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十里霜》此人此世不存

3、离去

　　承平十五年七月，先帝驾崩。承元十六年二月，皇九子长戈继位，左相顾宴上书请旨改年号熙元，众臣附议，新帝允奏。
　　自先帝崩殂，先是太子被刺死于东宫。大皇子与三皇子相争两败俱伤，一个意外溺亡，一个被侍妾毒杀。年幼的皇子纷纷意外夭折，四皇子不幸战死边疆，一向风流的六皇子在寻花问柳时误当作登徒子被人乱棍打死。到最后连一心礼佛的五皇子都被发现吊死在佛堂之中，先帝十几位皇子最后竟只剩下一个母族势弱的九皇子解长戈。就这样被推上御座，成了执掌天下的帝王。
　　可是这好大一出闹剧瞒不过有心人的眼，九皇子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就在于他外家没有能继承爵位的嫡系，早就交了兵权只剩下一个卫国公名头的宁武七十有九，膝下无男丁，唯一的女儿又了宫且早逝，连旁系都在早年的战乱中失散，剩不下几个人。用不了几年，等宁武去了，尚且年幼的新帝自然成了世家手中听话的傀儡......
　　风声渐紧，顾淮章低咳了起来。可这些人偏偏低估了解长戈本身，那是一个能把权柄握进骨血里的人，没人能从他那里窃到什么权势。
　　再后来，年幼天子与世家氏族之间的权利争夺开始了，维持着温和的表象，暗中提拔寒门子弟打压士族，表现对某一家的亲近，分化世家的联合.....一系列的谋策里有多少是出自顾淮章之手，他早已不数不清，最可笑的是这些手段到最后统统用在了对付顾家上，连他自己都成了其中用来安抚顾宴、体现君恩的棋子------解长戈提出要纳他为妃，以换取左相在对付其他士族上的支持。
　　在偶然听到解长戈与父亲密谈 “淮章身为男子，且向来与朕亲厚，纳他为妃，张、程两家不会有太大反对，左相也可趁机宣称与朕不合，得到他们的信任。等时机成熟，解决了那些不可信的士族后，朕自然会宣左相嫡女进宫。当然，到时还要有劳左相你，为朕治理天下了。”之后，顾淮章便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作多情，他在意的那个人，打算辅佐的那个人，从来都只是将他当作一个筹码。用来算计，用来使用，最后弃之一旁作废。
　　可知道又如何，还不是自轻自贱，甘愿搭上这一身仙骨也要为那人换来他想要的盛世太平。顾怀章猛的灌了口酒，强压下嘴里咳出锈味。
　　他有机会离开的，在八岁遇到自称化清散人说自己天生仙骨，要拜其为师之时；在解长戈卷进大皇子三皇子间斗争被误伤，强行动用真元给他吊命，导致元气大伤从金丹掉到筑基时；在听到那番真相时；在看到那人纳妃，琴瑟和鸣之时……
　　偏偏不死心，在那人朝政初稳之际，自己察觉到天象将乱，灾祸频出。可新生的政体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他不能眼看着解长戈最为在意的江山社稷被毁于一旦。于是抽了仙骨，逆了天命，以真元作引，点长明灯，扭转星象于须臾....
　　而抽了骨头又要一直耗费着真元，无法温养，身子自然不算好。病病歪歪的模样非但让那人都不愿多看，更让待自己视如己出、还为自己取了表字的师父化清真人伤透了心，留下些温补的丹药便去了仙门为自己寻替骨之物。
　　顾怀章丢了空酒壶，拢一拢衣袖，伸手从虚空中取出莲花状的一盏灯------
　　仙骨为灯芯，大乘期修士的真元作灯油，倒转星河，换取残喘之机。灯火一日不熄，大凉永无天灾，是为长明灯。
　　其实倒不必那样麻烦，只需把这仙骨安回去便无事了，只是师父此前一直说不过自己。现下那人不在了，何地的防护在这几年间里也都齐备，那这灯...也就无用了。
　　手上捏了法诀，那莲花似的铜灯便层层舒展开瓣络，从边沿起化作碎金，融进空无中。最后花蕊处的一抹亮金色攸的跃起，隐没在白衣下，这便是仙骨归位了。
　　顾怀章起身舒展开筋骨，刚归位的骨骼还有些僵硬，但有了真元到底是舒服了不少，至少，不那么冷了。
　　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