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东华凤九剧续】命里不知红尘落(十七下） ...
-
眼看着前世的自己在断魂刀下灰飞烟灭，凤九捏着笔，手指像是自有意识般地摩挲着。想了想又写下几字投入了镜中。
“凤九？”
凤九看成玉一脸愁苦，忍不住笑笑，“你做什么这个表情？我只是想看看他做天地共主的那一日是什么光景罢了……你也晓得他一向那么神气，每次都能气死人。只是不知，最神气是哪一时。你再陪我看一会儿吧，来，一起坐呀！”
成玉的脸都要皱在一起，也不知她这表情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就这么想得开。
凤九有些失望但又似乎早知道那人就是这样，他就是向来的神气，哪怕是登上天地共主之位，受天地间所有生灵朝拜的那一刻，眉眼间也都是清清静静的。——倒不如说那慵懒的姿态里还透出了几分无聊之意。凤九捂着嘴巴一笑，“你看，他这种时候也是这副模样，你说那众神佛们看到他是不是都牙痒痒的？真是恨不得啃他的骨头。”
“……这天上地下的会这么想的也就是凤九你了……我啊只觉得，帝君他无论何时都让人不敢随意与他亲近。也许是他实在太像个神仙了吧，任何人啊事啊在他老人家眼里，都看不出半点意义来……”
凤九拊掌大笑，“没错没错，他就是目空一切目中无人地嚣张！所以我才说啊，看到他那副模样就来气！不过呢，现在我觉得天地间最厉害的已经不是他了！”
“啊？还有人能比帝君更厉害的吗？谁啊？不可能啊。”
凤九竖起拇指点点自己，“就是本姑娘我啊！就是我白凤九！你想想，他那样一个人，却为了我管闲事，受伤，下凡历劫，还失了法力好些年……吃了那么多苦头，还是让我得逞地留在他身边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成玉歪着头，半天喘了口气才道，“是是是，这么说也对，你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这思考回路，飞廉那兽也是追不上的……”
“哈哈……”
帝君被尊为天地共主那一日，早早回到冥府里的谢孤栦便忙着看顾一株菩提往生。才飞升上神便魂飞魄散的紫依等同于死在天劫了，也就不是真正的上神。否则的话，就算是冥王谢孤栦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看到紫依灰飞烟灭，谢孤栦第一时间便用冥府的法器万合伞将她聚生的那一片凤尾花海都收在了伞中，这才勉强留住她几缕散魂。如今天下已定，冥府更是最清静之处，谢孤栦便将那几缕散魂养在了一株菩提往生中。只有手掌大的紫依的精魂正藏身于花苞，她已经睡了很久，久到谢孤栦都忘了她是会醒来的。
“九天同歌，连你这冥府都渗进了霞光，四海八荒不知得热闹成什么样了。”
谢孤栦坐在书案前，一时没回过神，一大滴墨落在了簿子上。
紫依抱着膝盖坐在花心上，托着脸笑他，“哎，想当初我从无业洞中救你出来的时候，你起码还是个小童子，我如今竟小成了拇指姑娘了，还连肉身都没了……这是风水轮流转吗……”
“……你醒了……”
“听你这语气，好似你救我回来，却其实根本没想让我醒来似的。”
谢孤栦一皱眉，有些黑的脸上隐隐多出了一抹红，他移开了视线。
紫依望着他良久，笑笑。“小谢子，谢谢你。”
“……没什么，我只是为了报恩。”
“呵呵，我不过举手之劳，你却还了十万年，可真是笔好买卖。我这算不算一本万利啊？”
“……”
“总之，我是死不了了对吗？”
谢孤栦死死地盯着她，像是生气了，紫依赶紧摆摆手：“你别这幅吓死人的表情！我可不是一心求死的，只不过当时想着，死了就死了罢，也没想还有谁、会费尽千辛万苦地救我回来罢了。”
“……”
“哎呀，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放心吧，既然还活着，我暂时肯定是不会死了。再说，我如今也离不开这株菩提往生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也是。”
“呵，不过呢，小谢子，我想好好睡一下，不管你日后想给我怎么安排，先让我睡个十万年的，之后就都随你罢。这个总可以罢？”
“……这花只能养你十万年，你知道。”
“是是，我知道。但我真的只是想好好睡一觉而已。对了，这花死了之后我就只能转生了罢？虽说是随你，不过你可不可以手下留个请，让我继续做个花啊草啊什么的？”
“不是随便我？”
“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呐呐，我困了，记得我跟你说了啊，嗯，不如就佛铃花罢，就这么定了！我睡了，晚安！”
……
“你明明知道，那人就爱佛铃花……”谢孤栦望着那支已然聚拢了的花苞，摇头叹息。“可是你却忘了，花魂是必须在天地间修成的。”
凤九不禁笑了，想她这爱管闲事的性子绝对是前世的嫡传，与璇灵大约真是情同姐妹，居然转世也要转到她的曾外孙女身上。眼见着一道红光降在狐狸洞，婴孩儿的啼哭声便响彻了洞府。襁褓中的自己，额间那抹火红印记，当真是人见人爱。难怪凡间时那人曾说，看着就移不开眼了，凤九摸摸自己的额头。
“凤九……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什么打算？”
成玉以为她傻了，晃着她的手臂着急道：“傻丫头，你就是那个死了的紫依啊，紫依就是你！你不会没发现吧？前世你也是这样等着帝君，等到老等到死，为他死了啊，可是他根本就不记得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恨吗？这一世，你们依然波波折折，无论在凡间还是现在，就你与他真的相伴，也不过这几日罢了……你还要继续这样下去？你还要等他到何时？那三生石……
凤九反手握住成玉，“与三生石没什么关系了。”
成玉：“……这是什么意思？”
凤九淡淡一笑，“成玉，谢谢你。”
“……”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让我知道了一些事。也谢谢你，为我而生气，为我着想。”
“那不是应该的吗？做什么这么客气！就算只是一般的朋友，看到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可是成玉，那都不是他的错，从来都不是。我喜欢他，为他等，为他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只是从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为他等为他死罢了。既然不知道，又有何过错？我一生都想着他，能为他而死，又有何委屈？”
“……你这是什么谬论？怎么就没有他的错了？那三生石明明可以……”
凤九打断她：“成玉。”
“……”
“我真的谢谢你，但是，不要再说了。真的——不要再说了。”
“……”
妙华镜已恢复了一派无波无澜，凤九望着那处，不知在想什么。
成玉：“不管嘴上说得多么好听，其实，你还是伤心……”
“……因为她所有的感受我都懂啊，即便她不是我的前世。若是让你看这么个话本子，怕也得难受许久罢？”成玉直翻眼睛，“那能一样吗？”
凤九好笑道，“你晓得吗，我突然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我之前不是和帝君在碧海苍灵住了月余吗？他那石宫啊，几十万年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就顺道给它取了一个。你知道叫什么吗？”
“我真是服了你！那些根本就不重要好吗？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真是急死人了……”
“好啦，你就别管我怎么想的了，快猜猜嘛……”
“什么啊，我哪猜得到……你这思考回路就不是正常人的！”
“哎呀，你就别生气了。我跟你说啊……”
……
“成玉，我想跟你讨一样东西……”
世人皆知青丘一族的独门幻术极负盛名，堪以假乱真，但其实另一门秘术更厉害，只不过名声就不是那么好了。所以凤九的爷爷，也就是狐帝白止是不太赞成她们这些小辈擅用这迷魂术的。然而，别说爷爷没有明言禁止，就是真下了死令，这用不用的，也是凤九自己说的算。
此刻凤九正穿着一身繁复的大红纱衣整个人都挂在帝君身上，一开始东华以为她是偷喝酒了才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打从他进了寝殿便扑进了他怀里，怎么哄也不下来。仔细一瞧才发现，居然又是失魂果。东华黑着脸将人抱起来，不由得轻斥道：“你还要吃几次亏才能长点儿记性。又是成玉？”
凤九乖巧地揽着他的脖子，笑得眼睛都没了，抻着脖子狠狠地亲了他一口，口水都沾在了他脸颊上。东华一僵，小狐狸毫不知羞地捧着他的脸又是啃又是舔的，到咬上他嘴唇的时候，东华赶紧制止了她。“饿了？饭菜在这儿呢。”说着便端着碗筷喂她，小狐狸皱皱鼻子，倒是老老实实地吃了，东华暗暗松口气。
这一晚注定热闹非凡，原本难得有心事的帝君完全没有想事情的余裕，好容易喂完了狐狸又被迫让狐狸喂，想去替她弄碗醒神汤，刚把她放下她就哭，要么就拽着他一脸委屈马上要哭……无奈又不能带着这副模样的凤九去寝殿外，被她闹得除了抱着她哄她睡觉，什么都做不了。
“东华……东华……”
“我看你今天是预备把一万年的份儿都叫了。”凤九迷迷糊糊地傻笑，握着他鬓角的银发，冲着他吹气，一股失魂果的酒味和饭菜混杂的乱七八糟的味道。——这小狐狸现在真是无法无天了，东华眉间一动，无奈道：“你还想怎样。”
凤九跟占到了什么大便宜似的，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半睡半醒地问他：“东华，东华……我带你去我的狐狸洞，好不好？”
“好。”
“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那我们现在就去罢，好不好？”
“好。”
一边哄着一边和狐狸一起睡着了，他从不知道他也会有做梦的一天。狐狸洞的陈设布置与昆仑墟有些类似，大约是白浅的喜好，但现在几乎都是凤九这位新任女君的痕迹了。青丘的民风他没理由不知道，也明白凤九问他那句话真正的意思。他想到小狐狸傻乎乎的笑，连迟疑都没有便答应了。虽然是在梦里，他也想看看他的小狐狸究竟在盘算什么。不紧不慢地向深处去，但见洞口隐隐泛着红光，东华眯起眼睛。
这一门洞布置得像是一间喜房，整排整排的红烛，还有红色的纱幔床帐，一张简易礼台，上面摆了贡品和酒。礼台前红色的身影盖着盖头，只看那身姿也知道有着怎样一副好容貌。
“你在等谁。”
“当然是等我的夫君啊。”
“你的夫君，又是谁？”他走过去。
凤九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红盖头，拧着眉问他：“你怎么明知故问的！”
东华笑了，拿过她手中的盖头为她重新盖好，牵着她的手，与他一起行了拜礼。
“你怎么都不说话啊？不是应该还有好多话要跟女娲娘娘讲的吗？”
“女娲娘娘？我看不是罢。你想听什么？”隔着盖头看不见她的表情，东华故意凑近她，惹得凤九一个激灵。
“……唔，不是应该发个誓什么的……”
“我说过的，你忘了？”
“嗯？你哪时说过了？”
“在凡间时就说过。”
“……凡间？有么……”
“当然有。就是在凡间，本君说过，生生世世不会忘了你，生生世世，不会负你。”
大红的盖头荡起，凤九想起那时的事，眼睛一红，“那我也……”红盖头掀起，东华握住她的手，将合卺礼的酒搁在她手心，“你也说过了，所以不必再说。”
“啊？我也说过了？什么时候？”
见凤九一脸痴傻，东华笑问：“交杯酒，知道怎么喝吗？”凤九鼓着包子脸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说完望着他一笑。
……
“东华，我们是在梦里是不是？”
“这应该我来问你罢。大张旗鼓的又是失魂果，又是幻术，就为了造个梦？”
凤九一愣，从他胸口仰起脸看他，一脸不高兴：“就知道瞒不过你……”东华为她别过耳边的发，故意揶揄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成为我的女人？”
凤九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个透彻，赶紧趴了回去，声音透过他的薄衫传出来闷闷的，东华搂着她笑。
“你就不正经罢……你明明都知道……你是坏人……”
“既然已经是坏人，那本君就不该再放过你了。”被勾着下巴不得不仰起脸，凤九的眼睛看来看去就是不敢对上他的，东华另一只手撑着头，就像当初在太辰宫赏桃花的架势，等了一会儿凤九终于恼羞成怒地拍开他的手，直接就把帝君扑倒在石床上。
“呐，我的帝君大人，你再这么假正经，本姑娘就要耍流氓了哦，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东华哭笑不得地扶着她的腰，“你这些话都是打哪学来的？也是成玉？”
“呃，这个真的不是成玉，是司命的那些话本子啊。英雄救美的桥段里总少不了得有坏人做衬托吗！哎呀，还管那些呢，你都自身难保了！咳咳，小美人儿，本姑娘、不对，本大爷！本大爷要将你就地正法啊！……”一阵天旋地转后凤九就说不出话了，被东华当做个猎物一般看着收在他魔掌之下，额间的凤尾花都好似灼烧起来一般，艳红艳红的。
东华挑眉一笑，一根手指在她唇瓣上漫不经心地蹂躏着：“小美人儿？”
凤九的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手指紧张地揪着衣服：“我……我就是想念念那句台词儿……”
“嗯……现在知道怕了？”
她小脸一皱，赶紧抱住他：“谁、谁怕了……今，今天谁逃跑！谁就是脓包！”
“……这是你自己玩火，一会儿可别求饶。”
“唔……”
……
拾起满地零零散散的衣裳穿戴好，在榻边趴了一会儿，又亲了亲他，凤九摸着他的脸颊，仔细感受那轮廓，越来越觉得放不开手，可却不敢再留下。待他醒来知道她骗了他，那后果她都不敢去想。失魂果、幻术，还有迷魂术，她这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罢，没法子，她知道只有一次机会能让帝君中了她的套。
虽说已给帝君下了好几重昏睡诀，凤九还是心惊胆战的，她很怕看到他生气，尤其上次见过一次，就更是心虚。何况，这人怕是还从未吃过这种亏，若不是她，也不可能有人能用这么简单的伎俩算计到他。凤九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
“就算我骗了你，也不许你生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对不对？虽然猜不出你跟我爹说了什么，我爹的态度奇奇怪怪的……不过我早就决定只能有你一个夫君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只有你一个……骗你之前我就想到，不能不离开你了……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呐，东华，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你说……你知道吗……”
“你还记得，我曾在若水河畔，说过要与你同生共死……昨晚我们拜堂时，你没有让我说出口，在九儿心里，这一句却是想忘也忘不掉的……”
“也不知，神仙到底有没有来世……不管有没有，九儿都愿意生生世世，等着你。盼来世，能再陪你走一段。好不好？”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说到最后毫无章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的是什么了。描画着他的眉眼，鼻骨，薄薄的微凉的唇，她忍住眼泪。
“九儿真的好舍不得你……好舍不得……”
……
一阵风淡淡拂过，留下桌上一封小字，还有一殿的寂静。
吾君亲启：
三生三世，缘起不灭。
承君此情，无以为报。
千秋万载，唯念君安，
妾，永世不悔。
九儿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东华凤九剧续】命里不知红尘落(十七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