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百鬼夜话》枫沐焰

170、第 170 章

　　心理医生出来，茨木问：“怎么样？”
　　“他很配合，是个好开始，作为家人，你们的帮助对治疗来说同样不可或缺。”
　　是家人吗？不是家人吗？无所谓了。“我们要怎么配合？”
　　“多带他出去走动走动，等出院了，可以做些适量运动，运动是释放压力，感受生命的一种好办法。”
　　“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他进屋替大天狗穿好外套：“今天外面太阳好，我带你出去走走。”从进医院到现在一个多月，大天狗都没怎么出房间，更别说出这栋楼了。
　　两人出了病房，在走廊里遇到一个游荡的老人，神情哀戚。
　　见大天狗看他，茨木说：“这位老先生这两天我来的时候都有看到，总是一个人，好像没有家人来看他。”
　　“这样啊。”难怪神情那么悲伤。
　　下了楼，他们在医院大楼前的草坪上找了张椅子坐着，冬天的阳光温柔温暖，很快，手脚就暖和起来。“人果然应该多晒晒太阳。”大天狗说，谁说过来着，太阳是驱散一切阴霾的利器，能让人重新活过来。
　　草坪上几个孩子在玩耍，稚嫩的笑语也让心情变得轻松愉快。旁边凳子上一个小女孩在画画，画完了跑过来对大天狗说：“哥哥你真好看，送给你。妈妈说，每个生病的人都是受了伤的天使，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谢谢。”大天狗接过画。
　　天使啊……茨木看着他被太阳晒过透出粉红色的侧脸，嘴唇也有了血色，谁说不是一个落入凡尘的天使呢。
　　远处一个女人喊：“琳琳走了。”
　　“哥哥再见。”小女孩摇手。
　　“再见。”
　　“完全被无视，我要吃醋了！”茨木说，“小姑娘都被你虏获芳心，你要是再大些，不得了，女性杀手。”
　　“瞎说。”
　　茨木笑：“不过那小女孩有句话说得对，你要早点好起来，小天使。”他伸手捏住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黑色的眼瞳中看不出戏谑嬉笑，大天狗怔愣，他叫他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叫出小天使茨木也很讶异，但随即释怀，因为感觉很好，一点不觉得别扭，仿佛是水到渠成的事，一股爱惜珍惜的暖流流过心田。是的，他爱惜眼前这个人，想守护他，替他遮风挡雨，给他一切最好的。
　　“走吧，太阳下山，气温就会下降。”他牵起他的手。
　　回去的时候，那名老人还在走廊里，只不过坐在一张椅子上，捂着脸似乎在哭泣。经过时，大天狗想了想，回头在老人身边坐下。
　　“方才有个小女孩送我一张画，画得挺好，我送给老先生你吧。”他说。
　　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老人惊讶抬头，刚刚还哭得伤心，转眼抹抹眼泪高兴道：“你跟我说话？太好了，这么久终于有人肯跟我说话，其他人都不理我，他们都嫌弃我。”
　　“怎么可能。”茨木说，就算是个孤寡老人没人搭理，医院的医护人员总不可能不理。
　　老人道：“真的！我不骗你们！不信你们看。”刚好有位护士走过，他上去拦住护士，“护士小姐，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想回家。”
　　那名护士没看见他似的，越过他走过来对大天狗说：“今天感觉怎么样？”笑容亲切，大天狗漂亮乖巧，医护人员们都很喜欢他。
　　“谢谢，晒了太阳好多了。”
　　“那就好，茨木先生真是可靠的人，有这样的人陪着悉心照顾，真叫人羡慕。”
　　听了她的话，老人落寞地低下头。
　　护士说：“不跟你们说了，我先走，晚点去给你换药。”
　　“多谢。”
　　老人追过去大喊：“护士小姐你等等，你还没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离开的护士没有半点反应。
　　茨木说：“你看到了吗？”
　　大天狗点头：“一路上的人看也不看他，甚至呼叫台的人头也没抬一下，就好像他不存在，这位老人有可能是……”他背脊一凉，“这里是医院，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不对？”
　　老人回来无奈地摊手：“这下你们相信了？我被所有人抛弃了，老伴不来看我，女儿也不来看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个都不理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回家看看？”大天狗问。
　　老人摇头：“闺女说了，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医生没说让我回去，我不敢。”
　　大天狗与茨木对看一眼。
　　晚上护士过来，他打听了一下，原来老人名姓福田，两天前就去世了，他的家人今天已经来将手续都办完。
　　“那他为什么还在这里逗留？”大天狗疑虑。
　　茨木说：“不知道，不过这事你别管，以后我都不希望你再管那些事。”
　　知道是因为松本元旦，大天狗不与他争论，反正自己现在在医院，也做不了什么。吃了晚饭，洗澡上床，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茨木打开门，之前那名老人笑眯眯闪进来：“这里就你们搭理我，老头子闷得很，想找你们聊聊天不打扰吧。”
　　茨木本想拒绝，大天狗说：“请福田先生进来吧，我也想找人聊聊天。”一想多个人聊天有助于治疗，茨木就让他进来了。
　　福田先生冲着大天狗笑：“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问了白天那位护士小姐啊，她说福田先生是位很有意思的老人家，她们很喜欢你。”
　　“她们真这么说？”福田先生笑眯了眼，随即想起什么，“那她们为什么都不理我？”
　　“也许太忙了，你安心待着，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大概。”
　　茨木给他一个你怎么知道的眼神，他回一个我猜的。
　　有人说话，老人开朗许多，大天狗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幽默很爱讲笑话的人，怪不得护士说他是个很有意思的病人，人缘好。
　　这之后老人经常过来串门，他很乐天所以几天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老人为什么逗留医院，照民间的说法，人死后应该都会有鬼使或者引路使者来引入黄泉才对。
　　“难道传说是假的，或者鬼使怠工？”大天狗说。
　　茨木道：“死人的事，活人哪知道。”
　　“也对。”
　　这天福田先生又来了，进门就说：“可不可以向你们讨点吃的？我有点饿，奇怪，我好像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茨木给他端来一碗粥，热气腾腾，他闻了一会儿又说饱了，连道奇怪。
　　“我有点想念我老伴闷的猪蹄。”他说，这些天没提过的话题又提起，“年轻人我跟你们说，你们别看老头子现在这么可怜，原本老头子其实潇洒快活着呢，我有个巧手的老伴，每天做的那个饭，啧啧想起来就流口水，还有漂亮的闺女，当然还有我最最可爱的小孙女。对了。”他拿出大天狗给的那张画，“看这上面画的什么？”
　　“有翅膀，小鸟？”
　　老人嫌弃地翻个白眼：“这是个天使啊，画这画的小姑娘一定跟我的小可爱一样，听妈妈讲天使的故事听多了，都不知道她们才是小天使。”他宝贝地抱着画，仿佛那就是他孙女画的。“可是为什么她们都不来看我了呢？”
　　“因为……”对于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大天狗犹豫过，人刚死如果受不了打击，灵魂不知会不会异变，但原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他不希望产生误会。刚要说，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蓝相间衣服的小孩探头进来：“那个打扰一下。”
　　大天狗几人都等着他的下言，谁知小孩抓抓头，自言自语起来：“我真是傻了，说什么打扰，他们应该看不见我们才对，那就……直接进去吧。”
　　小孩进来，手中拿着一根白幡，身后跟着另一个差不多高的小孩，只是穿着黑色上衣，黑色灯笼裤，长得非常可爱，就是表情淡漠。
　　白色衣服的小孩说：“到现在还是没有习惯。”他转身捏捏黑衣小孩的脸，“你别绷着脸，待会儿吓到他怎么办？”
　　“你们是？”
　　“我们是……”白衣小孩回头，脸上表情凝固，“啊！你们看得见我们？”
　　大天狗说：“看得到哦。”
　　“不会吧，你们怎么能看见？”白衣小孩不可思议地走过来盯着大天狗，随即弯腰，“抱歉，失礼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们是代班鬼使，我是白童子，他是黑童子，师父们说过活人应该看不见我们才对。”小孩有点想不通，回头问黑童子，“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回了句，白童子，“算了，不该问你。”白童子搭下脑袋，“难道说……你们也是需要引导的灵魂？”想起这种可能，他打起精神，拿出一本黑皮青花本。“最近事情多，遗漏了也说不定。”
　　他问：“请问你们两位叫什么？”
　　大天狗报上名：“大天狗，他叫茨木童子。”
　　小孩翻了一会更加困惑：“不对啊，没有记载啊，你们是活人。”
　　“我们没说我们是死人，一开始就你在嘀嘀咕咕，我说地府是没人了吗？派未成年做鬼使？用童工不怕被告？”茨木道。
　　“我们也没办法。”说到这事白童子也很无奈，他们本该跟在师父后面修行，怎知地府变故，现在一团糟，他们只得赶鸭子上架，业务不熟，这才耽搁了好几天。“地府现在人手紧缺，你们两活人就别抱怨了。”
　　“好了。”他走到福田先生跟前，“来晚了很抱歉，老先生请跟我们走吧。”
　　“他什么意思？”福田先生一脸脑筋还没转过弯的莫名，“我死了？”
　　大天狗点头。
　　“不是，我死了？！”老人从病床边跳起来，“你们别开玩笑了，这么大玩笑，老头子都从来没开过。”
　　“我们知道这种消息很让人难过，真是非常抱歉，但是福田明，男，2017年11月20日病逝，死于脑癌，享年82岁，我们不会弄错的。”白童子再鞠一躬，“我知道听到这种消息一般人都很难接受，我很抱歉。”
　　大天狗与茨木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意思：这么谦虚有礼的鬼使还真少见。
　　福田先生还在自己死了的消息中久不能回神，他呢喃：“怪不得老伴儿闺女她们都不来看我，原来我已经死了，我错怪他们了。”
　　“很抱歉。”
　　“跟你们走可以，但我有个要求，我想再见见我的家人们。”
　　白童子有些为难：“时间已经到了。”确切说已经晚了好几天，被孟婆姐姐知道又要挨骂。
　　“我不管，不让我见我会死不瞑目！”福田先生跑到里边角落，躲在窗帘里。
　　大天狗朝白童子道：“你们已经晚了吧，何不就答应他这个小要求。”
　　白童子尴尬地笑：“没，没有啊，时间刚刚好，不是我不答应，只是地府有地府的规矩。”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嘈杂声，福田先生向下看了一眼，脸色丕变，嘴里喊着老伴儿，推开他们冲出去。
　　“喂，你等等，时间真的快极限了。”黑白童子追上去。
　　大天狗与茨木也跟上。
　　医院新来一个急救的病患，听说是个老妇人，突发心脏病，医生护士们忙得不可开交。病房外，福田先生焦急地看着，门外坐着一名女子和一个小女孩脸色同样焦急，大天狗认出是之前送他画的小女孩。
　　福田先生走过来对着女子：“闺女你妈怎么了？”
　　大天狗问：“她们就是你的家人？”
　　福田先生点头。
　　那名女子以为他是在跟她们说话，道：“是的，里面那位是我母亲，这是我女儿。”
　　“那您的母亲？”他替福田先生问。
　　女子说：“母亲心脏一直不好，前不久我的父亲去世，她伤心过度才……”说着哽咽起来。
　　“奶奶会没事的。”小女孩道，她母亲摸摸她的头。
　　“我说，真的不能再等了，你得跟我们走。”白童子着急道。
　　“就不能再等一会儿？只要让我看到我老伴儿没事，我就心甘情愿跟你们走。”福田先生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茨木也说。
　　“不是我不让，灵魂逗留的时间有限。我说实话吧，因我们的原因耽搁了几天，他的逗留时间已经到极限，再不走……会被卷入阴界裂缝，实在很抱歉！”
　　僵持了一会儿，白童子正想着要是换成师父们会怎么做，黑童子喊他。
　　“没事，别急。”他安抚。
　　“白童子……”黑童子重复。
　　白童子回头，有风迎面吹来，他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有风？”
　　没错，有风，茨木与大天狗也感觉到了，但这是在室内。
　　白童子变了脸色：“不好，怕不是阴界裂缝要开了。”他上去拉福田先生，“快跟我们走，再晚就来不及，掉进阴界裂缝什么都完了！”
　　“我不！我一定要等我老伴醒。”
　　拉扯得狠了，福田先生的灵魂爆发出不寻常力量，死死抱住身边钉在地上的椅子。
　　白童子急红了脸：“你冷静，别阴界裂缝还没来你先异变，师父们啊这到底该怎么办！”师父们怎么能就那么失踪，把烂摊子丢给他们呢！
　　室内的风越来越大，上下圈绕渐渐出现一个漩涡，漩涡中心，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有强烈的吸引力，茨木将大天狗拉到一边，福田先生的灵魂被黑洞拉扯。
　　“天！麻烦大了！你坚持住！”白童子费力地拉着福田先生。
　　“有没有什么办法关闭裂缝？”大天狗急问。
　　“我，我不知道啊。”
　　大天狗扭头跑回自己房间找来纸笔画了一张符贴到福田先生脑袋上，“这什么？”白童子问。
　　“定住灵魂的，大概能让他的灵魂重一点。”
　　黑洞吸力强劲，连白童子都快被吸进去，千钧一发之际，黑童子发出低沉的吼声，挥动手中巨大，与他极不相称的黑色镰刀，快速旋转，在裂缝口转出一道屏障，风力顿时减小。与此同时，急救室门打开，医生走出来。
　　“怎么样？”女人走过去。
　　“抢救过来了，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太好了。”小女孩拍手。
　　“太好了……”抱着椅子的福田先生腾出一只手抹抹眼角。
　　“这下跟我们走了吧。”
　　“好。”他点头。
　　白童子抓紧时间挥动手中灵幡，通往黄泉的路出现。
　　“再见，老伴儿、闺女还有我的小天使……”福田先生依依不舍挥手，三者踏入黄泉路消失。
　　他们消失后，阴界裂缝也消失。
　　“还好。”大天狗看着小女孩说。
　　小女孩正盯着福田先生消失的方向，轻轻说了句，再见，爷爷。

作者有话说

　　本章很足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