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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6 ...

  •   远坂葵在一小时后才发现女儿不见了。或许是怕母亲责骂,孩子在床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她要去寻找下落不明的同班同学琴音。葵顿时后悔不已。吃晚饭时凛提到了琴音,还向葵询问冬木的现状。那时葵认为自己不应当有所隐瞒,于是就明明白白对她说——你忘了这个朋友吧。应该告诉时臣的——但这种念头立刻被她的理性压制。葵不会魔术,但她毕竟是魔术师的妻子。她深知现在丈夫没有时间去为女儿操这个心。丈夫还在战场,已将生命和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战斗上。能保护凛的,现在只有自己了。
      葵穿着居家单衣就跑出了禅城宅,开车在夜晚的国道上飞驰。既然不知道凛究竟去了哪里,那么只能猜测她的行动范围,再一个一个找她可能去的地方了。以家为起点如果要坐电车,首先去的肯定是新都的冬木站,再以孩子的脚力走三十分钟,大概范围就是……葵最先想到的是川边的市民公园。深夜寂静的公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墓地.空无一人的广场上,路灯昏暗的灯光将黑暗与寂静衬托得有些骇人。冬木市夜晚的空气明显变质了。与魔术师共同生活,习惯了多种奇异现象的葵立刻发现了这点。葵一眼望向她平时带凛来玩时自己常坐的长椅,这只能说是一种凭空的感觉吧。
      然而,自己所寻找的穿着红色外衣的小小身影就在那里。
      “——凛!”葵失声喊着扑了过去。凛失去了意识,此刻正躺在长椅上一动不动。葵抱起她,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从外表看起来没有外伤,似乎只是睡着了。葵终于流下了安心的泪水。“太好了……真的……”该对谁表示感谢呢?被喜悦充斥着头脑的葵终于冷静了下来。忽而她发现有人在盯着她看。扭头望去,长椅后的植物背面,有人正看着这母女俩。
      “谁在那儿?”葵用生硬的语气喊道,与她料想的相反,那个人影堂堂正正地站到了路灯的光芒中。那是一个穿着肥大防寒外套,用头巾遮住颜面的男人。似乎在忍受着什么,路灯下的身影微微晃动,仿佛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我想这里的话,就一定能等到你。”这个神秘的男人终于开口嗫嚅着,他仿佛是个连呼吸都会感到痛苦的肺癌晚期患者,发出了沉重的喘息声。但语气却出人意料的优雅而柔和。虽然他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但葵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雁夜……”人影站住了,犹豫片刻后,他终于取下头巾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毫无生气枯萎般的白发,脸部僵硬而没有表情,这是一张非常骇人的脸。
      虽然葵想要抑制住自己怯懦的悲鸣,但她没能成功。雁夜略扬起嘴角装出笑意,“这就是我的魔术,要奉上生命、腐蚀精力……只有以此为代价才是至极的魔道。”“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葵有些混乱地对着面前自己的青梅竹马不停问道。但雁夜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而是用温柔的语气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但是,樱很好。她这一年都过得很好,相信我,在一切结束以后你们母女三人会再在一起的。”
      “樱——”这是一年以来远坂家绝口不提的禁忌词汇。突如其来的幸福预告此刻冲击着葵的内心。樱——被送往间桐家的远坂之女。自己的亲生爱女。“时臣他所关心的只是圣杯,呵呵……呵呵呵……”冒出这么一句话,突然开始狂笑的男子露出了让葵害怕的狰狞表情。但比起这个,雁夜口中的“圣杯”更让葵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寒。老天保佑自己是听错了,葵恳切祈祷着,但雁夜却仿佛背叛了葵的心似的伸出了右手。手背上,分明刻着那三道令咒。
      “所以,我一定会……不用担心,我的Servant是最强的,不会输给任何人。”
      “啊——为什么——”恐怖,悲伤,以及大半部分的混乱使得葵言辞尽失。雁夜回到间桐家,带领Servant参加圣杯战争。这意味着她的丈夫和青梅竹马的好友即将展开异常血腥的厮杀。
      “……神哪……”雁夜毫不理会葵的悲叹,他错误地理解了她眼中渗出泪水的含义。“时臣本来剥夺了的你们的幸福未来,我会在这场战斗中替你们夺回来。所以……请你祈祷并相信着。我的胜利以及你们母女三人幸福的未来。”用空虚而温柔的双眼,乞求般凝视着葵。
      “雁夜,你……”想死吗?想被时臣杀死吗?葵问不出这种话,绝望在她心里深深扎根。葵低下头,紧紧抱住怀里的凛。想要逃避残酷的现实,如今也只有这样做了。紧闭双目的葵的耳边,想起了雁夜温柔而痛苦的声音。
      “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来这里玩的。凛和樱也会像原来那样.做回一对好姐妹……所以,葵,不要再哭了。”
      “雁夜,等等——”雁夜对于这最后的呼唤却没有任何应答,他拖着仿佛忍受着剧烈痛楚的身躯颤抖着缓缓走远。葵没有追上前去的勇气。现在的她只能抱着女儿独自垂泪。
      …………
      一边仿佛看电影般津津有味地注视着面前影镜中传来的影像,少年悠闲地一边吃着章鱼丸子斜躺在沙发上。在未远川的河面上发生的战斗,为了节省精力而没参加的雁夜,正和他的Servant安静地在一旁看着那硕大屏幕上的影像。那是Saber,Lancer还有Rider3人大战Caster的情形。然而,一开始就化身融入自己召唤而来的魔怪之中的Caster,如今是以即使是深海的霸者——鲸鱼与霸王乌贼,也没有的巨大形体,君临于世界上一切海域的、噩梦般的身影,无愧于“海魔”这种称谓的水生巨兽的形态出现在这个城市里。这让隐身在一旁的红衣男子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对于那个疯狂的Servant,真名为吉尔.德.雷的伯爵,号称‘青须’的男人,虽然已经在前几天里彻底随少年的监视影像而了解到那个男人的疯狂,但目睹到可能会对整个城市都造成毁灭性破坏的魔怪出现,红衣男子仍不由自主地望了仍一脸轻松暇意的少年。
      只是,原本皱着的眉头因为这一眼而变成惊讶。不知何时,少年那堆放在地上的装着章鱼丸子的空盒已经堆积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而不时凭空出现在少年手中的盛满章鱼丸子的盒子仿佛没有止境一般。少年那有条不紊的进食速度,将吃光的空盒堆在地上,接着在拿出一盒,这一过程频繁的交替让红衣男子简直怀疑自己身为Archer的眼睛是否出问题了。但事实是随着少年一句“无聊的东西,你去解决它吧。远坂时臣要出动了”,间桐雁夜和守在一旁的Servant动了。黑色的骑士在收拾着地上的垃圾,直到雁夜缓缓地离开了这间屋子的时候,黑色的骑士也才突然消失在房间里……
      真是无趣,本以为有一场好戏可看的少年发现间桐雁夜对上远坂时臣真的是一面倒的战斗。且不说虽具有不弱于远坂时臣魔力的间桐雁夜居然只能用最基础的带诅咒效果的魔力弹射击对方,但却被对方用带着远坂家家徽形象的火焰防御阵轻松防御下来这一事实。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一直与Archer打得难解难分的Berserker突然调头朝向Saber袭来,无视了身为Master的间桐雁夜的命令,不攻击远坂时臣的Servant却临阵挑衅其他对手。对Saber来说已经是第二次受到Berserker无缘无故的挑战了。在仓库街初次碰面时,Berserker刚一失去目标,就如同饥饿的野兽一样向Saber冲了过来。如果仅此一次的话还可以解释为偶然事件,但现在又发生了类似事件,这说法已经行不通了。更何况这次对方是完全无视了身为原目标的Archer的存在而突然改变的。居然对自己中意的目标再次出手,扬起不屑笑容的少年考虑到间桐雁夜告诉自己的黑骑士的真名,放下了打算好好教训一下对方的念头。
      静静观赏着影镜中对于那金发少女的特写。在已归于平静河面上,Saber那纤细的身躯正因为刚刚结束的激烈死斗而痛苦地喘息着。放弃咏蝶恋花、放弃爱情,陷入名为‘理想’的无尽诅咒中的最后结果。真是令人为之惋惜,不忍再看。少年这么想着,嘴角扬起淡淡的浅笑。但这才是她的可爱之处,吸引自己除了她自身美丽之外的特点。她胸中那过于远大的理想最终会把她自己焚烧殆尽,若能解救到她,想必心情一定会很愉快。突然迫切地期望着看到那战斗时威风凛凛的少女的微笑,少年心情激动着,但表情却不显露。至于被ARCHER打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的Berserker还有被远坂时臣的火焰之蛇轰击到,滚下屋檐落入了小巷的黑暗中生死不明间桐雁夜,则已经完全不在少年的考虑范围了。
      虽然少年是这么想着,但在中断了影镜的对于处于冬木市的其他Master及Servant的监视后,少年还是把仍处于昏厥状态的间桐雁夜给救了回来。至于Berserker,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少年清楚的知道,间桐雁夜的生命力随着使用魔力的开始,如今已经越加削弱,估计撑不了多久了。把间桐雁夜丢在沙发上,少年跑到小樱的房间,开始每晚的人肉抱枕工作。
      当然,做抱枕的不是少年而是小樱。对此,已经7岁的小女孩并不抗拒,或者说是很安心的接受少年每晚的拥抱。而对少年而言,有这么好的能抱着实体LOLI的机会并不是太多,更何况是小樱这么可爱的女孩。所以在感受怀中传来的淡淡少女体香之后,少年终于尝到了久违的睡眠感觉。
      在间桐雁夜休养了三天后,间桐家来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被对方注视着,少年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只是专心于自己手中的手柄的控制,双眼则注视着电视机上显示的游戏角色状态。究竟是什么人,穿着法衣的高大男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安静坐在沙发上专心游戏的少年。虽然自从战争开始就发现间桐家被不知名的人物保护着,因此原本属于言峰绮礼的Servant的Assassin们根本就无法探察在间桐家里的人的一举一动。但是,这个不在原本关于间桐家的信息资料中的少年,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人物。至于资料中所显示的那个值得重点注意的老魔术师间桐脏砚,则至今没有露过脸。目前在客厅里的,就只有不知名的少年,间桐雁夜,还有说着前来寻求同盟的言峰绮礼。
      看着眼前的神父打扮的男子理所当然的诉说着谎言,少年内心轻笑着。根据他的说法,监督者言峰璃正的死责任在远坂身上,作为儿子自己必须替父报仇,所以才想借间桐的手杀死时臣。但实际上是,远坂时臣这个男子,早已经死在眼前这个一脸正容神色正静的前代行者手里。这一点,透过影镜的秘密监视,少年清楚的知道着。然而,在安心休养的雁夜却不知道。所以,即使对言峰绮礼的这种说法觉得可疑,但冲着绮礼提出的对雁夜来说太有诱惑力的条件,雁夜同意了同盟的建议。
      至于言峰绮礼对于少年的身份询问,间桐雁夜本身也不清楚,但仍以自己的远方表亲前来投靠暂时借住这一漏洞百出的借口,堵住了想要继续询问的假神父。然后,带着一脸的假笑,言峰绮礼这个男子达成了目的离去了。
      …………
      当远坂时臣的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像积木一样倒塌,滚在了雁夜的臂弯里时,雁夜感觉到自己内心突然出现了一个空洞。对此,雁夜十分愕然。直到回过神来雁夜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虽然这已经太迟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仇敌远坂时臣这个要素,所以在远坂死了之后才会觉得这么空虚和不知所措。也许是因为无法抑制的心神动荡,现在雁夜已经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和时臣战斗,到底是出于什么期望才参加圣杯战争的,一下子这些重要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接着——
      “……雁夜?”——对于刚踏入到这个礼拜堂的、新的来访者,直到从背后传来那个令人怀念的温柔的声音,雁夜在那个致命的瞬间才意识到有人走进了礼拜堂。雁夜面带茫然若失的表情转过身去,为什么远坂葵会站在那里,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样的,根本无法想通这一切。如果他认真思考的话,肯定会想到要是没有人叫远坂葵过来的话,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礼拜堂里。此外,还有能够预先把时臣的尸体放在这个礼拜堂的只有一个人——然后进一步追溯,猜出来杀害时臣的嫌疑人也不是一件难事。
      “啊——厄——”雁夜的思绪实在是太混乱了,所以只能发出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那只不过是他呻吟的声音。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怀里抱着的时臣的尸体,像头陀的布袋一样掉在了礼拜堂的地板上面。葵看着自己丈夫遗体时的落魄样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弹,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葵……我……”葵没有说任何话,像被吸铁石吸着一样慢慢走近时臣的尸体。雁夜莫名地被她的气势所压倒,往后退了一步,走了几步之后背后就碰到了障碍物。好像要裁决他似的,威严地耸立在那儿的是礼拜堂的祭坛。葵跪在地上,抱起时臣的尸体,雁夜已经无路可退,只有默默地看着葵。为什么葵要那样做,雁夜不能理解——不,是他不想去明白。为什么她一眼也不看青梅竹马的自己,而是一个劲地凝视着时臣的尸体,为什么她的脸上全是泪水。雁夜不愿意去想明白这些原因,所以他才没有说话。
      明明记得自己曾经发过誓——为了不让心爱的女人哭泣,自己就是连命都舍弃也在所不惜,所以才一直战斗到现在的——
      既然是这样,那自己眼前哭泣的这个女人又是谁呢。单是接受她是葵这个事实都足以让雁夜崩溃。
      她不看雁夜。直接把他当成空气忽视,一直泪眼汪汪地注视着自己丈夫的尸体。这个悲剧的女主角,作为旋转轴在世界的中心存在。被她忽视的雁夜,简直就跟舞台上的灰尘、画上的划痕一样微不足道,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存在。雁夜产生了一种自己站立的位置,以及存在本身都被抹杀了的错觉,并对这个错觉感到深深的恐惧。涌起一股想大声呼喊来吸引她的注意的冲动。可是,干涩的喉咙连一个词也挤不出来。
      等到葵终于抬起眼直视自己的时刻,雁夜终于明白了——有时候无视反而是一种慈悲。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的话倒还有救。“……这就相当于把圣杯交到间桐家的手上了。你满意了吧?雁夜。”虽然这个声音很熟悉,可是那种口吻却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因为生性温柔青梅竹马的她,从来没有在雁夜面前憎恶或诅咒过任何人。
      “我——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被她这样责备?远坂时臣才是诸恶之源泉。如果没有那个男人的话,一切都会进行得很顺利。为什么这个家伙会死在这里?这个问题倒是雁夜想先问的。
      “为什么……”可是那个女人根本不给雁夜说话的机会,继续反问道。“间桐家从我身边夺去小樱,难道还不满足吗?为什么偏偏要在我面前杀了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憎恶我们?”
      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长着跟葵一样的脸,用葵的声音,对这间桐雁夜倾泻着滚涌的憎恶和杀意呢。雁夜按理说是救了葵。为了把她的爱女小樱的未来还给小樱自己。为什么反而要被她怨恨呢。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
      “都是因为——这个家伙、都怪他——”雁夜用颤抖无力的手指着时臣的遗体,用尽仅有的声音叫道。“如果没有那个男人的话——没有一个人会陷入不幸。葵、小凛、还有小樱——都能幸福——”
      “开什么玩笑!”那个面色已经恐怖如鬼的女人叫喊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
      “——啊——”噼啪一声。致命的龟裂的声音让间桐雁夜崩溃了。“我有——”
      喜欢的人。温暖的,优雅的,对自己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女人,自己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她能够幸福。
      要是为了她的缘故哪怕是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正是因为这样想的,所以雁夜才一直忍受着生不如死的痛苦到现在。忍耐,拼命地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着。所以,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用拙劣的借口否定自己的努力。我到底是为了谁才忍受着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的,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干脆死掉呢。撒谎撒谎撒谎,我确实有喜欢的人我确实有——
      “我……有喜欢的……人……”雁夜一边用像机器倾轧一般的声音说着,一边双手更加用力。为了否定她所有的话。为了再次否定她的话。为了让那张嘴比上。所以要把发出声音的喉咙死命地勒紧。女人为了得到氧气不停地张嘴闭嘴,那个样子简直像是刚从池中钓上来的鱼一样,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仍然像在骂雁夜,这更加激怒了雁夜。必须让她闭嘴,必须结束一切。一直到今天为止的一切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到了现在,只有发狂才是拯救间桐雁夜的唯一方法,也是救赎他的最后屏障。尽管如此,他在最后的时刻仍然没有抓住这个最低限度的救赎——看到面如土色喘不过气来的这个女人的样子,和他心中珍藏着的最爱的面容实在是太像了。不,那就是她本人,最后雁夜终于意识到了。
      “……啊。”葵的喉咙从雁夜无力地放下的双手的滑落,得到了解脱。她一下子倒在了地板上,昏倒之后一动也不动。雁夜甚至已经失去了判断她是否还活着的冷静,在他看来她跟时臣一样只是一具尸体。
      “啊,啊……”直到现在才开始凝视刚刚用力勒过葵的脖子的双手。这十根手指刚才亲手勒住了对自己来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也是他本人全部生存意义的东西,看起来简直像是别人的手一样僵硬,然而毋庸置疑,无法掩饰,那就是他自己的手。简直像是记忆中那个老魔术师的虫子一样。两只不断颤抖的手,仿佛像是干枯的树枝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开始搔已经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拼命用手抓干枯的头发。从喉咙里迸发出的声音到底是惨叫还是痛苦呢,甚至连这个也辨别不出来了。失去了最后的理性,现在只剩下野兽的逃跑本能,雁夜一边踉跄一边朝礼拜堂外面跑去。一颗星星也没有的黯淡夜空迎接了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男人。
      …………
      观看着名为间桐雁夜的最后结局,少年安静地坐在客厅里。与平时的那种样子不同,少年是不带着任何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既没有面露轻笑,也没有显示丝毫同情与怜悯。只是带着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怀念目光,沉默着看着这一不幸的发生。在旁一同注视着眼前影象的红衣男子,只是带着同情的表情,却不显得悲伤,一言不发地站立在客厅的角落里。
      …………
      看着怀抱在金发少女中渐渐消失的曾被歌颂为“完美骑士”的黑色英灵,少年更加关注那泣不成声的少女。那仿佛被无数荆棘割裂了内心一般痛苦着的美丽脸庞此刻如此让人觉得怜爱。兰斯洛特比他的Master晚一步离开这个世界,透支完生命力的间桐雁夜无法维持让Berserker继续行动的魔力,他最终还是比远坂时臣晚一步死去,若只考虑这一点,他大概会非常高兴吧。少年这样肆意地想着,然后把影像转移到本次圣杯战争最后的2名Master,伪神父言峰绮礼与卫宫士郎的养父——卫宫切嗣,开始欣赏这场战争的完结。
      ——Saber,破坏圣杯——在看到与Archer战斗的少女身影那一刻,切嗣使用了剩下的最后2个令咒。这是完全无法反抗的绝对威力。双重令咒的巨大强制力蹂躏并压榨着Saber的身躯,同时将她体内残存的魔力引出,编入破灭之光中。被释放出的光束横断了整个礼堂,直击浮在舞台上的圣杯。Archer敏捷地避开了这一攻击,但由于及近距离的光束太过刺眼,他一时没能来得及对防碍了自己婚礼的切嗣发动攻势。
      曾属于爱丽丝菲尔身体一部分的黄金圣杯在闪光的灼热中静静地失去了形态,接着消失了。Saber闭上了双眼,不敢正视这一幕——现在,最后的希望破灭。她的战斗也结束了。既然如此,自己又怎么能睁着双眼目睹这悲惨的一幕呢。事实上,她再也没能睁开眼睛。违反本人意图强制发挥力量的宝具已将Saber的残存魔力全部耗尽,连维持Servant的□□形态也做不到了。Saber失去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力量和意志。当然,这同样因为身为契约者的Master并不打算将她留下。
      保持着挥下利剑的姿势,Saber开始脱离现世,很快,她的实体也消失不见了。在与现实世界逐渐失去交点的时刻,在Saber脑中一闪而过的最后感慨,是卫宫切嗣这个人物身上的谜团。宠爱女儿的可爱父亲,希望拯救世界的战士,对正义绝望了的杀人者,他展现的是各种互相矛盾的人性片段,却在最后背叛了一切,否定了一切。直到最后,对于这样一个男人,Saber能够确定的,只有他内心的冷酷与无情。直到最后,他与她都没能彼此了解并建筑信赖关系——不,或许应该说知道最后关头,她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弄懂他的真正想法。
      但,这也无可厚非——逐渐消失的意识中,Saber自嘲道。一个除了对自己下三次命令之外都没有任何交集的男人,自己又能怎样去了解呢?这样的自己,曾经就连身边的人们的信都没能读懂。这一切,或许都是煎熬着“不懂别人内心的王”——漫长而委婉的惩罚吧。尽管Saber带着满身伤痕,未能实现心中的抱负就离开了现世,但不用亲眼目睹随后发生的惨剧,或许对她而言就是一种补偿吧。
      毁灭了圣杯的“誓约的胜利之剑”的光束炸飞了舞台的天花板,将整个市民会馆一劈为二。原本就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建筑物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上层构造被破坏,失去了支撑的房顶如雪崩一半落到了礼堂内。接着,透过如柱的瓦砾碎片,切嗣在暴露出的夜空中看到了“它”。而远处的少年又再一次的看清了那个“东西”的真实姿态。
      黑色太阳——与是切嗣与黑泥接触时所见到过的,这个世界终焉的象征。
      那时切嗣没能看清楚,它的实体其实是个真正的“孔”。它就是被隐藏在降临仪式的祭坛,以及深山町东侧的圆藏山地下的,与“大圣杯”魔法阵相连接的空间隧道,六十年间吸取地脉的能量,现在更是得到了六名英灵魂魄的大身圣杯内部以及被填满,化为了一个巨大的魔力漩涡。这便是那个黑色的“孔”的正体。
      从艾因兹贝伦的人造人身上摘取的“器”,不过只是开启那个孔的钥匙,同时也是使孔维持安定状态的控制装置。对这一秘密毫不知情的切嗣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不应该命令Saber破坏圣杯,而应该让她使用“誓约的胜利之剑”烧毁天上的孔才对。由于失去了“器”的控制,黑色的太阳开始溶解,孔逐渐减小,但在它完全关闭之前,想要阻止黑泥从孔的内侧流出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原本那只是为了制造一个通向“外界”的突破口而被使用的无属性力量,由于之前切嗣的过失,将它无一遗漏地染上了漆黑的诅咒之色。充满了“世上所有的恶”这一诅咒的黑泥。拥有烧毁一切生命的破灭之力,此刻,正如瀑布一半从市民会馆上方大量落下。
      站在一楼观众席上的Archer无法找出逃避这一洗礼的退路。“这……这是……!?”汹涌的黑色波涛卷走了无计可施的黄金之Servant。不,并不仅仅是卷走,在接触到黑泥的刹那他便不见了。Archer的身体再一眨眼间被黑泥分解并吸收,与汹涌的泥流化作了一体。海啸般的黑泥吞没了一楼观众席,站在包厢中得以躲过一劫的切嗣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从空中落下的诅咒瀑布毫不停歇,黑泥通过会馆的入口化为河流涌出建筑物,向周围的街区扩散开去。
      于是,杀戮开始了。
      人们都在熟睡,嗅到了人类生命气息的死亡之泥,化为灼热的诅咒向他们的枕边袭来。烧毁房屋,烧毁庭院。无论是睡着的人还是醒来企图逃脱的人都无一例外的被燃烧殆尽——在大圣杯内侧等待了六十年的它,仿佛在庆祝这短暂的获释一般,毫不留情地剥夺了所有它所接触到的生命。这便是身边红衣男子还是人类时幼年所遇到的灾难真相,带着轻笑,少年瞄了一眼身边紧盯屏幕,虽面带平静却仍不自觉地握紧双手的男人。
      事后判明,遇难者有500多人,被烧毁的建筑物为134栋。这一始终原因不明的巨大灾难,给冬木市市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不一会儿天上的孔消失了,黑泥也不再涌出。但泥土却带来了大规模的火灾,没能拖拖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变为焦黑的尸骸。夜空被盛大的红莲之火渲染,地面无休止地上演着死亡的宴会。逃出逐渐崩塌的市民会馆,卫宫切嗣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趋于毁灭的生命,与在噩梦中煎熬着他的光景是那样相似。但跟前的,毫无疑问的是现实。
      他身上被热气煽动的风衣破了数处,沾满了黑色的污迹。以仿佛梦游症患者一样步履不稳的脚步,彷徨地走在燃烧的街道上。无视了在远处的从否定所有生命的黑泥中脱出,重新获得肉身回归现世的黄金Servant与借助着最终没能完全侵蚀吉尔伽美什的黑泥,沿着曾经Servant与Master相连的魔力供给线路到达言峰绮礼的□□,成为了能代替心脏的生命力供给源而复活的言峰绮礼。带着如同空空洞穴般没有神采的双眼,如一具行尸走肉。为了拯救他人却招来灾难的切嗣,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者,渐渐地消失在火海之中。
      …………
      ——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一片焦黑。燃起了一场大火吧。熟悉的镇子化为废墟,看上去简直就像电影里的战场。黎明之际,火势渐渐弱了下来。原本疯狂的火舌逐渐变小,建筑物基本上全都坍塌了。身处其中的自己居然能够毫发无伤,这实在不可思议。附近范围内,生还的只有自己。
      究竟是自己运气太好呢,还是因为自己的家被建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呢。虽然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可以肯定,只有自己活下来了。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得继续活着。我想。继续呆在这里太危险,所以还是走吧。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像地上的那些人那样化作一堆焦炭。
      但我认为,我的内心并不想就那样被烧死。更是强烈地想要活下去吧。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希望。能够活下来就已经不可思议了,我不认为自己还能得救。
      不可能得救。
      不管怎么做,都逃不出这个红色的世界。
      凭一个小孩的理解能力,这里,是绝对的地狱。
      于是我倒下了。不知是因为氧气不足,还是摄取氧气的器官不再继续运作。总之我倒下了,凝视着开始阴沉的天空。身边到处都是被烧得缩成一团的焦黑尸体。空中乌云密布,我知道快要下雨了。
      那就好,下雨火就能灭了。我最后深深吐了一口气,看着乌云。没法呼吸,真难受啊。我代替那些再也说不出这句话的人们,坦诚地吐出了这几个字。痛苦着痛苦着,活着也受煎熬,那么还不如干脆死了来得轻松。
      意识朦胧之下,我毫无意义地伸出了手。并不是想要求救。我只是觉得,天真高啊。最后想到的,只有这个念头。意识快要消失了,抬起的手臂啪地落在了地上。
      ……不。
      应该落在地上的。
      但一只大手握住了它。
      ……我依然记得他的脸。
      那个双眼含泪,因为找到了生还者而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男人。
      ——他看上去太愉快了。
      仿佛得救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然后。
      令差点丧命的我感动的是,男人仿佛在感激着什么似地,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他说,能找到你真好。
      他说,哪怕只能救出一个人我也很欣慰,接着,他像是在对什么人表示感谢一般,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
      半年后,地点是墓地。
      当接过言峰绮礼递来的据说是来自父亲的代表友谊的Azoth之剑时,以近乎恭敬地抚摸着剑柄的皮革和刀身魔纹的少女喃喃地叨念道,
      “……父亲……”
      少女手中的短剑上忽然泛起了小小的涟漪——在那毫无瑕疵得刀身上,忽然滚落了一滴泪珠。
      这是凛第一次在绮礼面前流泪。犹如品尝到了期待已久的美酒一般,绮礼的心中因喜悦而震荡着。凛不知道。她手中这把承接了自己泪水的短剑,曾经沾满了从时臣心脏中流出的鲜血。或许她今后还会将这把剑作为追思父亲的遗物,极其慎重地收藏起来吧。在她不知道这就是杀死父亲的凶器的前提之下。这极度的讽刺和践踏纯洁内心的快感都让言峰绮礼获得了无上的满足。而低着头流泪的凛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绽放无声微笑的神父,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命运之剑。
      …………
      从墓地归来的少女推着如今只能躺在轮椅上的母亲在进入家门的那一刻遇到了不速之客。那黑衣的少年并不在凛的记忆当中出现过,但是,少年身边的小女孩,却是少女一直牢牢挂念在心头的人物。“樱……”少女不可置信的呼喊了出小女孩的名字,自己的妹妹,远坂樱。
      黑衣少年以仿佛救世主般的姿态把小女孩带到了少女面前,然后在那个由于缺氧的后遗症伤害了大脑,已经无法正确感知现实的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眼前,轻轻地挥了挥手。仿佛使用了某种魔术暗示一般,原本醒着的女子瞬间陷入沉睡。反应过来的少女立刻摆出攻击的姿势正对着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只是,不经意间原本抬起的右手却被少年抓住,正想挣扎时却发现少年把本牵着的自己妹妹的手交到了手中。面带着微笑,表情和蔼的少年捏了捏满脸莫名和敌意的少女的脸。
      手感真好,这么想着的少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少女突然踢起的一脚。然后装模做样的整理了下衣服,对着正一手护着妹妹,以一脸你是可疑分子表情气鼓鼓地打量自己的少女,以完全不像少年的语气说道。
      “你的母亲在醒来以后便会痊愈,这段时间的痛苦算是她放弃自己女儿的代价。因为我的仁慈,考虑到小樱以后的生活,所以我才让她恢复的。你们姐妹终于可以团聚,真是可喜可贺。”一点都没有恭喜的语气,少年这样地告诉着眼前才8岁大的女孩。
      “你说的是真的么?”少女带着欣喜的语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跟小樱有什么关系?”咄咄逼人的口气,才幼年就已经显示出日后那强势作风的雏形。少年这么想着,却不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被凛护在怀里的小樱的头,轻叹了口气,然后,神色正经地说道,
      “那你们要好好生活哟,下次见面,算来应该是9年半后的时间。第5次圣杯战争再会吧,我可爱的傲骄小恶魔。”带着轻佻的语气,少年结束了对话。不给对方继续询问的机会,如被阳光融化的冬雪一般,渐渐地融入进地上的影子。
      少女呆呆地注视着眼前少年曾经站立的地方,直到怀中的小女孩拉动自己的手时才回过神来。不知道何时,身边本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已经站起身来,正一脸欣喜却泪眼盈眶地望着自己。
      “母亲……”少女终于哭出声来,一直压抑在内心的痛苦,在这一刻得到宣泄。身份不明的奇怪少年,那诡异的离开方式,根本不是此刻自己所要关心的重点。小樱回来了,母亲也没事了,现在开始,又能像过去那样,三个人一起快乐的生活,少女这样想着,把一切的一切暂时抛开在脑后。只有眼前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少女如此的祈祷着,脸上终于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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