严重,加之大陈兵力强盛,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与东极人作战多年,常言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是以东极王庭那些事,他们知道的比东极人自己还要多得多。
东极老王赫里图风流成性,妻妾众多,自然儿女也成群。虽然小王子赫里旻的生母只是一个卑贱的女奴,但多年来却一直备受宠爱,大王后依舍苏对此忌惮不已。
说起这大王后依舍苏,原是草原王的掌上明珠,后对赫里图一见钟情,嫁其为妻,婚后生下三子,二子皆早夭,唯有这大儿子赫里胥存活,如今已三十岁。
自敏敏王妃——也就是赫里旻的娘亲被赫里图占为己有后,赫里图便再未纳妃了,有人说是因为敏敏王妃长得像极了赫里图年少时的爱慕对象,也有人说是赫里图伤了根本,不能再生育了。
“爷,可是茫茫人海,咱们如何搜寻赫里旻的踪迹?”东极人与陈人不同,皆生的高额广目,鼻子坚挺,尤其眼珠子不是陈人一般的黑褐色,而是湖蓝、碧绿的。
原本这独特的特征能很好地判别东极人和陈人,但是近年来,东极人研发出了一种新药,可以暂时改变眼珠的眼色。
如此一来,除却东极人的轮廓较之陈人略深了些,从外形来看,其他便再无不同了。
这样的机密只为陈军所传,普通百姓并不知晓。晏承是怕扰乱了民心。
“他既从此过,便一定会留下马脚。可是咱们不能杀他,所以找不找得到,其实并无所谓。”
东极在陈国东部,紧邻海滨,若是想至陈国中枢唯有一条路,便是一直西上。
然而东极使臣大部队已到了驿站并稍稍透露出来意,那么晏承猜测这位主使臣赫里旻必不敢耽搁,定会在截止日前返回驿站。
而使臣与赫里旻数日前在临安稍作歇息,晏承便猜测他们是在临安分别的。
从临安到京城,只有从建康过。
而建康离姑苏最近,江南重镇,鱼米之乡,若晏承是赫里旻,必然会前往姑苏,去仔细地瞧一瞧这座陈国最富庶的城市,以作后用。
“爷,可是陛下的命令......”杀了赫里旻,那么东极王庭便是赫里胥一家独大,王位自然毫无悬念地落于他手中,可是横渠深知赫里胥残暴异常,深恨中原人,比之其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此乃陛下的命令,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世子爷向来将陛下的话奉若圭臬般完成的,今次怎么......
“找不到人,怎么杀?”晏承戏谑。
“可是那咱们来姑苏?”横渠又有疑惑。
晏承道:“如果不来,怎让陛下知道咱们尽力了。别把陛下想得那么蠢。况且此次还有意外之喜。”说到最后,他似乎是弯了弯嘴角。
“横渠,你不知道吗?要变天了。”他又笑。
斜风细雨,这样的天气只需要漫步前行,缓缓欣赏沿岸风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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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宅
主人不在,然而花草依然繁茂,四时有序,干净雅致,看得出来主人在这儿住时是用了心的,且充满了诗情画意。
家里仆人忠诚异常,也勤劳得很,自主人离去后便一直守在这宅院中,多年来一天也不肯懈怠。
华容初时见到这座宅院时也吃了一惊。
素来便是人走茶凉,可这宅子的主人姬英走了十多年,姬宅却仍然像新宅一般,除了门口没人看守。
毕竟主人不在,也无人会上门拜访。
“妙仪。”华容吩咐,妙仪上前轻叩铜首环,不多会,内里探出一个脑袋,问道:“可是殷小姐?”
她们作的男装打扮,怎的这小仆却一眼瞧出了她们的伪装,还准确叫出了华容的姓。殷这个姓......在陈国可不多见。
妙仪微微惊愕,回头看了一眼华容,见她点头,于是应承道:“是,我家小姐确实姓殷。”
小仆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便是了!”而后欢欢喜喜地开了门,又道:“盼您多时,可算是来了,欢迎归家。”
那小仆看着不过一二十的年纪,却老成得很,只是有些动作到底还是透露出些少年心性。
少年见华容面露疑惑,便自我介绍道:“我叫李银鞍,是这里管家的儿子,小姐唤我银鞍便可。”
华容缓缓念道:“银鞍?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银鞍吗?”
银鞍挠了挠头:“正是正是,小姐好文采。”
“银鞍,是我家小姐当年临走时所赐下的名字。”算是为华容解了惑,华容转头,见拐角处走来一个面部苍老的老者,他拄着龙头拐杖,在华容的注视下缓缓下跪:“小主人,我等终于等到您了。”
他面上全是苍老的斑纹,跪下时亦是颤颤巍巍的,看起来像是在这守候了一辈子。
赵双明老泪纵横,声音颤抖:“自君一别,已有一十六年,小姐走了错路,终究是拿命来偿了情债,可怜这偌大的姬宅没了主人,只能如此苟延残喘。我等有负老主人的嘱托!”
姬英的父亲不过是个普通豪绅,决计不可能有如此忠诚的下属。虽然来时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然而乍然一接触到这些爆炸性的信息时,华容还是觉得脑子里像绷了一根线,就这么,快要被他们扯断了。
“小姐留神脚下。”
“小姐想的不错,他们的主人不是姓姬。”自鹅卵石小路后出现一个人影,越走越近,与记忆中宋景行的面容逐渐重合,然而细看之下却又有些不同。
宋景行是孱弱的,寡言的,然而这个人的眸中却点了一盏火——仇恨的火,似乎要灼尽一切。
可他却又的确是宋景行没错。
“你一直在骗我。”那稍稍打开的初初的情窦,便这么戛然而止了。也许那又算不上情窦,只不过是对宋景行陪伴在她身边数年的报答。
华容觉得,虽然自己年岁不大,可身边却早已是千帆过尽了。没有想到,曾以为永不会离开的巨轮宋景行,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原来自始至终,他都不是为了她而留下。
她说那话时,冷静却又透着一点失落。
宋景行一直都知道华容是一个很坚韧的人,坚韧到几乎无坚不摧。
可是这样坚韧的人不能得到什么,因为一旦得到过便会想永远占有,而一旦失去,则会痛不欲生。
他很抱歉,然而,却不会后悔。
“小姐很聪明,一早便猜到我的打算,那我这也不算骗小姐了。只要是关于夫人的事,赴汤蹈火,刀山火海,您都一定会来的,您一直都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知道。”宋景行笑了笑,仍是过去那时的微笑,却又仿佛有所不同了。
一个人的身边来来往往,总要离开和认识许多人。但却又一种人,宁愿把别人拉进地狱,都不愿放弃已经离开自己身边的人。
宋景行无疑就是这种人。
“我的祖父,是不是张昶。”华容问这话时,嗓音微颤。其实她有预设过这种结果,可当真问出时,却又充满了不甘心。
如果她真的是张昶的外孙女,那么她算是什么呢?
父皇的女儿?大陈的公主?还是罪人的血脉?
那么母妃也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死的吗?毕竟父皇是那么痛恨张昶。
“小姐,您猜对了,不过我不能告诉您当年发生了什么,因为真相需要您自己去寻找。以及,当年的事,真的很复杂。”
宋景行说完这句话便带着燕回离开了。
姬宅很美,有假山有池塘有荷叶,有香花,小桥流水人家一样也不缺,可便是在这样美如画的胜境中,华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快意,只觉得通体寒凉,如坠冰窖。
“妙仪,连你也不知道吗?”华容求救般地看向妙仪。
可是妙仪也无法告诉她什么。当年她陪着小姐在姬家时,她还很小,并不曾记得什么事。况且,就连小姐也从来未曾提过张昶这个爹。
“张昶伏诛那日,小姐似乎并无异常。”
华容似乎也有些记忆了,当年张昶伏诛,那可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倘若母妃是张昶的女儿,怎可能无动于衷。
以母妃那样纯善的性情,是万万不可能的。
怎么都透着怪异。
难道仅仅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便要颠覆她的身世了吗?宋景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或者说,他们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