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二姑娘》陈公子bronze

1、（一）

　　丞相家的二姑娘（一）
　　by陈公子bronze

　　凤瑾本来不叫凤瑾。她姐姐叫凤元，合情推理下去，她十三岁之前都叫凤二。
　　她是相爷妾室所出。相府后院安稳，因为一个正夫人一个侧室俩人谁也没把心放在丞相身上，没什么值得争的，也就没什么逼可撕，没什么宅可斗。
　　她亲生母亲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天真活泼地过分，嫁给丞相之后发现丞相不是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形象，觉得极其不满意，成天打听进京赶考或求仕的学子哪个样貌比较出色。等凤二八岁的时候，觉得是个吉利数，就拍马和一个千挑万选的贵公子私奔了。
　　她这个便宜娘干啥啥不行，唯独马术特别好，拍马出城，奔袭千里，御林军都追不上。丞相登时气得差点中风，却又怕闹大了自己没面子，总不好跟人说我小妾和野男人跑路了我要去追回来，于是只得作罢。从此凤二就放到凤大夫人名下，和凤大小姐养在一起。
　　她之前一直叫凤二。她小时候无比抗拒这个名字，好几次央求母亲给她改名字，都被打发回来：“这名字哪里不好？”她想了半天也没说出到底哪里不好，就算心里还是不爽，却也只能就此作罢。
　　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好。就像那个天下第二说的，天下第二也没什么不好。
　　像她姐姐凤元，元者，首也。不仅是她的地位象征，她的才华要求，更是她被无数人提防惦记的祸源。
　　她这个二小姐从小在大姐的光环下长大，论品貌才学，单挑到京城贵族名媛里去也是数一数二，但是有了个登凌绝顶的姐姐，如同再美丽的玛瑙宝石，在日月星辉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她从前不是不嫉妒的。凤夫人本就不欣赏普通女子，丞相忙于公务很少问津这个二女儿，大姐也不是个会聊天的，于是，不管她作了多好的诗，画了多美的画，绣了多精巧的刺绣，都得不到亲人的几句赞美夸奖，更别说外头那些一心追逐自家大姐的贵族子女。她曾经嫉妒得要死，只是在官场后院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由姐姐带着看过人世百态龙争虎斗，那么多自命不凡的女子在后院里被明争暗斗害得花季凋零，逐渐明白，枪打出头鸟，像她这般能安然无恙，全是靠着姐姐将所有关注的目光，连同随之而来的恶意，一并包揽下来。
　　姐姐和夫人从来不曾落下对她的培养，却未让她经受任何的后宅险恶。
　　所以她也对那个天下第二说，第二真的没什么不好。
　　天下第二是个江湖人，武功卓绝，然而只略逊那三分，世人便只知天下第一。
　　他对她说，天下第一混的不咋地，成天参与那些江湖纠纷，没时间打理温饱，不仅妻儿相弃，还一穷二白，经常找自己借钱。
　　天下第一的一生里三分之二用来解决纷乱，是为了保住第一的地位，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参悟功法，还是为了保住第一的地位。
　　他活的很累，华发早生，孑然一身。
　　天下第二没那么多破事，武林事业只是他的副业，他正业是一个商人。
　　没人知道，他是三大商号之一的江南号业的主管事。
　　他的武学天赋很好，但经商的头脑更好。江南那群精打细算的商人都爱重他，指着他挣得盆满钵满。可惜江南牵扯进了军粮一案，被外戚利用直逼皇权，遭皇帝忌惮，打发了个由头满门抄斩，他这个主管事本也在劫难逃，只是心有不甘，凭着一身武功硬是逃了出去，拼着重伤濒死的风险进了京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帝可能会识破他金蝉脱壳，然后发动人天南海北地搜索——如果他真的有那份闲心在瓦解了江南财阀之后还非要对他赶尽杀绝的话，可他不会想到，自己万里奔命，居然直接来到京城。
　　凤瑾就是那时遇到他的。
　　伤痕累累的血人，气若游丝，意识不清。
　　她偷偷藏了他几天，等他醒来，便开门见山地问，丝毫不带含糊：“你是谁？”
　　他犹豫不答。
　　她那时才十二岁，胆大心细，也敏锐通透，“这里是丞相府，我完全有能力保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身份，这样彼此都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嗓音因为许久不开口的隐忍和病痛很是沙哑：“我是江南总管事。”
　　她点点头，显然是了解这件事的，随即又皱眉，自言自语了几句，转身去正屋将凤夫人请来决定大局。
　　凤夫人带着凤元一起来，两人细细打量他半晌，齐道：“留下来吧，给凤二当个先生。”
　　凤二下意识便要拒绝，哪里有男子给未出阁的小姐做私人教书先生的？反驳时叫凤元又给怼了回去：“别人家没有咱们家可以有。何况你以为让他教你诗词歌赋？且不说以你的水平还有谁能教你诗词歌赋，就说这诗词歌赋有什么狗屁用处？”话说一半觉得那句“狗屁用处”有点太过分了，遂换了语气，温言道：“家里有了我这么个真刀真枪的，你就跟着他学做生意记账本吧，将来全国的商号都打上你的名字，那才是真有用处的。”
　　凤二目瞪口呆，不过好歹是被母亲和长姐两个过分特立独行的人熏陶了十几年的，想了半天也想通了，去他妈的礼义廉耻诗词歌赋，老娘从此下海经商啦！
　　天下第二也目瞪口呆，想不到天下有如此奇葩的女子，三言两语便好似将来天下商海一手掌控，何等野心勃勃却又轻描淡写的女子，还偏偏凑作了一堆！这厢凤元含威带警地睨他一眼，逼得他苦笑连连，只得拱手抱拳：“不辱使命。”
　　凤二立刻规规矩矩跟着喊了一句：“师傅。”
　　她相貌不似凤元那样艳丽张扬，反而温温润润，透着一股皎洁美玉的质地。这一句称呼，臻首微垂，脖颈纤细，阴影下的侧脸洁白无瑕，长长羽睫像莲花上一对蝶翅。
　　天下第二盯着她若有所思了半天，咂摸出一句：“改个名吧。就叫凤瑾。”
　　瑾者，怀瑾握瑜，玉质自含。
　　她从那时起，开始叫凤瑾。
　　士农工商。她姐姐走了仕途，而她转身选择了商贾。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凤元的故事会在第二卷凤瑾的故事里做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