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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荒.胭脂 ...

  •   《胭脂》
      嫉妒、求而不得、埋怨命运跟随了我一世,待得白发苍苍,我还是羡慕那些吃着糖走过小巷的孩子,羡慕那些情郎亲自簪上珠钗的女儿们,羡慕那一簇簇盛开的极为鲜活的生命。——红珠

      夕阳斜晖,橘光洒落,开了一缝的纱窗透进一缕风,吹的室内沉香摇摇曳曳,也把客人花妓的笑闹声吹了进来。偶然听得一丝《相思醉》的弦鸣,我缓缓睁开眼睛。

      任由青丝垂落在胸口,悠然起身,慵懒闲慢地坐到梳妆台前。

      执起新近添的金丝点翠孔雀吐珠钗,仔细打量片刻,便随意放置一隅。

      左右不过恩客赠送的身外之物,又与我何干。

      捋了几把过长的发丝,简单挽个发髻。

      我望着镜中明眸皓齿媚眼如丝的面容,倒有一刻清醒,这容貌也不曾是我的。

      拿起螺子黛轻轻修饰眉尾,又挖一点口脂涂抹在唇上,再描上牡丹花钿。

      我抚摸着嫩滑的肌肤,痴迷地看了镜中人一会儿,不知觉打开台上最深处的匣子,取出了一盒胭脂。

      中指浅浅粘上一点,抹于脸颊,再缓缓晕开。

      一时间气色好了不少。

      面上的胭脂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似能让人如梦如醉。

      最后我还是在首饰盒里挑了一支紫玉钗插在头上,恰巧配我一身紫色裙裳。

      今日有人要来接我离开这烟柳之地。

      不多时,鸨母敲门而入,带进来一位丫鬟模样儿的女孩儿。

      那丫鬟不卑不亢地言道:“请红珠姑娘跟随奴婢而去。”她说完鸨母也示意我赶紧的。

      我轻轻点头,迈步向那丫鬟而去。

      走至门口,我停下,转身与鸨母说道:“我屋子里的东西便就给妈妈罢,若我不幸身死,总还有个归处。”

      鸨母一愣,随即笑开,打量一圈我屋里的东西,笑更是咧到嘴边儿去了。

      我知她贪心,而我也不过是打发人而已。

      “哎呀,红珠你这是去王爷府上享福的,好东西以后比这儿多多了。”

      我不置可否,倒是见那丫鬟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诚然我这烟花柳巷之人都比不得一介丫鬟地位高,哪有享福一说,就只是主子们图个新鲜,宠上一宠,可以逍遥快活几日。

      然而我这两手空空进入王府,上下打点不成,又怎会有好日子过。

      不过,我又岂是没有计划的人。

      很快离了青烟阁。

      路上我与那丫鬟一路无言。

      这王府离青烟阁有些距离,王爷不让人抬了轿子来接,倒像是向人说明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为贱籍者又身在烟柳之地,能被赎了身就很不错。左不过主人的一个玩物。

      待得行至气势恢宏的王府前,已是偏门快要落锁的时候。

      让我在这个点儿到王府是府里王妃的意思,按鸨母接到的消息说,大抵是我身份低微,不配在白日踏入王府。

      听闻此言我也就笑笑。

      那丫鬟引我入了一处偏僻的院子,开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嘱咐我:“今儿晚上红珠姑娘便在此歇下,明日一早奴婢便领你去拜见王妃。”说完她便走了,不冷不淡。

      我行到床前坐下,借着昏黄的烛火打量着这陌生的、仅能步行六七步的房间,嘴角绽开,抹了一把脸上的胭脂。

      歇了片刻,我起身打开窗,伸出手试了试风向。

      等了半刻,我从腰间取出仅带出来的那盒胭脂,轻轻捻出一点,撒向了风里。

      “我想你了,来见我罢。”

      收好胭脂,我除下裙裳,钻入了被窝。

      等了不多久,只听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接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有个人站到了我的床前,厚沉的阴影打将下来,只见他身后明明灭灭的烛光。

      “还在装睡?”低沉温润的嗓音敲击在上方,倒是令我心头一悸。

      慢慢推开被褥,仅将那双眸子露出来,有些胆怯娇羞地看着他,实则是在勾引着他。

      这一看,他快快地俯下身来,那摇曳的烛光一时间看不真切,换做我被摇晃了。

      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我的发丝,抬起我的头颅,与他丰润的唇贴在一处。

      又是一分悸动,只听得到两人喘息。

      我蓦地轻笑,他掐了我的腰窝一把,厚厚的嗓音嗔道:“专心些。”说着吻了吻我的脸颊,沉醉地嗅着那胭脂的香味儿。

      一夜春花抚尽,颊间生得脂粉香。引哪家少年郎回望,看春潮迭起,看悠悠女儿样。

      第二日,那丫鬟还未来领我去拜见王妃,王爷宿在我这儿的消息便传遍了王府。

      王爷自是有人早早地服侍他去上朝了。我还未起时,王妃已经领着丫鬟嬷嬷并上几个外院的奴才来了我这方寸之地。

      一夜绯色,早起的我只是随意搭着外裳,比之门内雍容华贵端庄典雅的王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打量着只听过名号的王妃娘娘,那张美貌的脸孔,那自小养成的大家闺秀的气质,隐隐要勾起我嫉妒的小虫子,想将王妃娘娘的这一切据为己有。

      出身高贵的女人,让人羡慕,也让人充满妒意。唯有在抢走她的丈夫的那一瞬间,我有片刻满足,像个志得意满的小丑,自己看着自导自演的戏码自娱自乐。

      掩下心里的妒意,我微微一笑,轻轻俯下身给王妃行礼。

      王妃则是轻蔑一笑:“本妃就知道不能让你这个贱人入府,你进府才一晚上,王爷便进了你的屋,这要是传出去让满京都的人怎么看王府!”她越说越气,夹杂着愤怒和嫉妒的眼睛浮起了红血丝。

      我欣赏着她与我并无二致的妒忌情愫,心里浮起一抹轻蔑,尽管面前的女人尊贵无双,也难逃七情六欲。

      许是我大胆地瞧着她,王妃上来就是一巴掌,在我未退散的胭脂上印下一个手掌印。

      我摸着脸,心里依旧笑着,却面露惊恐,福神屈膝与王妃道:“王妃娘娘息怒,贱妾又怎敢触娘娘的霉头,在才入府的第一日便犯下这般错误。只是王爷昨晚来的突然,贱妾也一时慌了神,还恐侍奉不周王爷,便想着一早去向娘娘请安认错,领下责罚。只是王妃娘娘来的早了些,让贱妾更加罪责难当,还请王妃娘娘饶了贱妾这一次!”

      王妃睥睨着我,听我这么一辩驳,冷笑一声。

      “还真是会花言巧语,难怪王爷会被你迷住,执意要为你赎身。”她走近一步,竟是抬起我的下巴,“本妃第一次见你,虽然你形容有些凌乱,但是也难掩这祸国殃民的绝色。”

      她眯了眯眼,我似看到了一抹悲凉,又听她说道:“你怎的不进宫迷惑那位主子,偏偏要来祸害本妃的王府。”

      我心里回一句,大体是缘分。

      王爷能为我赎身,除了我的引诱,难道就没有他的打算?

      王妃甩开我的下巴,恢复了她的高傲与矜持,“今日本妃便放过你,若你在府里不安分守己,休怪本妃不顾王爷情面执意撵你出府。”

      “多谢王妃娘娘开恩,贱妾感恩莫及。”在这王府里,王爷的宠爱当真不能少。

      她转身出去的瞬间,我又道:“王爷能得王妃如此护着,是王爷的福气。”

      王妃闻言顿住出门的动作,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独留给我一个背影。

      她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领我进府的丫鬟却一直没来,倒是来了另一个丫鬟云儿,她说是王爷吩咐过来伺候我的。

      我不疑有他,让她帮忙收拾了形容,吃了奴才送来的早饭,便正式去给王妃请安了。

      她没见我倒也是我意料中的事情。在回来的途中,倒是遇到了专门来堵我的侧妃娘娘和几个夫人。

      侧妃娘娘身怀六甲,见到我倒也不客气地来了一句:“妹妹昨儿个晚上才进府,便能一夜得王爷宠幸,当真烟柳之地出来的,对这男人是琢磨透了。”

      一旁的兰玉夫人附和道:“可不是嘛。”

      我微不可见地皱了眉,觉着这清丽美艳的侧妃娘娘比之王妃倒是下乘了许多,王妃顾全大局,这侧妃只顾逞嘴舌之快,未免单纯了些,难怪只是个侧妃。

      我微笑以对:“侧妃娘娘如此这般定论贱妾,倒像是有些经验,也难怪侧妃娘娘已经怀有身孕,贱妾还没这个福分。”

      我话一出,众人先明显的一愣,没想到我会还击过去。侧妃面上隐隐露出怒容,而其他夫人则掩面憋笑。

      “你敢如此挤兑本侧妃?”

      我摇摇头:“侧妃娘娘多虑了,贱妾只是说贱妾没那个福分。”说完我便带着云儿走了,不去管顾这些个侧妃夫人们。

      见到出身比我高贵的,我都想把她们给毁了,这妒火中烧的感觉,迟早会让我这张虚幻出来的脸蛋扭曲的面目全非。

      晚上王爷的赏赐到了屋里,随后王妃的赏赐也来了。兴许王妃不想因为我而和王爷闹僵。他府里那么多姬妾,也不少我一个。

      接连几日王爷都不曾留宿我这儿。

      三日后的晚上,我正对镜卸妆,独独又抹了点血红的胭脂。

      当晚王爷来了,耳鬓厮磨,又对着我面颊细嗅了片刻。他喃喃:“爱妾真是越来越让人放在心尖儿上疼了。”

      我娇羞地指点他的胸口,哝道:“王爷莫不是诓我,这儿装了府里姐姐们,哪儿有妾身的位置。”他捉住我的手,轻轻舔舐指尖,害得我心里一酥,娇嗔了他一眼。

      “莫要再说胡话,早些安寝罢。”

      又是一夜风流。

      晨起,他特意在我耳边说道:“侧妃她怀有身孕,你若是无事便绕开她走。”

      我脑子立时清醒,他这语气像是特意护着我,但我知这背后的另一层意思。

      王爷又是连续两日宿在我屋里,一时间引得那些女人对我羡慕嫉妒恨,我看着她们丑恶的嘴脸,心里痛快极了。

      抢走别人东西的感觉,比坐拥金山银山还要让人开心。

      每日,我皆是给王妃请安后随意在府里溜达。这日正巧见侧妃身边的侍女在荷池边采荷花,想必是侧妃娘娘吩咐她的。

      我走过去与她搭话,帮了她一把。

      “奴婢多谢红珠夫人出手相助,不然这采荷一事儿还不知道得耽搁到什么时候。”她笑的淳朴实在,我也会心一笑,心里替她感到惋惜。

      “你且去罢,不然侧妃娘娘该等急了。”我打发她离去。

      侍女点点头,抱着四五枝荷花便要走。刚转身又回过来问我:“红珠夫人用的什么香,好香好特别呀!”

      我一抚脸颊:“只不过用了些胭脂罢了。”

      她有些惊讶,不过得了答案便快步离去。我依旧带着云儿在池边赏荷,兴致来了还细细喂了鱼。

      晚间吃饭的时候,下人传过来消息,侧妃六个月大的孩子没了,连侧妃本人都差点丧命。

      原因是侧妃身边的侍女往侧妃喝的安胎药里混进了藏红花汁,王妃审问那侍女,得出的幕后主使竟是兰玉夫人。

      云儿听到这个消息大为吃惊,毕竟白日那侍女还笑着说侧妃娘娘因为身子沉懒得动弹,所以才让人把荷花采几枝搬去她的屋里赏赏,不成想晚上还不到就寝的时分,她孩子便没了。

      我目露惋惜之色,又替那侍女和兰玉夫人概叹了一把,跟云儿一起接着吃饭。

      侧妃娘娘是京都柳家的女儿,父亲是朝中重臣,亦是当今皇帝的半个老师。

      原本侧妃娘娘完全可以入宫做皇妃,然而皇帝又言王爷前几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便赐了柳家女儿给已成婚的王爷做侧妃。

      之后,又弄了点借口收了王爷的兵权。

      在府中,侧妃和王妃其实是平起平坐的。在怀上孩子后,侧妃似是比王妃更尊贵了。

      我倒是不管那么多,谁碍着我的眼,我就多看那人两眼。

      又是十几日见不到王爷。

      一晚,我本是要睡下。

      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打开了房门,我以为是云儿进来添置茶水,没管顾。

      直到有个厚重的人影扑在身上,我那一颗沉寂的心又燃起来了。

      翻云覆雨。

      迷迷糊糊间,我问到:“王爷这是奖励么?”如此换来他更猛的攻势,“爱妾以为呢?”

      那张俊朗如明月的脸孔贴近我,细细亲吻每一处。舌尖点在脸颊,他仿佛随意地问道我:“怎么今晚没有那胭脂香?”

      我猛地惊醒,是了,今晚并未期待他的到来,所以我并没有抹胭脂。心里有些忐忑。

      问他:“王爷竟是更喜欢胭脂不喜欢我呢?”

      王爷不答,只是继续吻我,我的心沉下去。果然没有胭脂的辅助,我也就只是普普通通一个人罢了。

      这面容,这身段,哪一样儿不是那胭脂带来的。幸好此时灭了烛火,王爷他看不真切。

      待得两人快要入睡,王爷才随口道:“本王自然是更喜欢红珠你了。”

      黑暗中的我神思发散,对于王爷的回答也只是轻轻应了,并未放在心上。

      自侧妃小产后,王府里清静了许多,也沉肃了许多。像是外来了一阵风,憋在府里吹不出去,一点一点地压着府里的每一个人。

      我自屹然不动。

      一日,我被王爷吩咐的人悄悄带出了府里,去了一处酒庄。

      丝竹悦耳,伴着王爷和几位朝中大人的笑谈。

      我拨弄着琴弦,面纱下的容颜不露喜怒。

      我享受客人被我俘虏的快意,却也憎恨陪酒卖笑出卖□□灵魂的自己,也恨那些可以随意摆布我的人。

      尽管心中涌动暗潮,琴声依旧弹的四平八稳。曲毕,王爷招手让我过去。

      他言道:“在青烟阁时,几位大人便曾憧憬过红珠姑娘,只可惜她钟意本王,还诱着本王给她赎了身。今日本王便特意带了红珠来,让各位大人好好爽快一番,以了了之前的遗憾。”

      他一边说着,我一边笑意盈盈地摘下面纱,给各位大人见了礼。

      随后在他们的痴愣中,替他们斟酒把盏,一时子桌上一番言谈笑意,十分欢畅。

      酒香夹杂着胭脂异香扑棱进众人的鼻尖,这兴致是涨了又涨。

      回府已是夜深。

      我气的疲惫不已,但是这却也是我本该做的。

      比起自己攒了钱财去找鸨母赎身却不得的那种恨意和痛苦,这种陪酒卖笑又算的了什么。

      只不过当上了王爷的夫人,心思也高洁起来,容不得他人摆布。

      第二夜,王爷歇在我这儿。原本我身上刚来,要婉拒他,然而他只是愣一愣,便朝着床边走去。

      “站在门口作甚,你也快些过来,伺候本王就寝。”

      我走过去,替他脱了外袍和鞋袜,又整理了床铺。

      我倒是不觉得他在意我,为了我的名声不便再出这里的门,这大体是对昨日之事的补偿。

      第二日一早伺候了王爷离去后,我因着吹了风受了秋寒,身子一直难受,脸色也是苍白的,便让云儿去厨房给我弄一碗热糖水来。

      云儿去了许久不来,我心下便忧愁起来,难不成云儿被为难了,想着便去厨房寻她。

      不曾想却真是摊上了大事儿。

      云儿去给我弄热糖水,不料进去厨房时刚好碰到王妃身边的嬷嬷端着一碗鸡蛋羹出来。这老婆子年迈,身子不稳,将鸡蛋羹摔了。刚好云儿到来,心思一转也跌在地上,便诬陷云儿是她撞倒了她,摔了王妃的鸡蛋羹。

      彼时云儿被这架势搞愣了,待得回神已经跪在了王妃面前,因着这老奴说云儿拒不认错,便来找王妃要个说法。

      其实老嬷嬷何故把事情弄大,无非是云儿是我的丫鬟。

      我被王妃的丫鬟从厨房请到她的屋里,听她们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我将信将疑,又凑近云儿悄声问她,知道了事情真相。

      这时我也知王妃是特意要为难我,一时子之前压下来的那些负面情绪一股脑儿爆发,只想跟王妃对上。

      鉴于我对王爷来说还是个有用之人,便能跟王妃搏一搏。

      我身子难受,本身模样便可怜娇弱,也省得再装,直言道:“既是如这嬷嬷所说,娘娘打算如何处理?”

      王妃啜了口茶,不紧不慢道:“红珠夫人的丫鬟撞翻了本妃的鸡蛋羹倒是小事儿,可她拒不认错却是大事儿,是你这做主子的教管不好。如此便罚你禁足两月,罚你的丫鬟十个板子。红珠夫人以为如何?”

      我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沉静道:“云儿还不快谢过王妃恩典,你这条小命儿算是保住了。”

      云儿煞白着脸谢恩,她也觉得能保住一条命算不错了。

      我也谢了王妃的这禁足恩典,倒是她与那嬷嬷有些不可置信。我觉得,她们定是以为我会不服,然后闹上一闹,去王爷那儿说个理。

      然而,我都承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她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傍晚时分,我扶着快去了半条命的云儿回了屋子。

      替她清理了血污,然后把剩下的胭脂细细涂抹在她的后背。不多时,云儿的伤口便有了愈合的痕迹。

      其实我得谢谢王妃恰合时宜的禁足,因为我的胭脂用完了,我正准备要制作新的胭脂。其他材料我已备齐,只差这最后一味——我的血。

      我给云儿弄了些药喝。

      第三天她退烧醒来后,见到我手腕缠着丝巾,渗着血,忙惊慌道这是怎么了?又惊觉嘴里的药味有血腥味,愣愣道:“夫人你……”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摇摇头,安抚她:“不碍事,你的伤因我而起,我没给你弄到好药,听闻以人血入药能让人好的快些,我便擅自放了点。你不喜欢的话,我不弄便是。”

      她却大哭起来,“夫人,您的大恩大德云儿无以为报啊!”

      我将她抱进怀中,像母亲哄婴儿一般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别哭了,在这王府里总得有人互相搀扶着才能走下去,我又何尝舍得下你。”

      这禁足两个月很快过去,期间王爷自是没有踏足过我的屋子。

      说不失望是假的,好歹我对王爷也有那么一两分的情感,就像濒死者在绝望时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活下来后总也会想起那救命的稻草的。

      出了屋,我似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去给王妃请安。王妃依旧是那个王妃,对我不冷不热,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了我走人。

      当天晚上,我用胭脂让王爷去了我那儿。

      一夜好眠。

      第二日王爷竟是不急着去上朝,而是把着我有伤痕的手腕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把救云儿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并未提到王妃如何。

      自我开始制胭脂,每每制成我都会用胭脂消除手上的伤痕,这次若不是为了回敬王妃,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

      果然王爷道:“这下子白玉微瑕。”

      我娇嗔道:“王爷说什么白玉微瑕,人家跟您时可还是……”我抬眼看他,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可还是处子呢。”

      “你啊,可真是个妖精。”王爷无奈道。

      这一整天,王爷都与我厮混在一起。

      我虽在王府,倒也听闻外面所言王爷被青烟阁赎出来的红珠姑娘迷的五迷三道的,整日不务朝政。

      虽然外面传的不好,但是想必皇帝会很高兴。

      第二日,我自是又被王妃叫过去训话了。毕竟才解禁足第一日,王爷便入了我的房,第二日更是与我耳鬓厮磨一整日,换做哪个女人都气愤的让她想撕了我。

      自然看着王妃那副扭曲又隐忍的表情,我开心到要爆。

      没有几日,侧妃陪嫁带过来的奴才把王妃身边的那个嬷嬷给强了,一时间侧妃被气的又病了,而那老嬷嬷羞愤欲死意欲自杀,而王妃则丢尽了脸面。

      那老嬷嬷救回来后,却是整日阴沉沉的。王妃已经打杀了那个奴才,并以管理后宅不当向王爷请了罪。

      王爷给王妃禁了半月的足,这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我还以为王爷只是简单地训斥王妃几句,本来这突发的事情,与王妃也没有太大关系。想必王妃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王爷如此不留情面,她之后岂不是要被其他夫人笑话。

      此事过后几日,我乔装打扮悄悄去了那个老嬷嬷住的屋子,专门说些话给她听。

      “嬷嬷的那里许久不被探寻,这乍一被进入,可舒服得紧?”

      老嬷嬷闻言惊起,不知床边竟是站了一个人,而她说的那些话让她老脸一红,险些气血上涌吐出一口浊血。

      “你是谁?”她狠声问道,又有些惊慌。

      我回道:“我是谁无所谓,关键是想让嬷嬷你再体会体会那天与那奴才行鱼水之欢的乐趣。”我走近她,只见她拼命往里面缩,“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挣扎间,老嬷嬷只闻到满室异香,头脑越发昏沉,思绪越发混乱。

      不日,从王妃处那里传出那老嬷嬷疯了。云儿摇了摇头,叹道一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这话一出,我有些愣神,随后笑开,确实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也不知有人报我的那天,我□□华富贵加身了,那样也死而无憾了。

      王爷不上朝许久了,整日在府里后宅厮混。

      有一天,燕华夫人着丫鬟来请我去她那处,说是王爷在她那儿,想听琴。

      我自是清楚她打的什么算盘,去就去罢。

      我到了燕华夫人那儿,给王爷请了安,又听燕华夫人说是听闻我弹琴不错,便想让我来弹上一曲助助兴。我才确定并非王爷想听琴让我来,而是燕华夫人想膈应我,谁让我得宠呢。

      王爷深深看了我一眼,才道:“谈一曲《高山流水》罢,本王想静一静。”

      “是。”我走到琴前,缓缓弹来。

      想必燕华夫人也没想到,请了我来不仅没有添上一点靡靡之音,倒是把她与王爷嬉戏的氛围打散了。

      曲毕,王爷也起身走了。

      燕华夫人气愤地看着我,清柔端庄的形象顿时崩塌,走上来就是要给我一巴掌。我岂能受她欺负,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微微用力。

      “燕华夫人可要明事理,王爷要走是王爷的自由,夫人怎能因为这事儿气愤地打人呢。”

      “你!明明是你来了,败坏了王爷的兴致!”

      我冷笑,放开她的手,“不可理喻。”随即我便转身走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承认自己不是好人,所以谁挡我的道,谁得死。

      因为王爷不上朝,皇帝那里还派人来象征性地劝服过。王爷自然给皇帝面子,去上朝了。听说这一举动,皇帝受到了群臣称赞。

      又是几日无聊的日子。

      一天,我与云儿正打算去园子里赏梅。年关将近,已是下了几场雪。

      然而还没出门多久,便听闻燕华夫人和清玥夫人在园子里玩雪,清玥夫人不慎滑倒推倒了燕华夫人,燕华夫人的脸被梅树枝桠划了长长一道口子,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云儿闻言惊呼:“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也不知燕华夫人竟是怀孕了?!”

      我叹口气,惋惜道:“这雪天路滑,出意外也正常。不过诚然如你所说,太凑巧了些。”

      是以我们从准备去园子,到了直接去燕华夫人的住处。这离我去她住处还没多少时日,这人就出事儿了。

      清玥夫人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打发回了母家。因为清玥夫人只是平民出身,比不得燕华夫人来自世家,即使她只是个庶女。

      王妃本也不想给清玥夫人这般一个结果,不过能趁机解决掉一个夫人,倒也不错。况且,也不想燕华夫人恢复后闹的府里不得安宁。

      这般一思索,王妃突然想起,这王府里安安好好的女人,竟只有她跟红珠夫人。一时子心思沉了下来。

      王爷自是不过问这些后宅的事儿,他这个人薄情得很,我很心知肚明的。

      ……

      明日便是年关,我突然有些心神不宁。然而王爷晚上来了我这儿,一切都明了了。

      宫宴上觥筹交错。

      一首曲子响起,我翩然进入宴会,扭动着妖娆的身姿,抛撒着柔媚的眼神。

      皇帝见到舞姿婀娜的女人,闻得那让人想要沉醉的异香,转首第一次真诚地称赞王爷:“皇弟真是用心了。”

      王爷却道:“皇兄不问问此人是谁?”他指了指舞池中的女人。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不用知道,以后她便是朕的女人了。”

      王爷沉默,看向舞池。

      这一舞我觉得甚是劳累,王爷让我勾引皇帝,我也只能迎难而上。

      待得一切有了定数,我或许就能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成为尊贵的人,享受荣华富贵。

      这一夜,我被留在了宫里。

      我被宫人带去沐浴洁身,又被送到一处陌生的寝宫。见多了世面的我一派淡定,等着皇帝的宠幸。虽说一女不侍二夫,但是出身烟柳之地的我早已看淡了这一想法。

      青烟阁的鸨母本想让我借着青春年华,利用色相招揽几年客人,先卖艺不卖身,也给众人一个噱头。不曾想我引诱了王爷替我赎身,让她的算盘打空了。

      这屋里烧着煤炭,我还是觉得有些冷,可能是一个人呆在这偌大的寝宫里,显得孤寂了些,人也脆弱了些。

      等了片刻,突然听闻有脚步声,我转身,却定格住。

      只见自转角处走出一抹明黄的身影,墨发轻轻束在脑后,额前垂落几缕。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就连那带着微微冷意的薄唇,也一时散发着无尽的魅力,想让人吻上一吻。

      我一时失了神,心跳猛地快了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跳舞时我并未仔细看他,只觉得他跟王爷一般威严,现下却是因他失了态度。

      “可看够了?”他声音也是冷漠的,却带着挪揶,我一时脸红了,都不需用上胭脂了。

      他缓步走来,我就定定站着,直到他把我拥入怀中。

      “你身上的香味儿,好闻。”他细细嗅着,我却清醒了过来。

      诚然我也没料到在勾引的途中,对人动了心,而他却仅仅只是受了胭脂的蛊惑。

      心蓦地痛了起来。

      “陛下,让妾身服侍您吧。”我开始干正事儿,手不安分地在他的腰间游走。

      他却捉住我的手,紧紧握着,很暖。他道:“让朕好好抱一抱你,在你身边,朕竟然觉得安心。”

      “是、是吗……”我闻言竟然鼻头一酸,心里却在埋怨命运怎会如此捉弄人。

      “是。”他笃定答道。

      过了很久,是他主动吻上我。细腻的,温柔的,一点儿也不像他这冷硬的人一般占有我。

      一夜旖旎。

      醒来,我便被册封成了妃子。皇帝名叫赵清辞,他特意以他名字的谐音做我的封号,倾妃,又取意倾国倾城独一无二。

      一时子,我在这宫中的风头一时无两。

      皇帝被我蛊惑了,渐渐不务朝政,日日与我厮混在一处。我像是濒死者一般与他尽情游戏,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释放,陪伴他最后一程。

      他的身体渐渐不行了,我知是王爷下的手。

      待得皇帝驾崩的前几日,他还不顾朝臣反对册封我为倾皇贵妃。

      他说:“皇后之位我无法给你,只能给你这后宫独一无二的皇贵妃,我会把你放在心尖儿上宠,让你不受任何委屈。”

      尽管外人皆称我为祸国妖妃,他却还如此带我,我是真的感动,却也真的后悔。

      一切,本不应该开始。

      我若是不引诱王爷救我,我也便不会害了皇帝。

      即使有人替代我,那我也不会遇到皇帝,遇到心爱的人。

      大体这就是缘分。

      也应了云儿所说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已地位尊崇贵为皇贵妃,享受着荣华富贵,却失去了一生中最灿烂的烟火。

      皇帝死在我的怀中,我却像没事人一般对站在一旁的王爷说道:“他死了,剩下的交由你吧,我先退下了。”

      临走前我又道:“请王爷务必保我一命。”

      王爷没有答话,我兀自离去。

      朝代更迭,我这样的妖妃按例是要被处死的。

      诚然我被先皇后赐下一杯毒酒,马上就能去陪先皇。

      我盯着酒液发愣,忽然就笑了,大笑不止,吓坏了来送酒的宫人。

      “我要死了吗?”我敛了笑,喃喃:“可是我凭什么死,我自始至终就是别人的一颗棋子,连死不死怎么死都是别人决定。”

      镇定了一会儿,我对着那宫人道:“你先等一等,本宫先梳洗一番,免得到了地下见了先皇,又要被他说道,本宫想要最开始漂漂亮亮地遇见她,在最后也要漂漂亮亮地跟他走。”

      我去了梳妆台,随意挽了个发髻,插上一支凤钗。细细用螺子黛画了眉尾,涂上口脂,描上花钿,最后抹上似血的胭脂。

      换上皇贵妃的服制,我取过毒酒,一饮而尽。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发生,我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恢复了意识,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死。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终究被情感牵绊,活着一刻,就对皇帝愧疚一刻。

      有人抱着我,耳边有轻轻浅浅的话语:“……你当真敢喝那杯毒酒,若那真是毒酒……你一如既往胆子大,也心狠……利用你是我对不住你,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要的尊贵还有荣华富贵我都会给你,只要你醒来……”

      诚然我一点儿也不想醒来,醒来的自己也是麻木的自己。

      我同样被王爷册封为皇贵妃,同样取他名字的谐音做封号。他叫赵归意,便封我为懿皇贵妃,整个后宫除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

      我不确定王爷是否是真的爱我,此外我的心也已经死了。

      回想过去,我曾用胭脂迷惑过两个男人,一个带走了我的心,一个囚禁了我的身。

      ……

      两年后,我用完了胭脂便决心不再制作。

      可不用胭脂,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思越发飘乎。我看着镜子里越发普通的面容,越难以克制不去制作那胭脂的欲望。

      “云儿,我是不是越来越丑了,还有我的肌肤也不再嫩滑……我是不是老了……我是不是老了……”

      “娘娘,你在胡说什么呢?娘娘一如既往地倾城绝色啊。”云儿感到奇怪,明明娘娘并没有什么变化,相反越看越好看呢。

      “是吗……”我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又安慰自己,变丑又如何,我现在已经拥有了尊贵的地位和荣华富贵了。

      可是转念一想,我这尊贵的地位和荣华富贵是通过美色取来的,一时又觉得不安稳。

      是夜,我与赵归意同被而眠。我并不知我在呓语,说我是靠胭脂迷惑了男人,取得了现在的一切,我不想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

      梦里我在祈求。

      同样的,惊醒了一旁的赵归意。

      他怜惜又痛苦地安慰着身旁的女人,缓声道来:“我知你那胭脂诡异,可是迷惑我的是你,你知不知道你一颦一笑有多吸引人。”顿了顿,“我想皇兄也是一样,甘愿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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