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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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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太初14年冬,阴霾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几天,寒风凛冽着呼啸而过。国都启封城全城戒严,城门加派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店铺早早就打烊关门了,街上除了全副武装巡逻的兵丁,一个行人都没有,一片萧杀肃穆。
夜幕降临,5万禁军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殿前都指挥使江远亲自带着三千禁军守在延福宫殿外。数百个火把的亮度宛如白昼,透过一簇簇火焰看这位大宋最有权力的武将,原本严肃的表情竟慢慢地出现一丝扭曲。
而此时的延福宫内异常安静,只有一黄一白两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在喝茶,推杯换盏间的镇定自若,与外面紧张的气氛仿若与世隔绝。
左边这位着明黄色锦袍,丰神俊秀的男子正是当朝天子、大宋皇帝萧祯,而一旁白衣胜雪的翩翩美青年则是吏部员外郎李承之,二人被软禁在延福宫已有3天。
3年前,萧祯年满20岁行弱冠礼后,垂帘听政10年的刘太后不得不放权,让皇帝亲政。年轻的帝王雄心壮志,上台1年就在李承之、范希文、富翊、韩璋等新锐派臣子的拥护下,开始推行新政。文武并用、加强官员政绩考核、限制官员恩荫、减轻徭役赋税、改革土地制度等10项主张直接触犯了以丞相丁述为首的,贵族官僚们的利益。不到2年,范希文、韩璋、富翊等人相继被贬斥出朝廷,各项改革也被废止,新政彻底失败。
而新政的最核心人物,皇帝萧祯和李承之则直接被刘太后扣在了延福宫。刘太后虽是交出权位退到了后宫,但恩威犹在,百官权衡了利弊,只得服从。先皇真宗萧恒驾崩时,萧祯才10岁。正所谓子幼母壮,后患无穷。况且这刘太后还不是萧祯的生母,下起手来更是没有犹豫。
“皇上,禁军已经出动,想来太后她们今天就要动手了。”李承之缓缓说道。
萧祯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本紧抿着的嘴角松了松,嗓音也不复清冷:“承之,是朕连累了你。太后今日必不会放过朕,但你不同。一会儿当着刘太后的面,你假意与朕反目,归附于她,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李承之凝视着萧祯,翦水般的眸子蓦然坚毅起来。他攥了攥拳头,郑重的走到萧祯面前,撩袍便跪了下来。
萧祯正想扶他起来,却不想直接被下面的话恍了心神。
“皇上,您还记得5年前的科举殿试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您。您不仅钦点了臣的状元,还一直提携臣,信任臣。现在虽然身陷囹圄,也许马上就要死了,但能陪在您身边,臣真的很高兴,也……臣此生足矣……”
“皇上,臣不是有意冒犯您,只是如今这个情况,臣……我,我怕我还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情急之下,李承之将“臣”改成“我”,只盼萧祯能明白他的心意。
看着李承之面带苦意、羞涩、小心又决绝的面庞,萧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丝喜悦划过心头,正要开口,却不想延福宫的大门在这时被推开。
李承之迅速起身将萧祯挡在身后。心里话说完了,他再无后顾之忧,只求能保得皇帝陛下最后的尊严。
两排内侍无声的鱼贯而入,优容华贵的刘太后在侍女的簇拥下颐指气使的走来。虽是30多岁的年纪,但风采依旧。一双眉目透着点点哀色,即便是这种时候了,仍旧不想撕破脸。但想到不久后自己又能垂帘听政,就是改朝换代君临天下也无不可,这嘴角的笑意就再也藏不住了。
仿佛看透刘太后心中所想,萧祯从容不迫的走上前,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握住李承之的左臂,示意他不要冲动。转头对刘太后冷冷一笑,道:“太后好大的阵势,这逼宫弑君从来都是秘而不宣,你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哎,你这孩子。哀家怎么说也当了你15年的母后,就这么杀了你,哀家也不忍心。”刘太后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假装不舍的继续说道:“原本你要是主动退位,安安分分的在这宫里”养病”,哀家也能全了和你的母子情分。奈何朝堂上有人不放心,偏说什么死人才最安全。为了这江山社稷的安稳,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你也别怪母后心狠,这就走吧。”
萧祯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太后,心中却不甚平静。刘太后站在权利鼎峰10年,岂能甘心退位?权倾朝野的奸相丁述狼子野心,又岂能容忍他人蚕食自己的利益?这新政,这变法,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悲可笑,无法掌控权利的人,终将会被毁灭。这一次,是自己输了。
可即便是输了,也不能太顺了别人的心意。这皇位是这么好得的吗?刘太后和丁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最好是同归于尽,还朝堂安稳,江山清净。
想到此,萧祯整了整衣袖,不疾不徐的对刘太后冷哼一声:“装了15年的母子情深,太后不累吗?朕看着可是十分的恶心!奉劝太后一句,狡兔死,走狗烹,可别蠢得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你想拥立幼子,母凭子贵,可丁谓也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刘太后原本就不愿亲自出面处理萧祯这个烫手山芋,奈何被丁述那个老狐狸威逼利诱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逼宫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无论谁做起来都难免要心虚。如今又被萧祯戳中了心事,刘太后顿时花容失色,抢白道:“萧祯,你别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哀家也不在这和你废话了,来人,送皇帝和他的好臣子上路!”
早已候在一旁的侍从端着一个托盘,颤颤巍巍的走到萧祯和李承之面前,托盘正中放着两杯酒。白玉酒杯晶莹剔透,因晃动产生的涟漪尚未停止,可里面沉着的却是催命鸩毒。
萧祯拿起一杯酒,在转向李承之时,那冷若冰霜的眸子瞬间柔软的仿佛一汪清泉。“承之,刚才咱们还没说完。我的心意同你是一样的,这杯酒便当是你我二人的合卺酒,可好?”
江山也罢,天下也罢,只要有眼前这人的陪伴,便是这一条性命又如何。
承之,我一直没告诉你,咱们第一次相见不是在殿试上,而是7年前。
那一日,少年鲜衣怒马,九万里风鹏正举。
那一日,杏雨梨云,红花飞落满城,怎及你轻轻一笑。
只一眼,便不曾忘记。
只一眼,便永驻心头。
再相逢,我是君,你是臣,总想着有朝一日必能两情相悦,却不想只等来今天的诀别。
好不舍,承之,真的好想重来一次……
时间凝聚在两两相望的眼眸中,相顾无言,唯有诉不尽的缱倦情深。
旦见李承之薄唇轻启,说了一个字。
两人如释重负般一同举起酒杯,合卺而醑。
酒杯落地,玉露残斜。沾花一笑,刹那芳华。
承之,若有来生,我们定要再相识。
承之,若有来生,我们定要长相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