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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安如是第一次见到纪泽的时候,他裹着一身华丽的裘袄,坐在宫廷特制地轮椅上,望着结了冰的湖面,发呆。

      正值早春时节,东宫里的红梅开得冷艳,空气里暗香浮动。旁边侍奉的太监互相使着眼色,最终,一个年迈些的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去,开了口:“殿下,如今这外间天寒地冻的,您的身子骨又不好,还是早些移驾回寝殿吧?”

      坐在轮椅上的人没有答话,只是极轻地,瞥了那太监一眼,目光幽深,如同眼前被冰面所覆盖的湖。他的神色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温柔,然而那太监却仿若吓破了胆似的,直接跪在了雪地上:“奴才该死!”

      周围的宫人见状也都纷纷跪下,乌压压的一片,甚是壮观。

      呵,一个十岁的孩子,竟有这样的本事。安如是来了兴致,朝身边带路的小太监使了个“噤声”的手势,独自走上前去。

      “户部尚书之子安如是,参见太子殿下。”他手握皇帝亲赐的一把玉扇,朝那孩童深深作了一揖。

      纪泽睫毛微动,显然是听见了,只是他仍旧平静地望着湖面,未曾接话。

      安如是走近一些才发现,这个男孩瘦弱得有些可怕。说实话,他第一眼见到这张脸时,是惊艳的,整个荣国,怕是再找不出几个人能与这个孩子的容貌比肩了。只不过,这副五官精致得有些太过,反倒显得毫无生气。

      关于这个小太子的传闻,他倒是听过一些。他母妃--也就是前皇后,是段家人。段家是三朝元老,曾几何时,也是权倾朝野,风光无量。坊间甚至有传闻说,这大荣有两个皇帝,其一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其二就是段家的老爷子段峥。于是,段家自然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后来发生的事可想而知,皇帝隐忍数年,终于逮着了个机会,便将段家这颗大树连根拔起。为了泄愤,几乎将段氏族人屠尽。那段皇后也饮鸩自尽,只留下一个病怏怏的太子。按说依照这老皇帝残暴的性子,本该废了这太子。然而,或许是因为他造的杀孽太多,得了老天惩罚,但凡怀孕的宫妃,要么胎死腹中,要么诞下病儿。现如今,皇帝膝下只有两子一女,另外一子还是个痴儿,是以这个孩子现在还稳稳当当的坐在太子的宝座上。至于他的腿......安如是倒不曾听说过太子患有残疾,想必是近日来天气不好,风寒所致。

      他见那太子不理他,倒也不急,自顾自地放下了作揖的手,站在那儿陪他耗着,横竖...一个不受皇帝宠爱的太子,也不能把他怎的。

      过了差不多有半炷香的时间,纪泽才终于把目光从冰面上移开来。

      “你就是新来的伴读?”他的声音倒并不似安如是想象得那般森冷,甚至给人一种冰雪初融的和煦之感,隐隐带着一丝孩子才有的清亮音色。

      “正是。”

      “你今年,多大了?”

      “志学之年。”

      “如此,便劳烦你了。”

      俩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再相对无言。安如是倒没有任何地不自在,只是笑盈盈的将他望着,十分气定神闲。

      半晌过后,纪泽竟也鬼使神差地朝他淡淡笑了一下,或者说,他是出于礼貌,回望了他一眼。这一笑,虽不至于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倒也使他整张脸看上去生动许多。

      “福德,回宫。”

      “是,殿下。”

      转身的时候,纪泽扔下一句“今后,你便住在清玉殿的偏殿吧”便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周围跪着的宫人们终于如获大赦一般地从雪地里站起来,其中有几人冻得,双腿都在不停发颤。

      安如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哈。”好一个荣国太子,小小年纪,竟让他生出一股棋逢对手的错觉来。

      安如是平日里的工作其实很简单,“伴读伴读”,从字面上理解无非就是“陪伴太子读书。”只是,这个太子似乎不像看上去那般聪明,何止是不聪明,简直可以用资质平庸来形容。平日里太傅布置的课业,他只能对个七八分,对国事的见解,也十分平淡,完全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安如是觉得蹊跷,却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好比如说吧,一张考卷,你得个七十分,这很正常。问题是,你总得七十分,就让人觉得诡异了。

      于是那日他向太子传话的时候故意出了个错,告诉他明日太傅会考《三国通史》,结果第二天,考的的却是《资治通鉴》...

      纪泽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缓缓地下了笔。不出所料,又是只对了七八分。

      太傅走后,安如是也不心虚,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了句:“记错了,抱歉。”

      纪泽倒是平静得很,他甚至温柔地笑了一下,对安如是说:“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呢?”知道他是装的,又怎么样。

      明人不说暗话,这小孩精得很,若继续在他面前装蒜就落了下乘了。安如是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不怎么样,好奇而已。”

      “子阙,”--子阙是他的字,“你该知道,在这皇宫里,最害人的便是这好奇心。好自为之。”纪泽不愠不火地警告了他一句,便扬长而去了。

      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今日,连去藏书阁都不让他跟着,看来气得不轻。安如是勾了勾唇,为了一个这么粗浅的试探就动怒,孩子果然还是孩子。想必也不用留下用膳了,小太子一时半会儿肯定也不想见到他。

      安如是从书房走出来,便在后花园里晃荡。这小太子装得一副资质平平的样子,自然是为了欺瞒那皇帝老儿。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明智之举。虽说这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的,但如今这皇帝极其善妒,且一把年纪了,还存着开枝散叶的心思,盼望着哪个妃子肚子争气了,还能够诞下龙嗣--将太子取而代之。毕竟他对段峥简直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扒皮抽筋才好。而这纪泽,便是那段峥的亲外孙。如若这小太子表现出一副文韬武略,天纵奇才的样子,必将平白惹来老皇帝的猜忌。

      只是...安如是用扇子敲了敲头,这不是给他出难题么。他与太子一道读书,一道考试,他又比太子年长五岁。如若表现得太差,岂不遭人耻笑。可如若次次都压那小太子一头,皇帝老儿心中又要不爽了:难道朕的儿子还不如你一个户部尚书的儿子?!......思索间,他看见两个宫女正迎面走来,口中窃窃私语。他在假山后寻了一处躲着,十分自然得偷听起她们的谈话。

      “你听说了么,陈贵妃小产了,陛下大怒,几乎仗杀了一半囍梧宫的宫人呢。”

      “什么?那位娘娘不是才刚母凭子贵,册封的贵妃么,怎么就...”

      “据大殿的周平说,太医说那陈贵妃本就体虚,不宜怀龙嗣,这几日更是情绪波动,才导致胎儿不保。即便这一胎生下来,也极有可能是个病儿...”

      “唉...皇上对这一胎可重视得紧,派了太医整日守着着清梧宫,贵妃的衣食住行也都是由负责圣上起居的玉姑姑亲自操办的...如今小皇子没了,皇上心情不好,又有好多宫人要遭殃了...”

      “你说这怪也不怪,以前段皇后在的时候,这后宫被管得严实,只婉嫔一人诞下了安阳公主,那敬王也是皇上当太子时期生下的。如今这段皇后好不容易倒了,后宫的妃嫔却不是小产就是生下死胎...未免也太蹊跷了吧...”

      ......

      议论声渐行渐远,安如是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眼神晦暗不明。

      后宫妃嫔诞下子嗣,对谁的威胁最大?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他小小年纪,当真会做这种事?安如是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是与不是,与他何干?只不过,他倒真想道一句,纪霆的儿子,果然把他的狠辣学了个十成十。

      自从撞破了纪泽的伪装起,安如是的考题就由四书五经变成了“如何微妙地比纪泽略胜一筹”,此事的关键就在“略胜”二字,要让皇帝觉得,他的存在既可以鞭策太子殿下又不至于使皇族丢了颜面,这是一项技术活,他演得有些心累。

      纪泽晓得他的伎俩,也不说破,只在那日俩人各作完一赋,同吃下午茶时,淡淡丢下一句“你倒是聪明”。

      “非也。”安如是笑得无赖:“这吟诗作对嘛...本就非在下所长。”

      纪泽低头喝了口茶,未再作任何评价。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俩人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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