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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桑园 ...


  •   何循一天比着一天昏沉,第二日清晨就再也起不来床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书,额上绑了鸦青的抹额。烟草伺候她洗漱后,又沉沉的睡去,风絮只管看紧药罐子,听着大夫的医嘱,分时段药量一丝不敢怠慢的熬着。

      烟草身后跟着管事婆子到花厅里,手里边的账册就放在桌儿上,让管事婆子就去廊下等着吉姑姑安排。可一盏茶时间,里头出来的却不是吉姑姑,是个穿着一身紫绿衫裙的妇人,如今不过是秋日,许是怕冷,外头还穿了一件窄袖的浅色褙子。

      烟草上前几步叫她一声“祥姑姑”,把人从外头叫了进来交到她手上,人跟桌儿上的账册一眼也不看,祥姑姑倒是问起了烟草的琐事:“二夫人瞧着可好些了吗,你就在屋里头伺候,可要担心些,如今那头不管事呢,再怎么作践,还是要把院子扣紧了,那些个丫头婆子该管便要管,你们夫人不舒坦,你就该要让夫人舒坦起来。”

      每月逢十五天微亮,烟草便要早早起来,跟院子里打杂的丫头前后脚洗漱,一早就得预备去小厨房催厨娘预备点心,然后再到何循屋里,伺候何循洗漱,这才端了册本去花厅找吉姑姑,那些册本便是小二房名下产业的出息。

      祥姑姑见烟草不敢接话,笑一笑:“院子里短了什么也别让丫头嚷了出去,里子面子总是要折损一个的,嚷了出去总归是碰不到好处,成啦,我今儿算是替人来跑腿一趟,既然二夫人歇着,我也就不必再过去请安了。”

      这位祥姑姑她是见过的,只是不寻常见到。自从何循病倒后,小二房的账册全有吉姑姑代替管着,吉姑姑与祥姑姑两人自小就一齐伺候陶二爷的,又是一般岁数。可两人不同的是,吉姑姑有夫有儿有女,而祥姑姑却是自梳人,不肯婚嫁,迥然一身。

      烟草上月十五来时,就在廊下见过祥姑姑一面,当时两人在谈些什么,见着她来,都立时停下话头。祥姑姑还对着她笑了笑,吉姑姑的脸色却是青的吓人,见着她一句话也无,拿了账册就离开。

      何循院子里如今就只有几个丫头当着差事,前头好几个早就打发了出去。只是她这一病,才把添补丫头的事情搁置了,里头好几个位置空荡着。自从出了西面的事情,大多丫头也能不愿意再到二夫人院子里当差了,心里再是明白不过,这凤凰落了难,比着山雀还不如,里头虽住的比外头要强上好几分,可谁也不愿意把去西面的机会失在了这东院子里。

      烟草一进正院,婆子丫头极少,只有几个小丫头在丛里玩耍。几个见着烟草,这才起身相互看了一眼,低着头呐呐问好,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哪能做事,还是何循说得院子里太过清净,没有人声,叫人从别处寻来生的圆润可爱的小丫头来,就放在院子里养着,占着打扫丫头的名分,吃穿住一点儿也不比外头院子里的丫头差。

      何循身边如今只里留下来四个丫头,除开烟草跟风絮,其余两个全都是何循从外院挑上来的。说是挑来的,还不如说是随手指上充数的。其中一个叫逝雪的,同烟草还是老乡,黑黝黝的脸盘,倒不大似她的名字,一口的家乡话说的很是响亮,何循就看重她叽里呱啦的会说话,觉着她好玩儿,倒是把身旁的肤白丫头给衬的出奇安静,既是一动一静,还真是省下力气再去挑人。

      “怕她们扰着,就让她们到外头玩去,逝雪正去摘花呢,最后一轮新鲜的桂花,想着素日也没甚事,就想给夫人缝制个桂花枕头,余下的还能制些桂花露、桂花酱。”冷香喜静,也从不多开口说话,见到哪个丫头婆子都是笑眉笑眼,说几句话旁人都能知晓她是个好脾性的。

      而逝雪却是个喜欢瞎折腾的,见着烟草不在,风絮虽说出身在正院里,可当初干的活计不比她们两个好多少,底气少些,便也不太拿捏姿态,自当是捧着药罐子一概不理会。

      只冷香一个还算是中规中矩,逝雪便磨了她,连声叫了姐姐,晃着她胳膊都生疼了,这才犹犹豫豫的点了头:“可别去久了,摘完花就回来,我让人在澡房里给你烧些热水,烟草姐姐最讲究这些了。”

      正院里有专门给丫头洗澡的房子,逝雪前脚刚进,烟草后脚便进了院子里来,只澡房里没人,很是清净,里面的热水是冷香让外头小丫头一齐拎进来的,倒在澡桶上满满当当,逝雪一泡进去,立刻舒服的昏昏欲睡。

      正院子里人还没补齐,何循身边只这四个,如今一病更要比之前缺得三个再添上两个,缺了还不说,逝雪跟冷香是连屋子里都进不去的,只绣花打杂,旁的烟草也不肯让她们两人碰,就是风絮熬得药,烟草也要私下试一试的。

      眼下见着屋前廊下没人伺候,只给冷香提了一句:“二夫人是个宽厚的,可她最恨底下丫头跑去与人嚼舌根,你只别舍不下面子来劝人,该想的就得想到前头去,有甚事就跟我说。”

      冷香才当差几日,勉强熟悉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平日里大气都不敢出,哪敢凭白惹事出院子外,今儿就算是头一次抓了包遭骂,也不敢出声反驳,只低着头记下警告。

      烟草挑了门帘子,进澡房里,里头跟原来还是一样,是前面大丫头们布置的,两个澡池间还隔了一扇窗,外面的亮光隐隐从纱布透进来。

      细麻的帐子分别挂在两边,一个是洗前给人解衣的,另一个则是泡完澡后穿衣的。除开帐子之外,帐内还添加了挂衣的小屏风,天气愈加冷凉起来,洗澡前褪下来的袄裙还需得挂在屏风上,避免澡水沾上了。这还是病里何循替丫头们给的福利,南方的夜里冷风一吹,侵入骨头,冻得直哆嗦,没个棉衣披上,一热一冷,铁打的身子也得病上。

      逝雪和冷香都是新进来的人,何循各自赏了衣裳下来,份例比着寻常高不说,就是吃喝拉撒都比着外头富户家的女儿好上许多来。旁的先别说,单就身边用的东西上面一次又一次的分发下来,无论节日还是寻常,都缺不得赏赐,不管何循受不受宠,到底是大妇,正经的正室夫人,就是底下人往那一站也得顾忌面子。

      逝雪泡在池子里心里头默默数着柜子里的裤子比甲小袖衣,澡房里还未点上油灯,外头的天却是渐渐暗了下来,估摸着是要下雨的,刚想着开口叫冷香点油灯进来,细麻的帐子却是随风一动。

      窗户俱是关的紧紧,哪里来的冷风,逝雪才胡思乱想着,帐子被人一撩,烟草从里头出来,手上正拿着油灯:“今日摘得桂花可是去了大桑园?”

      以往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干什么都得带着小丫头,只这会儿再也不似往常,一个堂堂的正院,里头大丫头两个二等的两个,其余说好听的三等不过是打扫打杂的。

      烟草虽是何循身边一等要紧人,可现实状况却是走出去身后连个小丫头也无,不是不能带,而是带不得,何循这是要避了那个未进门的。

      何循当初从何家带来陶宅的人不过一半,就已让人暗自惊叹。老人们常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能料到还未十年的时间就已不复往昔。烟草那时不过是个只会瞪大眼睛的小丫头,哪里见识到过那样子的大场面,如今轮到她时,也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逝雪见她身后无人,这才捂住跳了半响的心口:“烟草姐姐进来怎的没个声响儿,吓得我手脚冰冷。”又吞了唾沫,迟疑的点点头:“听说那儿的金桂香的很,便去了那儿摘的。”

      大桑园靠近西面的院子,中间隔着甲山湖,脚程快的话不过来回一盏茶的时间。原先陶宅还未扩建的时候,何循就是住在靠近大桑园西面的那个院子里,后来陶家官场上愈加往上走,这老太爷的官职一大,宅子便也跟着大了起来,西面那个小院子再也没人住过,一把锁扣住。

      陶二爷还曾说过,那里是二夫人初居往后便是再挤也不能让旁人住去。

      如今倒是翻新了起来,乍然一看还有一点儿正院的味儿。不消谁说,明眼人打心里一瞧,也能瞧出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老太爷不管后宅之事,这些东西陶二爷有心要瞒的,底下人谁还能凑上去嘀咕几句,只等着外头那个心头宝住了进来再说。

      烟草自然知晓逝雪去的大桑园不止摘了桂花,还顺道儿溜进了西面的那个院子里,起初觉得心头上火。可见着她此时垂了头,张张唇,便也不再言语,只得叹了气,催她起身穿衣:“往后再想着出去,先是要同我说了,还好未被人发觉,若是出了事情,连累旁人也罢,再不能拖了正院的名头去。”

      陶家二爷要纳侧的事儿还未落实办下来,远在北边的陆家老太太听着信儿派人来了。

      这于何循却是意外之喜。人还未到陶家呢,何循就挣扎着起床,亲自收拾了一包东西,里头做的是夏时的绸裳,给小婴孩包的棉布尿片,南方种植的棉花又暖又细,不仅吸水还不掉棉絮,四面锁牢,脏了还可以让人换下来洗了晒到太阳底下,还能用上一段时日。何循一年下来陆陆续续缝制了许多,还有给陆老太太衲的鞋底,绸裳特意做的宝蓝、暗红的深色,庄重又好看,老人家不爱轻颜色,还是不敢给裁水碧色之类的,其中还放了一封信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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