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情志》阳城的幽灵

11、第十一回

　　在船上的日子其实很无趣，方清客开始几日照顾瑶临，还算有点事做，如今瑶临病也好了，总得找点其他事做。于是，便和船上的船工们混到一起。这是艘货船，船工们并不知道这经常和自己谈天说地，喝酒吃肉的人是自己老板，反而觉得这位方公子说话幽默风趣，走南闯北的经历十分吸引人。众人傍晚聚集在一起常常闹到深夜才结束。
　　一日，又是聚闹在一起，架起了烤具，准备烤鱼吃，这是瑶临要求的。自打她病好了，便天天让方清客换着花样给做鱼吃，也是日日与他们聚在一起闹。
　　方清客将腌好的整鱼拿出来，穿了两根铁棍，开始烤，边烤边听瑶临在那里和他们讲故事，场间的氛围很热闹。
　　“上次说啦，自混沌以来，世间分仙界，魔界，妖界，冥府，人间五界。今日咱们讲讲，妖界！话说妖界的妖皇有一小儿子，名赤焰，是只百年难得一遇的火凤。传说出生那年东方天际红霞若火，整个凤族心内若有感应，不约而长鸣，百鸟来聚，引为祥瑞。”说完，瑶临顿了顿又道：“那景象，当为世间奇景了，那时天界天帝都派人送礼以表庆贺呢！”语气里满是骄傲和羡慕。
　　方清客听她那羡慕的语气，知道她是觉得自己的出生时太平淡了，不禁莞尔。
　　确是如此，每次赤焰在她耳边炫耀自己出生是的光景，瑶临其实心里羡慕的牙痒痒。
　　“后来呢？别停下呀！这刚讲了个开头！”有人看瑶临发愣，催到。
　　“后来，后来他就长大了呗！长到一千岁，算刚成年，到了凤族历练的时间了。他就到了人间游历，虽然以前也到过人间吧，但都来去匆匆，没有好好玩。如今撒开了丫子，简直要疯了。一入红尘深似海啊，那赤焰在人间，学那些纨绔，斗鸡走马，游戏人间。那是昼卧美人怀，夜醉玉人膝啊，生活好不快活。”瑶临停了一下，话锋一转：“可是……”一群人紧张的都看她，她一笑，带着幸灾乐祸道：“总有人会制了他的。当时他游到韶国，正赶上常州肃城的越女节，相当于大胤的乞巧节，正是青年男女相会时。这赤焰在灯光璀璨彩带飘飞的街道上没看上温婉柔情的女子，却钟意于一回头彩灯下公子笑容的惊艳。只一眼，便看上了人家，便要穷追不舍，非要得到不可。使了计策，拆了鸳鸯，软硬兼施，穷追猛打，把一颗心都挂在人家身上，总算换得那公子的一颗真心。从那以后，两个人倒是过了一段和谐美满的日子。可惜啊，好景不长……”瑶临停了口，接过方清客递给她的烤鱼，这下好啦，嘴巴让吃的占了，讲故事哪有吃的重要啊，停了，不讲了。
　　她这一停，其他人不乐意了，这讲了一半，勾起人的好奇心啦，又不讲了，
　　都叫着接着讲。
　　“瑶临，可不兴这样啊，怎么只讲一半呢？”
　　“是啊！是啊！”
　　一群人起哄。
　　有人注意到了方清客只烤了两份鱼，开玩笑道：“阿澄，这就你们吃，没我们的份啊？”阿澄是方清客的小名，混的熟了，那些船员老方公子、方公子的叫，叫的方清客怪不好意思的，反正这里面大多数都比他大，就让他们叫自己阿澄了。开口的这位可是老船员了，辈分最大。方清客笑笑说：“哪有，我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么多份，谁若想吃都可去烤，料是我特意调的，腌好了，味道很好的。”
　　“阿澄就是惯着瑶临，看看天天给吃，吃的都胖了！”有人又起哄。
　　“哈哈，这是带小孩呢！”方清客和他们说瑶临是自己的表弟，这群人看他每天照顾瑶临，事事亲力亲为，故意酸他呢！
　　又是一阵笑，一群人嘻嘻哈哈。竟忘了那半个故事了。其实，后来方清客是问过瑶临故事的结局的，瑶临只回了一句：“还能怎样，深情总为薄情苦呗！”就再没说了。不过这也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瑶临听他们调侃也不介意，有吃万事足啊！
　　方清客看着这群人，喝酒，吃鱼，猜拳，讲笑话，热热闹闹的，其实他是很喜欢热闹的，只是往事如烟，随风消散，徒留下记忆里的热烈，而今冷寂。
　　“快吃啊，看什么呢？”瑶临对着他笑，灯影下温暖如春。忽然心就活跃起来，兴致一到，便放下手中的鱼对着众人说：“我给大家打个鼓吧！”说完又看了一眼瑶临，瑶临只顾着吃，没看到那别有深意的一眼。
　　四郎惊讶道：“澄哥会打鼓？”四郎比方清客小，便如此叫了。
　　“是啊 我的鼓打的相当好呢！”方清客眉眼飞扬，顾盼生辉，宛若当年。“就是不知这里有鼓吗？”
　　“有的，年轻那会儿我也喜欢打鼓，现在偶尔也会和兄弟们聚一起玩，我去给你拿。”说完就热心的去给拿了，这位热心的叫老王，也是老船员了。
　　一会儿老王架着一面小堂鼓过来了，许是鼓稍小点好摆放吧。
　　瑶临这时吃完了自己的鱼，顺便消灭了方清客的鱼，擦擦嘴，站在了方清客一边，看方清客调整鼓的高度，他要站着打。
　　其实，方清客会打很多种鼓，现在坊市间流行的板鼓、太平鼓、毛员鼓、都昙鼓等等，不过他最喜欢的是独奏大堂鼓，鼓声低沉雄浑，表现方法多，力度变化大，可惜这里没有。
　　看着这面鼓，忽然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响起，由缓到急，由低到高，扯着人的心弦一直往上提，忽又降落，带的人的心也起起落落。方清客的手不停的翻飞，手法变化多端，两手交叠，鼓棒交叉，忽而飞起，忽而落下，动作时而刚劲有力，时而轻巧飞快。鼓棒飞速间变换，留下一片片残影，像是两只上下翻飞的蝶。鼓声咚咚，好像敲打在人的心上，像雨点一样，时而噼里啪啦的下，时而轻快又绵绵不绝。最后一场暴雨倾盆而下，鼓声高亮而急促，待到最后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高，最后戛然而止。
　　夜风微凉，瑶临看着那人在夜色下的每一个动作，一抬手，一点头，都透着生命的勃发，那眼角的泪痣都染上了色彩，好像平日里那潇洒自在的外表下掩藏的深沉也都消散了，真是为他着迷。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那夜方清客的鼓声飘荡在龙平河的上空，激荡起一层层涟漪。从那晚后，阿澄的鼓声就是船员们津津乐道的事儿了，曾不止一次的提过让他在敲一次，可惜方清客从那次以后再没有碰过鼓。
　　热闹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还有两天，还有两天就到京城了。进乡情怯，方清客对于心心念念的京城有一点茫然无措，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心情繁杂而纷乱。六年，六年的距离，也不知京城会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