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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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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男子浑身湿漉漉的,茫然环视在身边围拢成一圈的,人,呃,也不能算是人,妖魔鬼怪更贴切一点。
而此刻,被他们围堵在中间,自己反倒像是个被观赏,被亵玩的异类。他们之中,那个身材颀长,面如姣玉,眼若星火,额头中间有个猩红火焰标志的人,在问他,茵娘。
“我跟茵娘都是白岭国岭南镇七家村的普通百姓。”
“茵娘大我七岁,是七姓家族中最大族支刘姓本家族系里最偏门最没落的一个叔侄辈门洞里的寡妇。”
“她是我大哥的媳妇。”
“爹娘年迈且病痛缠身,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大哥是全家唯一的劳动力,为养活家中老小,大哥出门讨生活,没成想竟遭逢不测,客死异乡。这么多年,全家七口人都是仰仗着大嫂里里外外地操持劳累才撑过来的。”
“我是家中第二个男孩子。小时候,我多么想自己赶紧长大成人,能帮帮茵娘。谁知长大了,爹娘却说,我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却因净出些纨绔子弟而日渐没落,甚至到了他们这一辈直接一蹶不振,在刘氏这种名门望族中不受待见,处处受人白眼欺凌,他要我考取功名,只有金榜题名才能光耀门楣。”
“我不想入学堂读书的,可茵娘却也同意爹娘的话,拗着性子非送我去。实在拗不过她,我就去了。”
整个侍神宫雅雀无声,鲛人聿杰打着呵欠有一搭没一搭听地上的男子讲述家族兴衰史,家庭奋斗史。他看了看似乎听得入神的魔君问澈,就实在有点纳闷了,整个人界几千万个时空,这种小门小户的浮沉起落,不过沧海一粟而已,用得着费心神听这小白脸讲什么遥远的故事吗?
可问澈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点感同身受的意思。聿杰心里暗自想着,可能,这魔君殿下的人生经历,或者脑内逻辑不是他们这类远古生物所能揣度,或者比拟的。
“为了凑够我上私塾读书的学费,还有回回参加乡试的盘缠,家里日渐穷困,已经到了快断炊的地步。茵娘,茵娘竟然,竟然瞒着我们偷偷去跟隔壁死了老婆的王屠户说媒,还跟对方要了大量的钱财,就为了供我继续读书。我怎么能,怎么能让她为了我去贱卖自己,况且,况且,我对她,对她也存着那点私心,断然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所以,我以死相逼,并约好了,我们相约了……”
地上的男子越说越激动,脑内闪过一副副曾经或锥心或温馨或苦痛或浪漫的画面,浑身上下颤抖得更厉害了。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废话,重点是,茵娘是七家村祈雨时负责打扫侍神宫院落的寡妇;而你,是七家村祈雨时负责掷签求雨的青年。”洪炙突兀地插话进来,他深知,他们一行人对眼前男子的关注点在于,他是谁?茵娘又是谁?他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侍神宫?
可从地上男子断断续续的讲诉里,让他一颗心不断往下沉,这男子是三千年万年前的人,或者应该说是鬼。侍神宫覆灭之前可能参与过侍神宫祈雨仪式的普通人,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按理说,他应该是转世投胎,历经轮回了啊?
却还独自一人,在这里找什么茵娘?
“这么说,你对你的嫂子,呃,死了老公,成了寡妇的嫂子,有隐秘而不伦的爱恋。”地上的男子絮叨了半天,让八卦聿杰兴奋的点竟是,他与嫂子之间那点欲说还休的爱恋,聿杰刻意压着嗓音,沉吟着总结道,却还是听得出,声音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不,茵娘,茵娘是被我连累的,都是因为我。”地上的男子极力压抑着痛苦,他还深深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可是为什么他都死了三千多年了,魂魄还在这里游荡?芳芷当年跳完鸿艳舞,三千多万冤魂不是都进了鬼蜮,入了轮回?是他执念太深,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弥远狐疑着插话问道。
皱眉看着地上依然沉浸在悲伤中的男子,尽管于心不忍,尽管有些残忍,弥远还是将众人都心知肚明的话问了出来,也毫无意外地,看到地上男子如遭到晴空霹雳般的脸。
“你说什么?我已经死了?还死了三千多年?”地上男子嘴上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从悲伤迅速过渡成惊愕。
而打击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他整个人稍稍就滞了那么几秒,显然还在消化他已经死了,还死了三千年的深刻含义,又显得木讷。
“所以你为什么好端端又打断了别人的话?”初裳直恼得朝弥远吼叫道。
好好听着故事呢,眼看地上男子正要讲到精彩处呢,被弥远的大嘴巴这么一搅合,听故事的兴致全都没了。
然后,这边初裳埋汰怨念的话音刚落,那边弥远就被迫接受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不过,这些人,看笑话的,撂狠话的,表同情的,都,都,都几个意思?
搞得弥远也恼了,十分无辜地表示,小裳裳,姑奶奶,祖宗,我也不乐意当这浇灭人希望的刽子手啊?但这层窗户纸总得有人捅破吧。
“茵娘跟你一起来这侍神宫是为了私奔吧,但后来发生什么事了?你连累她什么呢?”
一旁,洪炙突兀地接过话茬,竭尽全力地循循善诱着,想让地上男子回忆起三千年前,他死之前,这惹大的侍神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没有猜错,要揭开当年侍神宫整宫人失踪之迷,关键在地上这神神叨叨的男子身上。
可是,他的“循循善诱”可能不得章法,压根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不过须臾,地上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整个人直接从地上窜起,跌跌撞撞就朝大殿前厅奔去。
等众人回过神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殿门口。
错愕不已的众人,恼怒地面面相觑,仓惶间急奔出去,可四周空荡荡的,哪有什么鬼影。
“咱们这一群人里,魔君,上神,鲛人,各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竟然能让一只鬼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弥远揶揄着,余光竟看到洪炙那白嫩的脸蛋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不是吧,脸皮这么薄,这也能脸红?不过,回过头来想,也对,如若当时不是洪炙突然跳出来“循循善诱”,以那自作聪明的神秘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断然不会让那只“鬼”突然就没了踪影。
“这个书生很关键,他很可能已经回忆起什么了,大家在侍神宫内外好好找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问澈沉声下令到。
问澈回头瞟了眼初裳,她是否还记得,当年,在这侍神宫里,她曾经凄楚而绝望地质问过他,凡生,既然你说早已心有所属,既然你说对我只有从头到脚的憎恶,为何,又为何命运要让我遇到你?又让我这般无法自控地执意深陷于你?
被一股灼热视线盯着,初裳一脸茫然地回望,却见到问澈,又在无意间露出了那种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这表情,就好像自己亏欠了他多少孽债似的。一个两个都这样,不想也知道,此刻,真离子肯定以一种嫉妒又愤恨地表情在盯着她。
初裳无奈地回头,正巧对上打翻了醋坛的真离子酸涩又淬着火的目光,然后在洪炙探究的目光里,无奈地耸耸肩。
话说,如果下凡前让益算给补上一卦,他肯定会跟她说,此行招桃花,还尽是些烂桃花。
问澈偏过头,极力压抑着一阵阵席卷并蔓延心头那悲凉却深切的哀痛,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她哪里还记得前尘过往。
前世刻入骨髓的爱恋,早已在跳入仙界灵河之巅,就已经随着两人割袍断义的决裂而随风而散了。
她说要重新生根发芽,重新修炼成仙,重塑自己的根基和灵力,并将所有的感情让灵河水全部涤尽。
呵,她怎么会还记得我,记得侍神宫?
“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什么味?”
“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
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一股非常浓郁且刺鼻的味道,鲛人聿杰闭目仔细闻了文,当下大骇,竟然是乾虚镜汾水河畔特有的海水咸涩味。
“啊。”只听得凄惨一声大叫,竟来自刚刚失踪的书生。
“不好。”众人循声赶了过去,在一个咸涩异常浓厚的枯井旁看到一大摊子未干的水迹,却压根没见到任何书生的影子。
只有一颗豆类植物,葱葱郁郁地迎风摇曳。
那颗豆类植物,却看得问澈、初裳、真离子三人脸色惨白。
“由来皆因果,半分不由人,都是孽障啊孽障。”真离子手中的笞神鞭用力一扬,想将那颗豆类植物连根拔起,笞神鞭还没碰到豆苗,却被一道诡异的金光结结实实挡了回来。
这豆类植物四周,竟全是结界。真离子又连番祭出了诸多乾虚镜秘术,可这结界就如铜墙铁壁一样,岿然不动。
“啊,怎么回事,救我。”鲛人聿杰头上顶着的那只海龟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吸附着,又死命往护着那豆类植物的结界里拖。
“不好,刚刚那书生可能就是因为被乌龟喷了海水而被这颗豆给吃了,这豆应该长出来没多久,现在急需乾虚镜的汾河里的海水,估计就是乌龟喷的那水。太危险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问澈和真离子同时出手,成功牵制住拖曳大海龟的那股力量,问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这段话,却让众人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敢情,这颗豆子,也是从乾虚镜里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