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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佛渡有缘人,有缘自来。无缘自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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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个月,徐歆经常去广安寺,虽然听不懂方丈所说的深奥玄妙的佛理,但是寻常的一些经书,她都已经能够理解大致的意思了。
方丈看着这个本是空门之外的女子,如此的蕙质兰心,聪明透彻,在他看来,分明就是要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的人啊!
但是他知道徐永对这个女儿有多重视,断然不会让女儿出家,随着自己修行的,所以他才这种提出了俗家弟子的要求。
她的悟性,已经超出自己的大弟子释空和二弟子释远。
看来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
到了十二岁那年,徐歆正式成为了济尘方丈座下的俗家弟子,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弟子,又是聪慧无双的人,寺里的僧侣都很敬重她,很多济尘方丈讲的道理,清修出家的僧侣还没有明白,身在红尘的徐歆却能早一步知道。
时光岁月如梭,来往密集,来不及回头。
徐歆十五岁及笄之后的那一年,就是那一年的桃花盛开得格外美的春天,怀沙亲自为她戴上了那支翡翠蝴蝶发钗。入夏,徐歆来到广安寺,方丈注意到徐歆正跪在佛前还愿,又看到她满脸喜色,发间绿光摇曳,才知道一定是来感谢佛祖保佑她的姻缘。
山间的霞光照在徐歆的脸上,济尘方丈在她的身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徐歆虽然满心欢喜,但也听出济尘方丈语气里的无奈,转过身问:
“师父,可有什么烦心事?”脸上的喜悦还是没有掩盖住。
“徒儿,”济尘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眸:
“你这是在还愿吗?”
“是啊!徒儿和怀沙结下白首之约,自然要来感谢佛祖的,师父您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徐歆虽然平日里说话谨慎,但是面对疼爱自己的师父,还是有些口无遮拦的。
看到济尘一脸的凝重,徐歆心下一虚:
“怎么了?师父?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依老衲看,徒儿和这位怀沙公子的姻缘可能并不能相持到白首。”
徐歆听到济尘说这样的话,心中已经不悦: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也不好忤逆师父,她只好心平气和:
“那请师父赐教,如何化解呢?”
济尘望着她,定声道:“其实在初见徒儿那年,老衲便觉得徒儿与我佛有缘,收你为俗家弟子。而今,让你正式入佛门的感觉更甚。”
徐歆自然知道济尘说得是什么意思,在平常的谈话中,济尘总是半开玩笑,想让徐歆正式出家爱,但是碍于徐永的面子,还是不好开口,如今济尘说出这番话,算是直接的了。
济尘方丈一定是看重她的慧根,想让她入佛门想疯了!
她虽然对佛家的经典有着独特的感悟,但这终究也是因为她的智慧超群的缘故,怎么就想到和佛有缘了,况且,她虽然尊敬自己的师父,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出家啊!
出家,出家,出家就不能和怀沙在一起了。
六根未净,魂有所系情有所牵的人,怎么出家?
即便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对佛家的经典,有着那么深刻的体悟,而且是事先没有受到过任何的熏陶。
那又怎么样,就是不出家!
徐歆心里有些恼怒,但也不好在师父面前失了礼数。
她双手合十行礼,之后便一言不发地下了山。
身后的济尘方丈看着徐歆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回忆戛然而止。
纷尘望着自己的师父,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
“如今,徐歆已经死了,站在师父眼前的,是叶氏纷尘。”
“你既然还叫老衲一声师父,又怎么不是当年的徐歆呢?”
看到纷尘没有说话,
济尘接着说:
“徒儿啊!只要你还保留着当年的记忆,无论你怎样变化,你的身上,还是有徐歆的影子的,否则,无论你如何乔装,老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的。”
纷尘不再言语,静静地听着,就像往常听着师父的教诲一般。
济尘侧着身,并没有看纷尘,只是看着这山间迷蒙的月色。
“如今你来,是来求佛法的吗?”
“师父慧眼,难道看不出徒儿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徐歆了吗?父亲蒙冤,家族覆灭,我改名换姓,就是想查出真相,为家族平反,‘报答’仇家而已。那么人既然付出了代价,为什么不得到回报呢?”
眼前的纷尘所说的话,是济尘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无论是内容,还是语气。
竟然如此狠辣,如此悲哀,如此需要佛法的拯救。
“徒儿这样说,不像是当年那个平心静气的徐歆了。”
“晚辈俗人一个,此生只怕都与佛法无缘了。何必白费力气,亵渎了神佛,也蹉跎了自己,恐怕是师父的期许要付之东流了。”纷尘淡笑一声,轻声道。“来此不过是为求心静,祈求佛陀护佑我一路平顺而已。”
“佛渡有缘人,有缘自来。无缘自去,既然徒儿这样说,老衲也没有别的话语送给你,但是徒儿你难道会不明白,放下二字的含义?”
“以往徐歆理解这两个字,不过是因为锦衣玉食,亲人好友安在而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自然可以清谈佛法。如今家族蒙难,即使明白师父所说的道理,但所谓知易行难,若能轻易放开的,又岂会称得上执着?”
“徒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济尘方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多年的师徒情谊,他自然知道徐歆的弱点,就是对待什么事都太过于执着,不论是情感,还是心中打定主意想去做的事
“苦海既无边,何处又有岸?”纷尘微微偏头,淡然地打断他的话。
“相由心生,所谓苦海是由心魔所起,那岸自然是在你心里。”
纷尘不再答话,济尘回头,看着自己的徒儿眼中已经有些犹豫的神色,知道自己的劝说有效,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徒儿你看,这天上的明月,看似遥不可及,但是世人总是想要去追逐,但是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从来就身处月光之下。”
纷尘顺着济尘的目光看向山间的明月,如今月正值半空,迷蒙的雾气已经无法阻挡月色的照耀,整座山间的寺庙,静谧柔和。
“师父说徒儿执着,难道师父想要徒儿出家之心,也不是一种执着么?”
纷尘反问倒是让济尘措手不及。
“不是所有人,都是有你的慧根的,这样的无双智慧,用在权谋,不如用在佛法。”
“徒儿心意已决,还望师父,可以理解。”
说完,纷尘双手合十,转身离开。
在济尘座下多年,她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有有多少的阻碍呢?
其实没有人能够明白的是,纷尘为何在犹豫中又有坚定。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她并不是厌恶纷争复仇,而是无比向往。
看到纷尘离去,济尘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回到自己的禅房中去了。
叶景在不远处的树下听到了姐姐和方丈所有的对话,虽然不能很明白,但是至少是知道姐姐心意坚定,心中宽慰。
情感的捆绑,从来都是最为厚重的枷锁。
第二天一大早,纷尘领着叶景,如嫣和常福和方丈道别,济尘方丈并没有异样的神色,但是却说了一句话:
“往后心不定时,就来广安寺,施主走好。”
听到师父叫自己为施主,纷尘心中未免有些难过,走下山阶,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远远望了一眼远处的广安寺,还是和昨天来的时候一样的冷清绝尘,但是纷尘心中有些东西,却是有些变化了。
自己既然已经和佛没有了缘,那么自己想做的事,就尽管放手去做,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又怎么样,自己自然是应该为父亲平反的,至于叶玄所说的,替武陵王获得大位,借武陵王之手来为家族正名,仅仅是利用而已,自己不会过多参加到血腥的党争和杀戮当中去的。
纷尘心中这么想,也准备将来就这么做。
回到归云别院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的时间了。
纷尘他们进入东宫的日子虽然在每年的三月,但是在之前,按照宫中的规矩,他们都应该提前学习宫中的规矩和礼仪,认识这些贵人,熟悉周边的事物,所以在正月十五这一天,所有的人都在准备过着上元节的时候,纷尘就和叶景一行六人打点好了一切,一早就到了东宫。
东宫的贵人们自然忙着庆祝,当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微末人物的出现的。所以今天来招呼这些新进宫的人便只有管理宫中杂役的李公公。
“你们听好了!你们能进东宫服侍,为未来的天子效力,是你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东宫的规矩礼仪,都由我身边的这位张嬷嬷教习,你们要好好卡好好学,知道了吗?”
“是。”众人齐齐允诺。
里公公身后的张嬷嬷穿着东宫女官的服饰,扫了一圈,远远地就朝着纷尘的方向走来了,纷尘心中一慌,但还是保持脸上的镇定:
“你,为何带着面纱?”
察觉到嬷嬷是在指自己,纷尘连忙一礼:
“奴婢,奴婢天生陋质。”纷尘第一次自称奴婢,到底还是有些支支吾吾
“怎么个陋质法啊?”张嬷嬷不依不饶,一把掀开了纷尘的面纱。
右脸颊上触目惊心的伤疤一下子显现出来,暴露在和煦的阳光下。
“啧啧!这样的也被选到东宫来?怎么服侍贵人啊!你!不用学礼仪了,反正也不用见贵人。”
“嬷嬷?”
张嬷嬷对着身边造册的小太监说:
“打发去浣衣局做些粗活。”
纷尘静静地听着,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情,心中便生出一丝自卑来。
自己曾经是那样骄傲的贵女,如今,却沦为浣衣局的洗衣妇?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容貌?
纷尘算是沉得住气,但是身旁的如嫣就反驳了:
“长得不好看,就不能服侍贵人了?况且她带着面纱。”
纷尘连忙示意如嫣不要在说下去。
虽然知道如嫣有背叛的嫌疑,但是现下她说出这番话,纷尘还是做出了下意识的动作。
“哟!你们是一道的吧!乡野丫头到底什么都不懂,一起去吧!”
如嫣听到这话,心中虽有不平,但是还是有些慰藉,至少这样可以和小姐在一起了。
当然,也可以更好地为武陵王殿下做事,毕竟当年娘亲在宫中多受武陵王生母路淑媛娘娘的恩惠。母亲说起这位娘娘的时候,总是心怀感激,想必这位路娘娘,便是心地善良之人吧!
阿素和阿容因为模样还算清丽,被指去服侍欧阳良娣了。
纷尘镇定地将面纱重新蒙上,遮住了可怖的伤疤,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往浣衣局而去。
虽然帝都的春天来得比北地早,但是毕竟还在正月里,纷尘和如嫣穿过挂满彩灯的长廊,便越走越荒凉。
原来,浣衣局是这么荒凉的所在啊!
纷尘苦笑笑,像自己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是无法面对的吗?
等到安顿下来,纷尘和如嫣就被文女官派了任务:
“既然是新来的,很多事情都要先学了才好,孟溪,你去教他们规矩。”
“是,姑姑。”
纷尘和如嫣看着自己身后还跟着三个容貌平平的姑娘,心中不禁感慨世态炎凉,看来真的是以貌取人啊!
“随我来吧!”
孟溪的声音把纷尘拉回了现实。
眼前的这位孟溪姑娘穿着浣衣局冬季惯用的服饰,穿着一件并不出挑的夹袄,但是远远望去,却和寻常的宫女不同,纷尘看着她,一时间也看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娴静的气质,宛如小家碧玉,眉眼之间也是安静可人的模样。
最为奇怪的是,孟溪虽然是浣衣局的女官,但是一双素手纤纤,白皙细腻,一点都看不出做过粗活的样子。
纷尘心生疑窦,但是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并不是多话的人,只是带着新来的宫女熟悉了浣衣局的布置,分派给她们的活计和吃住的份例,便让宫女们四处转转。
因为他们五人被安排在同一间屋子,所以几个姑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我听说啊!这浣衣局的宫女,是最为辛苦的宫女,而且地位最为卑贱了。”开口的是一个名唤海儿的宫女。
“都是奴婢,哪里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呢?”身边的是她的姐姐,名唤清儿的。
“就是。”一旁的宫女雨儿因为容貌不出众,被迫和自己的姐妹分开,心中有些不忿。
三人偷偷看着如嫣,看她明明是个清丽的小丫头,干起活来也算是机灵的,却不想也被安排到这里来。
“那个姑娘模样长得不赖啊!怎么也会被安排到这里来呢?”雨儿仔细端详着如嫣的相貌,文其他的两个宫女。
“你没注意啊!她呀,是因为受那个破了相的丑姑娘的牵连,才到这里来的。”海儿并没有压低声音,而是故意说得大声,好像希望纷尘听到一样。
如嫣方才就听不下去了,听到海儿说纷尘的坏话,心中更加不悦,想要前去理论一番,纷尘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生事端,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小姐!怎么可以这样被他们侮辱。”如嫣睁大眼睛,看着纷尘。
纷尘微微抬起眼眸,原来这么久了,这丫头还是会不小心地叫自己小姐,或许自己也不习惯如此大的落差吧!
“既然已经入了宫,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谨慎,我已经不再是小姐,听明白了吗?”
“是,只是奴婢看不惯她们这么不待见小姐。”
“不待见有怎么样呢?我凭什么让她们待见我?她们待见我,我心存感激,不待见我,也没有什么好怪的,这些事,心里有数就好。”
这是委曲求全吗?
以往的小姐,虽然是性子温和,但是受到委屈也不会强行咽下,而现在,纷尘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让如嫣心惊。
纷尘和如嫣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铺,却看见其他三个宫女盯着纷尘,目光好像要穿透她的面纱,看到里面可怖的伤口,再奚落一番。
纷尘和如嫣看了她们一眼,便起身向外走去。
“呵!还挺神气。”
“走吧!去和姑姑说。”
浣衣局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此处离南面的宫门很近,宫门附近有一处不小的园子,虽然少有人来,但是的确是风景秀丽,听说在离这儿的不远处,住着萧宝林。萧宝林是宫女出身,因为地位卑贱,又不受太子的宠爱,所以被安排在南苑。
纷尘和如嫣看着周边的景色,有些诧异,就算宝林不受太子宠爱,也算是有品级的人,却连寻常的装饰都没有。
“在这宫里,没有恩宠就是可怜啊!”
“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倒是并不偏宠宫中的任何一个人,虽然殿下膝下已经有了子女,但是对这些子女的生母,始终都是淡淡的。”
“这些,你是从何处得知的?”纷尘听出如嫣对太子如此了解,心中的疑惑更甚。
如果她是太子的人,纷尘不敢多想了,如嫣是打小就服侍自己的侍女在,这又怎么可能呢?
纷尘和如嫣不徐不疾地走着,到了日色变得昏沉,才慢慢回到了浣衣局。然而一走进她们的房间,就看到他们的铺盖和用具全部都不见了。
如嫣还在心生困惑,纷尘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文姑姑和海儿,清儿,雨儿三人进了屋。
最先开口的是文姑姑:
“她们三位姑娘联合请求,我也不好坐视不理,本来呢!就是四个宫女一间屋子,但是现下她们说不想和你们住在一起了,我想着,西面有间厢房,虽然没有这里的的啊,但是你们两个人住,那肯定是够了的,我让孟溪带你们去吧!”说完,看都没看纷尘和如嫣,转身就走了。
海儿,清儿,雨儿想是赶走了什么脏东西,脸上都是得意的笑。
纷尘没有言语,方才文姑姑鼓起的腰包就是最好的理由,向来爱自己也不愿意和他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出来反而清净。
孟溪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把她们领到了西面的厢房:
“二位自己收拾吧!有什么事,就来和我就好。”她的目光还是淡淡的,充满了疏离。
纷尘和如嫣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间西面的厢房显然不是人居住的居所,屋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不说,连桌椅都是杂乱无章的,地上更是厚厚的一层灰。她们两个的铺盖和包袱被随意地放在塌上。整间屋子因为朝向的缘故,一到了夏天,就是闷热异常,而一道寒冬,就是寒冷刺骨。
如嫣看着纷尘的神色,却是和刚才一样的平静。
她从小认识的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逆来顺受了?
纷尘默默地取来打扫用的东西和抹布,开始打扫屋子,因为纷尘一直没有干过粗活,所有做什么都不熟练。
如嫣一时间愣住了,连忙接过纷尘手中已经发黑的抹布:
“姐姐,我来吧!”
“这是我们两个人住的屋子,自然是一起打扫了。我说过,我不再是千金大小姐,以后的苦日子,还多得是,可是还是得一点点熬过去的,不是吗?”
“姐姐,,,,,”
“他们对得起我,我也得对得起他们。”
如嫣不知道纷尘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但是看到纷尘眼中的孤狠,心中宽慰:
这下武陵王殿下又有了一个有力的帮手了!
即使,这是武陵王在利用她,她将来会利用武陵王平反旧案。
有利的交易,对双方,都是好的。
傍晚时分,等到纷尘和如嫣收拾好了屋子,想要去找些吃食的时候,其他的浣衣局宫女都已经吃过了,看着空空荡荡的厨房,纷尘道:
“我的包袱里还有些干粮,你要是饿了,就去吃一点吧!”
如嫣应下,便随着自家小姐回到了西面的厢房。
如嫣吃着包袱里的桂花糕,想起今天是上元佳节,本应该吃元宵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到底也只是想想就罢了。
如嫣看着桂花糕被自己吃了大约一半,想起纷尘还没有吃,想把桂花糕递给纷尘,却看见她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锦囊来,缓缓拆开,上面的自己,一看就知道是叶玄师爷的:
近侍 翠华 本名杜寒
近侍 芳华 本名俞方宏
太子妾室欧阳仪
浣衣局 孟溪
林枫侍卫长
针工莫采薇
太子近侍宦官高留
这是临行前叶玄交给她的锦囊,说是到了东宫才可以打开看,方才人多眼杂,什么都不方便,现在安顿下来,总算是可以过目了。
看到七个人的名单,纷尘觉得奇怪,义父说过六人中有人背叛,怎么又会多出一个人来,难道是叶玄老眼昏花写错了?可是义父做事一向来都是最为谨慎的,更不用说派她来寻找其中的内奸了。
“姐姐在看什么?”如嫣进来了,看到纷尘握着一张纸,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好奇。
纷尘心中的念头一转,想要判断这个丫头是否是太子的人,告诉她这件事或许有意外的收获“义父让我进入东宫,不单单是打听情报,还是为了揪出内奸。”
“姐姐的意思是,内奸是太子的人?”
“是啊!无论以前是不是义父安插的人,现在已经确定是太子的人了。”纷尘看着如嫣,心中飞快地想着,对如嫣现在最好就是按兵不动,把一切事情都放手交到她手上,若她真的是太子的人,自然会庇护保全那个内奸,到时候一网打尽,那是更好的事。
但是如嫣若是太子的人,以叶玄的精明,是故意放纵,还是?
对于如嫣的身份,纷尘真的不能判断。
纷尘心中想着这些,幽幽一叹。
多年的姐妹,如今却是要怀疑和利用吗?
这到底是谁的错?
屋子里突然静默了下来,纷尘将手中的纸条放在蜡烛的火焰上,上面的字迹瞬间都被无情的火焰所吞没了。
在归云别院的这几天,纷尘已经练出了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方才那七个人的名单和职务,她都已经即在心里了。
“两位姑娘在么?我来送些吃食。”
纷尘听出是孟溪的声音,连忙让如嫣去开门。
孟溪还是想白天所见的那样娴静,耳畔的青玉耳环随着她步子的挪动也未曾晃动分毫,她手中托着糕点往屋子里走。
看到纷尘,连忙跪倒在地,将糕点举过头顶:
“叶坛主请用!”
一看上面的吃食,却是比寻常的太子良娣用的还要精致,纷尘连忙站起,接住糕点,将孟溪扶起:
“你我姐妹,无需这个样子。”
“上下尊卑有别,卑职不敢造次。”
纷尘回过神来,自己虽然明里是浣衣局一介小小宫女,但是在暗里,自己却是东宫所有眼线的领导者,至于坛主的名号,应该是叶玄定的吧!
“起来吧!”
“是。”
“我已经知道你们几个人在东宫中的位置了,除了你,还有其他五个人呢?”纷尘知道应该按照六个人来说,守住了口风。
“坛主,今日宫中上元灯节,我们六人不便走动,是为了掩人耳目,我等知道坛主今日入宫,安排在明天夜里子时一刻会面,坛主居住的地方隐蔽,不会被轻易发现。”
“原来,是你们安排的?”纷尘回想起整件事情,从自己入宫,嬷嬷看她的眼神就是不一样,海儿她们的排挤更是有了让纷尘她们住到单独厢房的理由。
可是就算聪明如纷尘,也不知道,他们其中的哪一个,会是叶玄安排的人。
“是叶先生安排的,先生神机妙算,坛主放心,此地绝对安全。”
“如此甚好,就明天子时一刻吧!要隐蔽些。”
“是!”
“你也回去,好好歇息。”
孟溪抬起头,对上纷尘的眸子,眼前的这位新的女领主,说着自己从未听过的宽慰之语,自然,是除他以外的人,这样温和的性子,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纷争呢?
孟溪有些看不透了。
“是。”她退出厢房。
兴冲冲地出了门,准备去见那个人,今晚不是他值守,上元佳节,其实不必计较在哪里过,而是和谁一起过。
纷尘自然察觉出了她眉间的喜色,自己曾经也是有这样神色的人啊!
每个少女爱上一个人时候的模样,总是被容易察觉的。
自然也是能被纷尘察觉的。
因为她,也曾经那样热烈的爱过。
可如今那个人,又在哪里呢?
“这个糕点看起来好生精致啊!以前在府上也没有看到过这么精致的糕点,还有小团子。”
如嫣终于看见了和以往差不多的东西,等纷尘开口。
纷尘一看桌上的糕点,看起来果然是精致,水晶芙蓉糕,桂花酥饼,还有一碗温热的桂花藕粉圆子羹。
“这个孟溪好大的本事,竟然找出这样精致的吃食啊!”
纷尘心中也有这样的顾虑,她怎么会搞到这样精致的食物呢?
万事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好,纷尘取出茶水,将糕点的碎末放在水中,一一用银针验过,又检验了圆子羹,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以后,才看了一眼如嫣:
“没有问题,你尽管吃吧!”
如嫣往嘴里放了一块水晶芙蓉糕,入口甘甜,甜而不腻,正是纷尘往日喜欢的味道:
“姐姐也吃一块吧!甜而不腻,是姐姐向来就喜欢的呢!”
又尝了尝桂花圆子,也是一样的清甜:
“这个桂花圆子清甜无比呢!姐姐,这孟溪真是神人,连姐姐的口味都知道。”
“姐姐怎么了?怀疑孟溪么?”
如嫣这才察觉到纷尘一直不发一言。
“姐姐,你不舒服么?”
“可能是下午累着了,早些睡吧!”
厢房虽然不大,但是也能容得下两张卧榻,如嫣想着明天开始就要正式过上浣衣局宫女的生活了,所以早早皆休息了,但是纷尘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刚才的点心和小圆子也没有吃。
黑暗的夜里,明月透过雕花的窗棂映照在青灰色的石砖上,勾勒出温柔的花纹,这间厢房要是好好打扫出来,在重新安排过地点,倒也是个绝妙的温馨雅致的住所了。
她起身,看着月光普照,忽然就想起几天前济尘方丈所说的身在月光之中的话,不觉苦笑,自己虽然身在月光之中,但是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身边家人亲友不再,所爱之人不在,周边能以真心相待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她抱住自己的双腿,身体向刺猬一样蜷缩着,把脸埋在被子里。
桌上的点心还没有吃完,纷尘看着看着,忽然就流下泪来,簌簌地打湿了被褥。
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汪洋恣肆,咸苦的液体以她右脸上的伤疤为界,像是暴雨落在屋檐的边缘,最终从洪流中分离,转而成短线的珠子,落在下方。
是啊!上元节,上元节,上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